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夫
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Latvian National Opera)在2013年澳门国际音乐节共有三项演出,除了开幕节目瓦格纳的四联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的前夕剧《莱茵的黄金》和在玫瑰堂演出威尔第的《安魂曲》,另一项便是演出了两场的歌剧制作《阿依达》。
《阿依达》和《莱茵的黄金》就制作形式而言,不同的地方在于由吕嘉指挥伴奏的乐队以澳门乐团为主九再加上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的乐手:合唱部分,除了歌剧院的合唱团还有拉脱维亚电台合唱团;舞蹈则由拉脱维亚国家芭蕾舞团担任。这个班底虽然是新组合,在磨合时间不多的情况下,以第二场的演出来说,基本上仍能做得颇顺畅,并未出现太大问题,的确是很不错。
音乐表现平稳平均
2013年是威尔第年,笔者除了观看过好几个《阿依达》制作的DVD录像,过往在香港和海外也看过好几个制作,之前还因要为文化局做讲座用以配合这次制作,特别再仔细重温了与《阿依达》有关的资料。为此,此次观赏拉脱维亚国家歌剧院在澳门文化中心的《阿依达》制作,对笔者而言,可谓“耳熟能详”,观看时便难免会和其他制作比较,要求便更高了。
但歌剧院的外访巡演制作,难免会受到无法避免的各种主观客观条件的限制,为此,有些地方便不应苛求,如《阿依达》演出要求的“大场面”,在进场前也做了心理准备,未有期待会在第二幕第二场的凯旋进行曲会有意外惊喜。如果撇除这些因素,这次《阿依达》的制作,整体而论,音乐的表现,水平算是平稳平均。乐队的演奏无大问题,只是感觉较为粗糙,音量力度间中还有过强现象。少了点细致。合唱同样流于粗糙。
当晚饰演阿依达的女高音朱莉安娜·巴华卡(Yulianna Bawarska)的表现也只能算是平稳。第一幕第一场的著名双咏叹调“愿你凯旋归来”(Ritorna vincitor),和“神明垂怜”(Numi Pieta),都少了点光彩,情感的饱满度也不足,少了点动人力量。演唱统帅拉达梅斯的男高音佐治·奥尼亚尼(Geroge Oniani),第一、第二幕的表现也仅仅是中规中矩,同样未见光彩。相对地饰演一向被视为第二女主角的埃及公主阿姆内里斯(Amneris)的女中音乔维塔·瓦斯科维库特(Jovita Vaskeviciute)的表现却是唱演俱佳,同时并能带动了整个演出,成为整个制作中最具光芒的一员。
公主出色带动演出
瓦斯科维库特毕业于立陶宛戏剧音乐学院,其后在立陶宛国家歌剧及芭蕾舞剧院(LNOBT)受训,2007年开始,成为该剧院的独唱演员。当晚她的歌声充分表现出阿姆内里斯内心的复杂感情,而且富有主导性的表现力;第一幕第一场和阿依达的二重唱,及接着加上拉达梅斯的三重唱“来啊好友”(vieni,O diletta,apressati),她的歌声都发挥了主导作用;到第二幕第一场与阿依达的二重唱对手戏“命运对你的人民真残酷。可怜的阿依达!”(Fula sorte dellarmi a'tuoifunesta,Povera Aida)就更是完全控制着局面:而最重要的是,在第四幕第一场要将拉达梅斯从面临死刑的叛国者的境遇下拯救出来所唱的二重唱“祭司马上要决定你的命运”(Gia i Sacerdoti adunansi),也将奥尼亚尼的情绪与感情调动起来,结果便是这一场戏将全剧应有的高潮所在,通过音乐唱出来。
很多人以为《阿依达》的高潮在第二幕第二场的凯旋胜利场面;确实,那是一个结合了大合唱、芭蕾舞和进行曲,充满视觉与听觉很有可观性效果的大场面。但就《阿依达》脚本情节设计,整个戏的中心却在于拉达梅斯选择自己的命运,宁愿面对死刑,仍不肯背弃对爱侣阿依达的盟誓,这与威尔第另外几部著名歌剧,如《茶花女》、《弄臣》、《游吟诗人》和《奥赛罗》中的主角却被命运操纵而无所选择便很不相同。为此,在第四幕第一场中,便透过他与公主充满张力的二重唱,将这一中心思想传达出来。但因种种原因(有时是导演,有时是演员),却往往对这场戏的处理欠缺高潮的能量,这次能有高潮效果,女中音瓦斯科维库特具有带动能力的声音居功至大。
两个场面颠覆处理
当然,负责这一制作的新里加剧团(New Riga Theatre)的驻团女导演马拉·其米尼(Macra Kimele),对这个她唯一一部“别出心裁”处理的歌剧制作,同样很重要。这种“别出心裁”有点“颠覆性”。首先是第二幕第二场的“盛大”胜利凯旋场面,不仅没有传统的动物上台。作为胜利统帅的拉达梅斯也没有传统般骑马出场,改由“木头架”推出。这对有意要一睹大场面的观众来说,多少便有点失望,扮演士兵群众的合唱人数总共也只有六七十人。
其实要制造《阿依达》大场面。只是“钱”的问题,出场的士兵实际上可由完全不懂歌唱的“客串”演员列队操出场便成。导演不在澳门找临时演员,看来是“刻意”将这个场面的注意力减低,用以在第三幕营造气氛,到第四幕第一场将公主与拉达梅斯的对手戏推上高潮。
导演另一“颠覆性”处理是终幕场景(第四幕第二场),不仅没有按威尔第原剧特别指出要将舞台一分为二——上为神殿,下为男女主角殉情的地牢,相反却是公主哀伤地于舞台为爱郎拉达梅斯的灵魂安息祷告时,自舞台后面缓缓推出高耸的高台,殉情的男女主角就在其上演出最后一场戏。这种“颠覆性”处理手法毋须解释都可以见出导演的意图,在于借此突显男女主角的爱情升华,上达天堂的意念。相对地,仍伤痛倒伏于舞台上的公主便比下去,仍在人间备受折磨了。
布景服装神秘风格
此外,布景服装同样带有“颠覆性”。被视为“神秘风格”代表人物的伊尔玛·布隆伯格(Ilmars Blamburgs)为这个制作设计的各幕各场布景,基本上只有一台简约风格布景(便于外访登台?),以自舞台两边推出的“方块型墙壁”作为主架构,这些墙壁上绘上的是简约几何线条,颜色鲜艳的图案。在这些方块墙壁旁边。竟然垂下几条蛇形物!
第三幕尼罗河畔与神庙的布景,神秘感意象最为明显,舞台左后边置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蛇雕塑,前边舞台右侧却置有一具与人身齐高的灰黑人面雕塑,男女难辨,闭上双目,一个X形的口部,将双眼失视、有口难言的意象大大夸张,而蛇的险恶诡诈象征。也刚好配合了剧情。此外格列布·菲利施汀斯基(Gleb Filshtinskv)在这一幕中采用大量侧光,更增添了神秘气氛。
此外,作为这个制作的前幕,除了同样采用了“方块型墙壁”的几何形图案,右上角的白幕边,还嵌上了两只“蝎子”……到最后一场,男女主角殉情剧终时,投射到舞台上的影像,正是铺满了整个舞台的无数蝎子,不断向上爬去,将整个大幕盖满,制造出让人惊讶的意外和带着神秘的效果。
此外,各个角色的服装,虽然“传统”,但也颇奇特,法老王及其手下,更绘上绿色“脸谱”……凡此种种舞台上呈现的现象,都带来不稳定不明确的神秘性。
威尔第在这部以“东方”国家古埃及为背景的歌剧中,当年为要营造“东方”色彩。但寻找“古埃及音阶”不得要领,结果本着“模仿现实固佳,发明现实更佳”的想法,遂自创其“埃及音阶”。威尔第的这种理论,看来也为布隆伯格的设计带来启示——布隆伯格在布景与服装上也自创“东方色彩”,用在布景与服装上。两者相同的是,都采用较为简约的线条和裁剪,同时突出色调的作用,布景的独特图案,带着一种“非西方”的韵味,服装却强调鲜艳的颜色,不同人物角色,赋予不同颜色,为观众带来各种联想之余,又能为制作带来强烈鲜艳的舞台视觉效果,由此也突显出这一古代埃及传统故事的强烈传统戏剧色彩。
在第三幕第二场神庙颁授神剑的舞蹈,和在第二幕第二场凯旋场面的一段舞蹈,都不落俗套,人数不多,动作设计精练,迎接凯旋回归的一段,配上男舞蹈员的“黑影”,也增添了神秘的意象。
节目册失误何日改善
一直认为音乐节的节目册大有改善空间,此因西方古典音乐是一种大经大法,具有一定规格的艺术,音乐会节目册的内容写法和设计也有一定标准要求,这都需要具有专业条件的行内人士来操作。但即使撇开专业性要求,仍有好些从一般标准来看也不应出现的错误,至今仍不时出现。《阿依达》的节目册最明显的错误,除了中文译名《阿依达》仍不能统一外,在英文和葡文版本中,不知何故却将饰演法老王女儿阿姆内里斯的两位歌唱家在演员名单和演员介绍中均写错为“Sopranos”(然奇怪的是,应该是根据英文版翻译的中文却正确译为女中音)。这种“简单”的错误一再出现,确是难以理解的事。
幸好节目册中出了导演其米尼和布景服装设计布隆伯格的两段话,奈何这两段对观众观赏这一制作至为重要的话,在节目册上的处理全不重视,既无标题,也放于全不“起眼”之处,相信不少观众都忽略了。且在此引述,作为本文的结束脚注。
布隆伯格于节目册上是这样说的:“除了黑色的图案和古埃及符号外,《阿依达》的舞台上布满了色彩丰富的装饰。其中有些是我的画作。在舞台上,黑色象征着无限,包含一切——绿色的法老、蓝色的阿依达、金色的拉达梅斯和双颊绯红的阿姆内里斯都融于其中。所有这些融会在一起,正如璀璨的生命般五彩纷呈。而最后,死亡总会降临并吞噬一切。”
导演其米尼以下这段话,则道出了在她眼中《阿依达》的中心思想所在:“我想,人生就是在不断追求爱的完满实现,而威尔第的《阿依达》告诉我们,死亡,是实现爱的升华的其中一条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