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随心动

2014-06-10 17:08王实刚
足球周刊 2014年18期
关键词:里奥安德烈皇马

王实刚

告别米兰

一支钢笔,虽然精美且刻着米兰队徽,它也只是一支钢笔。我看着它,用手指转动它,就像婴儿拿到第一件玩具。我从不同角度打量,试图找出隐藏的秘密。我的头因思考而疼起来,汗滴顺着侧脸滑落。

闪电划过脑海,疑团解开的同时我听见一个声音,“拜托,别用它签尤文图斯的合同。”加利亚尼用玩笑打破沉默,那支笔是我的告别礼物。十年米兰时光结束,我本期待更好的告别,不过,我还是给了他一个微笑:我喜欢笑。

副主席说这话时,和我隔着他的办公桌。我不禁打量起他这间位于图拉蒂大街的办公室,一切都那么熟悉:我在这签过许多次合同,不过我从未注意墙上那些照片,那些多是辉煌瞬间和难以复制的荣耀。我感觉自己已不在那些照片里了,虽然没有人摘下。我不希望自己厌倦米兰,但在那次会谈的最后我竟有一丝这种感觉。

“安德烈,在阿莱格里的计划里,你得去左路,不能再踢中路。”我的想法是:我还是更适合站在中卫身前。一条深海的鱼,虽然也能适应浅海,但生活状态毕竟不一样了。

“上赛季,即使你在板凳或看台,我们还是拿了联赛冠军。另外根据俱乐部新规定,三十岁以上球员的合同只能年签。”我从未感觉自己老了,我隐约感觉有人制造我踢不动了的假象,直到今天我也猜不透他们的动机。

“谢谢,但我真的不能接受。尤文给我开了一份三年合约。”这是一个礼貌的拒绝,我们甚至没提钱。我渴望被重视,俱乐部计划的核心,而不是一辆随时可以报废的破车。

在米兰最后的赛季,我被伤病困扰。一天我回到米兰内洛,突然发现自己丝毫没有训练和比赛的欲望。我没和任何人闹矛盾,和阿莱格里也保持着平常的关系,只是空气中有种不可言喻的感觉:曾有一堵庇护了我许多年墙,那时出现了裂纹。那种感觉驱使我寻找新地方,呼吸新鲜空气。

米兰球迷或许也想看看新面孔吧,他们对我的跑位和传球都习以为常了。“非凡”面临着变成“平庸”的风险,“你不再是皮尔洛了。”对我而言,这是不可接受的评价。

我向内斯塔吐露心声,他是我多年的朋友、兄弟、队友、室友、Playstation对手。一场足球游戏的间隙,我对他说:“桑德罗,我要走了。”他一点也不吃惊,“非常遗憾,不过你是对的。”除了我家人,他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和他分享一切。

米兰给予我的,远比索取的要多,告别一个你熟悉一切(包括秘密)的地方真不容易。我从生活中学到的重要一课是:哭泣让人解脱,眼泪让人看清自己是谁。我哭了,我一点也不羞愧。

我每天给经纪人打电话,尤其是养伤期间,不过我一直没想过转会。直到某天我发现事情不一样了:安布罗西尼和范博梅尔先后占据了中场中路。这就像一群没有恶意的朋友闯入我家,我被隔离在心爱的花园外。

“图里奥,有新消息吗?”

米兰越窘困,我在转会市场的吸引力越大,奇怪的法则。许多球队联系图里奥,甚至包括国际米兰。如果我真去了,无异于一场地震。

“安德烈,你愿意回去吗?”图里奥代国际问我。“看看他们有什么进展吧”,我不想立即答复。事后证明,国际真的想要我,很有诚意,但动作太慢。启动任何转会谈判前,他们必须看看球队成绩、谁会是新赛季主帅、俱乐部有无新计划。国际方面只直接联系过我一次,是联赛结束后的那个周一早晨。

“安德烈你好,我是莱奥。”电话那头是莱昂纳多,“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刚得到莫拉蒂首肯,我们可以开始谈合同了。”

他告诉我一些很有趣的计划,他自己也充满动力。“在新国际米兰,你将是核心。”

我确实想象过回到起点,因为这是个美妙的挑战,不过我永远不会付诸实际:我不想这样侮辱米兰球迷。

“谢谢你莱奥,但我真的不能去。昨天我已经和尤文签约了。”

用哪支钢笔?我永远也不说。

孤独的少年

被抛弃,被扔掉,被删除,被拆卸……如果米兰的某些人希望我的命运如此,他们的愿望落空了。

我从来和别人不一样,那些庸碌之辈,每场比赛都拿及格分的人。不过,我曾被投射入一种虚拟现实,在那里我是另一个皮尔洛,一个别人希望我成为、我却没有成为的庸才。

小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球场上最棒的孩子。所有人都在谈论我,这些议论太频繁而且不总是善意的。不止一次,在我父亲和其他家长们聚集的看台上,其他人总在说我坏话。我父亲不是羞愧,只求耳根清净。

“那个孩子以为自己是马拉多纳?”这是我听到最多的“批评”。我却把这当成一种无上荣誉:这就像夸一名篮球选手像乔丹。我回馈家长们的是更精彩的表现,这恰恰是他们“批评”我的原因。

旁人射来的箭,虽然我大多能躲过,但总免不了“受伤”。在布雷西亚少年队,我受了一次“重伤”。

“传给我”,我大声喊道,没人理我。

“传给我”,还是一片安静。

我被抛弃了,没人给我球,队友们甚至不朝我看一眼,只因为我是最棒的。球场上,我的“对手”有21个,11个是对方的,10个是本方的,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起来。

那次经历改变了我:被挫折击垮抑或走自己的路,我认为后者更明智。我对自己说:“天赋不是你的负担,你应该感到自豪,那些嫉妒的家伙不过想偷走你的天赋。”

我的精神导师,是在我15岁时把我从少年队提升至布雷西亚一队的卢塞斯库,“像你在少年队时那样踢吧。”他甚至对老队员们说:“把球给皮尔洛,他知道怎么处理。”

那些给我使绊子的人,或许觉得我爱出风头,实话说,今天我也不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和不可取代的,不过我阅读比赛的角度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传统中场习惯性地瞄着前锋,我却总在关注自己与前锋间的空间,这片空间足够让我找到最简单的出球路线。

错过皇马

孤立我的那些孩子并不坏,但他们有个无法克服的毛病:畏惧自己的梦想。他们觉得我是魔鬼,扼杀他们的未来,我伸出援手,他们拒绝。我认为跟在最快的孩子后面当第二永远都比放弃好,但他们没有理解,最终被妒忌阻隔在职业球员行列外。

成为职业球员,是许多孩子作文的开头,接下来写的一定是梦中效力的俱乐部。“我长大后一定要为巴萨或皇马效力!”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许过这样的愿望。有两次,我的愿望几乎实现。

2006年夏天,我怀着沉醉的心情来到托斯卡纳度假。每天我骑车去海边,路上总有球迷问好,我也愉快地回应,用西班牙语。一定有人猜测,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不知道我的秘密:我已经是皇马球员了,从头脑到心再到灵魂都属于皇马。我要去签一份五年的合同,薪水是宇宙级的。

“电话门”是当时第二热门话题,仅次于世界杯夺冠。头天有人说米兰要被勒令降级,第二天又有人说是扣15分,再过一天又说我们要交还之前的冠军。

一切被迷雾笼罩,没人看得清米兰的未来在哪。我能确定的是:绝不去意乙。我不觉得这是背叛,因为我不该偿还别人欠下的债。

皇马的主帅卡佩罗、体育主管巴尔迪尼,人人都给我打电话,我让经纪人问问米兰的态度。球队当时正在备战与贝尔格莱德红星的欧冠资格赛,我们这些世界杯冠军被特批10天假期。

图里奥打来电话,“你先别去报到,让我和皇马谈谈。保持电话畅通,我很快给你消息。”

刚挂了经纪人电话,铃声又响了,“你好安德烈,我是卡佩罗。来吧,我们刚签下埃莫森,他会给你保驾护航。”卡佩罗没用一分钟就说服了我,当然之前我已看过皇马的合同。我已想象自己穿上质朴、纯净又不乏侵略性的白色球衣,走入伯纳乌球场,看着瑟瑟发抖的对手。

图里奥已准备飞去马德里,我们像恋人一样煲电话粥。“我无比激动,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过两天一起吃午饭?好的,在马德里选家餐厅……在米兰内洛?你疯了吗!”

“没疯,安德烈,我们得得到加利亚尼的首肯。”

前菜,头盘,主菜,最后是著名的薄脆冰淇淋,米兰内洛餐厅气氛诡异,我在米兰和皇马之间跳跃。

图里奥打破沉默:“安德烈要去皇马了。”

“是……”我赞许道。

加利亚尼盯住了我,“不,亲爱的,你哪都不去。”接着他忽然从桌下拿出一个手提箱,手提箱藏得如此隐秘,不禁让我联想起克林顿办公桌下的莱温斯基(接下来的章节,你们还能见识我的想象力)。

手提箱里放着一份合同,“你哪也不去,因为你要签了它。这份五年合同,薪水一栏空白,随你填。”

图里奥按住我的手,自己接过合同,他要拿回家慢慢研究。接着我去国家队集训,在科尔维恰诺基地,我没听到一点合同的消息,不过我依然梦想着马德里的主广场和太阳门。接着我接到了图里奥的电话,“签了那份合同吧,米兰现在不会放你。”

一定有不少人以为,这样的决定要耗费数小时、数天甚至数月的脑力和精力,但这不是真的:你的直觉告诉你一个决定,但合同里的一个小条款逼着你做另一个决定。

接着,你不得不对记者说一堆废话,否认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第二天,你在报纸上看到那些陈词滥调,“不,传闻都是假的,我在米兰很开心。”去xx的(意大利国骂)!

这个结果对我很遗憾,我本该笑着去皇马:他们比米兰有底蕴,有魅力,有前途……那个赛季我随米兰拿了欧冠,结局本可能很糟。

卡佩罗和巴尔迪尼对我的爽约很失望。后者每次见到我都开玩笑,“我永远没法引进你。”当我和米兰解约时,巴尔迪尼是罗马经理,他再次诚挚邀请,并向我描绘球队的伟大计划。不过,他从来没提自己的美国老板,当时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于是我只能再次婉拒。

我也得谢谢西班牙,因为皇马之后巴萨又向我抛来橄榄枝——我童年梦想的另一部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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