张春岭
清末民国年间,是我国收藏史上的第四次收藏热时期,一些雅好收藏的世家子弟,或凭借宏富的财力,或依靠精准的眼力,在收藏事业上取得了,不菲的成就,而在他们生前或身后,将藏品慨然捐赠国家,体现了老一代收藏家的风范,朱文均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员。
朱文钧(1882-1937),字幼平,号翼盦,浙江萧山人。朱家世系可追溯至宋代大儒朱熹,朱文钧曾祖父朱凤标,是清道光年间进士,历任工、刑、户、兵、吏五部尚书,时称“萧山相国”。朱文钧幼年从师读经史诗文,曾入同文馆学俄语、英文。1902年赴英国牛津大学留学,曾任民国财政部参事、盐务运销厅长等职。后脱离政界,1929年受故宫博物院聘请为专门委员,鉴定书画碑帖。朱文钧兴趣广泛,但最可令人赞叹的藏品却是古籍、书画碑帖,宫廷家具。朱文钧曾在北京东城西堂子胡同、帽儿胡同居住,而帽儿胡同的院子共有房屋百十来间,五进院落,并有一个大花园,朱文钧堪称是从大宅门走出来的人。
六唐人斋藏书
朱家的藏书史,可以追溯到其曾祖父朱凤标。朱凤标(1799-1873),字桐轩,号建霞,浙江萧山城东朱家坛村人。清道光八年(1828)乡试中举,十二年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授编修。曾历道光、咸丰、同治三朝,任户部、刑部、兵部、工部、吏部五部尚书,人称“萧山相国”。朱凤标的藏书,庋藏在皇上赏赐的海淀澄怀同中的近光楼上,可惜这座藏书楼毁于1860年英法联军的焚烧,只是旧城江米巷的介祉堂,还藏有大部头的《图书集成》等书籍,然而这些幸存的书籍,又毁于1900年的八国联军之手。
朱文钧自牛津学成归国之后,旁罗博搜,30多岁时,藏书已达万卷以上。1932年,北京图书馆办展览会时展出了朱文钧先生所藏的善本古籍35种,都是宋元的精刻本,其中有宋刻宋印《啸堂集古录》、《音注韩文公集》;元刻本《渊颖吴先生文集》;黄丕烈、钱大昕跋弘治刻本《嵇古录》等,都是稀世珍本。《李长吉文集》四卷、《张文昌文集》四卷、《许用晦文集》二卷、《孙可之文集》十卷、《司空表圣文集》十卷、《郑守愚文集》三卷,被藏书家们誉为集部书之冠。特别是宋蜀本《六唐人集》更为罕见。朱文钧于是将自己的藏书处命名为六唐人斋。
朱文钧藏书的特点是名校古抄。当年商务印书馆以诸家善本书底本编印《四部丛刊》时,有多种善本书如《古器款识》、《岑嘉州集》等都是向他借印的。而从收藏家袁珏赠送他的50大寿寿联中,也可见他藏书被人推崇的情景,这幅对联,上联是:“万卷琳琅昨者汲古阁”,下联是:“一船书画今之英光堂”,直接把他比做大收藏家米芾和毛晋。
欧斋藏碑
朱文钧所藏绘画艺术品,在《介祉堂藏书画器物目录》中有详细介绍,其中有北宋名家李成的《归牧图》、许道宁《山水》、南宋画院四大家之一夏圭的《山水》及宋人画《邃堂幽靜》。而明代四大家之一的沈周作品,就有《瓜榴图轴》、《溪屑落叶图轴》、《远山疏树图轴》、《吴江图卷》、《诗画册》等名作。而书法钜迹中,以北宋蔡襄《自书诗卷》的收藏经过最为有趣。《自书诗卷》是被太监从宫中盗窃出来,送到了故宫神武门外“品古斋”,“品古斋”郑掌柜将诗卷送到了朱文钧家。朱文钧看到《自书诗卷》后,马上以5000银元买下。
1932年,诗卷被朱家一仆人窃去,拿到一个与朱家没有交往的古玩铺“赏奇斋”求售。掌柜的一看就知道是从朱家偷出来的东西,表示只肯以600元买下,否则就报告公安局,这个内贼只好答应。“赏奇斋”掌柜把上述情况告诉了“德宝斋”掌柜和“文禄堂”掌柜,并请他们通知朱家。二位掌柜与朱先生商议,认为最佳办法是不要追究仆人,而是尽快出钱从“赏奇斋”把此帖赎回来,朱先生一一照办,他先偿还了“赏奇斋”600元垫款,又赠掌柜的1000元作为酬劳,这件珍宝才算失而复得。朱文钧去世后,因家中急用钱,以三万五千元让给了张伯驹。
其实,朱文钧在碑帖收藏方面成就最为显著。在汉碑中,北宋本《鲁峻碑》最为珍贵,明清两代的金石家都没有著录过。还有《曹全碑》和《张迁碑》这两种汉碑,虽然是明代出土的,却是极为罕见的精旧拓本。在唐碑中,有北宋拓本《九成宫醴泉铭碑》、北宋拓本“务”宁不损本《皇甫诞碑》、宋拓本《麻姑仙坛记》、宋拓本《多宝塔碑》、唐拓本《集王金刚经》等,都是古碑中的瑰宝。有的是经过前人品题、流传有序的本子,也有的是明清两代金石家尚无著录、册后也没有题识审定文字的,这就全凭自己的实力来鉴定了。北宋拓本《九成宫碑》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虽然是从清宫里散出的,但一无皇帝御玺,二无名人题跋,连琉璃厂的碑版业行家都不敢肯定,但朱文钧先生一见之下,用他的话说是“洞心骇目,几疑梦寐”,于是花重金购入。北宋本《集王圣教序》原为清代王弘撰收藏,民国初年山西古玩商人携至北平求售,琉璃厂碑帖行家见到此本“锋棱俱在”,怀疑是翻刻本,没人敢收购。而经朱文钧先生鉴定,证实为《集王圣教序》中数一数二的精拓本。
朱文钧先生在晚年,将全部精力都用在碑帖上面。他宁可牺牲心爱的古籍书画,也不肯放过梦寐以求的碑帖。他曾将所藏的沈周《吴江图》及文征明《云山图》用以换取《九成宫碑》。正因为他这样的致力搜罗,才使散落于天南海北的珍本集于一室。启功先生曾为朱文钧先生所著《欧斋石墨题跋》怍序,有“近代石墨之藏,无或逾此完且美也”的评价。
明清家具收藏的先驱
朱文钧自40岁之后,开始购藏明清家具。那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事情,那个时候,有意识收藏家具的人还寥寥无几,所以他能够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左右逢源,从北京荣兴祥和蕴宝斋两家古玩店,收到了很多精品,这些文物中尤以明清宫廷家具为重,包括黄花梨、紫檀、楠木等制作的大型多宝格、条案、几案、宝座及床等一级文物,其中乾隆紫檀叠落式六足画桌等三件为国内仅存。着名学者王世襄先生存《萧山朱氏旧藏珍贵家具纪略》中认为:二十世纪前期,北京以收藏家具着称的有四大家:满洲红豆馆主溥西园,定兴斛斋郭世五,苍梧三秋阁关伯衡,萧山翼盦朱幼平,而收藏既富且精者,首推萧山朱氏。从《介祉堂藏书画器物目录》中,明代紫檀黄花梨家具有10件,清乾隆时的,有55件。
1954年,朱家后人将朱文钧所藏七百余种汉唐碑帖捐予故宫博物院,其中不乏初拓本、孤本。着名书法家启功先生评价:“近代石墨之藏,无或逾此完且美也。”
1976年,朱文钧后人将两万余册历代古籍善本,捐予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图书馆。同年,朱氏兄弟还将珍藏的数十余件明清宫廷家具等珍贵文物捐给了承德避暑山庄。
1994年中秋,朱文钧后人向浙江省博物馆捐献历代名画26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