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几年在国内淘换的,新东西,也是头一件。”他一边说,一边将正把玩的手串递过来。接过手串,手感沉甸甸,看材质致密,与象牙有几分相似;细端详,13颗淡黄色的珠子,直径约为1.5厘米,颗颗顶红,似有羊脂玉的光泽,拿到手里却是温润的。是了,这便是鹤顶红。
这里的鹤顶红绝不是武侠小说中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牵机断肠的稀世毒药,也不是仙鹤的头顶红冠,而是产自东南亚热带雨林的盔犀鸟的头胄部分。一般的鸟类头骨皆为中空,无法雕刻,而盔犀鸟的头胄部分为实心,且外红内黄,质地细腻,易于雕刻,在“一红二黑三白”的收藏排行上,位居第一。
早时,东南亚藩属国向中国进贡盔犀鸟雄鸟头胄,因无人知晓该鸟形态,最后臆测其是“仙鹤”。逢迎了中国官员朝服上的“仙鹤”图案,于是引申出“官居一品”、“指日高升”的寓意,头胄顶上的一点朱红,为所有的头胄文章提供了灵感。头胄因一点红而贵,称鹤顶红。最早具体描述其形态特征的是郑和下西洋的随员马欢。根据其所著《瀛涯胜览》:“鹤顶鸟大于鸭,毛黑胫长,脑骨厚寸余,内黄外红,俱鲜丽可爱。”
这种产自东南亚稀有鸟类的头骨,自元朝起就以进贡和贸易的方式走进中国人的视野。明代郑和下西洋后,出产国以鹤顶红上贡明朝廷。明朝廷十分欢喜,同赐时还拟定了一个价格:
一两金=50鹤顶,一两银=15鹤顶
一鹤顶=2牙质(两斤象牙)
有了明确的价格,鹤顶红开始穿着标签穿行在中国的贸易市场。朝廷官员将其制作酒杯、腰带等赏玩之物,尤以制带为盛。鹤顶红朝珠也是当时官员的至爱,因为盔犀鸟头骨红顶有限,一只寿命四五十年的盔犀鸟,其头骨厚度也仅能雕出两颗带红的珠子。即便并非颗颗带红,流传至今的朝珠也是少之又少。
据史料,明代的三品官员所系腰带多以“金鑲雕花银母、牙质、明角、沉檀”装饰,四品则用“金镶玳瑁、鹤顶、银母、明角、伽楠、沉速”。朝廷规定的鹤顶价格高于象牙,但因容易得到,地位却在牙质之下,与玳瑁、伽楠等相当。明中期以后,中国国力渐弱,再无此贡物,清朝又施“海禁”,鹤顶来料绝迹,价值骤增。
2007年纽约佳士得春拍上,一只寸许齐白石作鹤顶红“一品仙鹤”鼻烟壶,成交价超过65万元。
盔犀鸟的头骨一般宽不过五六厘米,高十多厘米,厚度不过一厘米左右,能在上面雕刻出花样,只有中国的雕工能够胜任。进贡的鹤顶红都是在中国境内雕刻,以京工(北京制作)为最佳,苏工(苏州制作)和广工(广州制作)也名在榜上。
见诸市场的鹤顶红,以头骨随形雕件为主,还有鼻烟壶和少量手串。鹤顶红最昂贵稀罕的是珠子。除非鸟的年龄足够大,头骨足够厚,才可能磨成珠子或鼻烟壶。颗颗带红的手串是最为宝贵的,随形雕件对原料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价格没那么高。鹤顶红材质第一位,雕工第二位。
鹤顶红因其资源的不可再生性和文化价值成为拍场上竞相争夺的对象,近年来各大拍卖会上的鹤顶红雕件,每件均以估价五倍乃至十倍的价格成交,升值潜力非同小可。这一方面引起了造假者的关注,以树脂或牛角一类混合物制造的高仿鹤顶红悄然兴起,另一方面,盔犀鸟头胄上的“鹤顶红”一经发现,便遭受灭顶之灾,加上生态环境的变化和数百年的捕猎,如今盔犀鸟已濒临灭绝。
盔犀鸟隶属于佛法僧目犀鸟科,分布于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和婆罗洲,体长可达一米以上,是亚洲个头最大的犀鸟(但体重比双角犀鸟略轻)。
犀鸟的头顶上一般都有头盔状角质凸起,这个结构被称作“盔突”。对于一种会飞的动物来说,体重自然越轻越好。所以大部分犀鸟的盔突都不是实心的,在角质光滑外壳下有蜂巢状或海绵状的角质组织做支撑。对于它们来说,盔突的功能可以有两个:1性炫示;2鸣叫时当做共鸣腔。但盔犀鸟反其道而行之。它们的盔突是实心的,而且质地和象牙颇为类似。因此,盔犀鸟的脑袋显得很沉重。在求偶时,雄性盔犀鸟会利用沉重的“头槌”互相攻击。同时,它们的脂腺分泌出红色的蜡质液体,将黄色的盔突染红。
明朝的士大夫正是看上了盔犀鸟头顶的实心和这一点鲜红,将其视作稀有的工艺品原材料,但这个原因并不足以威胁到盔犀鸟的生存——但现在不是这样。
东南亚的人口增长,大量的森林被砍伐,或是为了获取木料,或是为了获取耕地。这导致了许多生物赖以生存的栖息地被破坏。因此,盔犀鸟的数量锐减。1950年代,盔犀鸟在新加坡灭绝。比较偏远的地区尚有一些栖息地保留了下来,使盔犀鸟的种群得以延续。目前,在IUCN的红色名录当中,这种大鸟处于近危等级(NT),其数量处于减少的状态。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收藏界对鹤顶红的需求,才真正发挥出了“最后一根稻草”的能量。
目前,盔犀鸟位列《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的附录1当中。而中国政府郑重地在这一公约上签了字。因此,盔犀鸟在我国等同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们本身和其制品是禁止出售的。因科学研究、驯养繁殖、展览等特殊情况,需要出售、收购、利用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或者其产品的,必须经国务院野生动物行政主管部门或者其授权的单位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