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渡
前天晚上我们几个在微信群里聊天,一胖突然出现,作严肃状得说:“我有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消息?”鲍小姐问他。
“贾老师去世了,我奶奶告诉我的。”一胖说。一胖的奶奶以前和这老师是同事,此事看来不假。
“不是吧他年纪还不大啊?怎么就没了?”我问一胖。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很突然的。”一胖说。
一直沉默的清华男突然插了句嘴:“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追悼会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奶奶没告诉我。”
后来在微信上发了一条关于他去世的消息,某个同学说:“本来还想忙完了这一阵就去看看他的,没想到他说没就没了,哎。”
老贾一开始是我们的班主任,后来又升上了副教导主任,他教了我们四年的语文,没有谁很喜欢他,总觉得他墨迹,娘娘腔,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批改作业的时候总是戴起眼镜,翘着兰花指。我们上课,他总会在教室后门向着班级里张望,坐在最后一排的我经常看着小说和同桌的大神扯淡,一抬头就被他吓破狗胆。
上海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初中是四年的,六年级到初三。六年级进的初中,老贾钦点了“鲍小姐”当了班长,而我就当上了莫名其妙的劳动委员。报道的第一天,他在全班同学走后把我们几个传说中的班委给留了下来,把教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后来他出钱带我们去学校附近的生煎铺子吃生煎,那年还没地沟油也没黑心肉,物价没有飞涨,四个油乎乎的刚出炉的煎包还只要一块八,后来初中四年我无数次得买过那家的生煎,每次到了人广也会过去怀念,昏黄的灯光和卖菜饭的胖阿姨还一如从前,突然想到,只是有些脸,以后再也看不见。
罗胖子那天在微信上看到老贾死了,跑来对我说:“没想到他说没就没了”,顿了一顿,然后又说:“我还记得当初他给我蛋卷的样子呢。”我和他一起叹气,谁都没说话。
说句良心话,老贾对我真的不错,我写的作文他总是夸我,还给我推荐到当代学生,后来又让我去参加什么小记者比赛,拿了我人生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奖。不管我写过多少胡闹的东西,他总是表扬我。他不是我遇到过的上课上得最好的语文老师,他对学生,有一种老式的严厉,也有一种老式的纵容。
后来我们也都没遇到过类似的老师,让人讨厌的,但是又有点依赖的老师。聚会的时候说起他总是会引起大家心照不宣的哄堂大笑,可是他真的走了,死讯传来,我们却难免都沉默。
2010年高考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突然得从初中里消失,有的人说他得了重病,也有的人说他是和校长有矛盾。
罗胖子对我说,你写点东西纪念一下他吧。
当我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也没有那种哀痛的感觉,就像老头好像去远行了一样,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平行时空里还好端端得活着,含饴弄孙,翘着兰花指看报纸。也许真的是我们太久与他不曾联系,除了说点从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你原以为无干痛痒,最后却难免有些感伤。
老贾你看,我还在写着不成样子的作文,你却再也给不了我一个让我得意的高分。
大概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和你产生过无数交集,最后越走越远。留在你心里的最后景象,都是当初分别时候的样子,他们仍然在你的记忆里好好得活着。
那就祝福他们好好活着,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另一个轮回。
(转载自《曦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