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崔
我去医院,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亿万精子游动的样子。
号号妈说,女人一生排卵次数是非常有限的。男人的精子虽多,但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游动的强度才会大。
受孕,确是一个偶然。亿万个精子中,只有一个和卵子融合。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受孕如此,恋爱何尝不是如此?结婚又何尝不是如此?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某与某走到一起了?
开始,我和号号妈交往了很久,也只是普通朋友。一次,我喝醉了,号号妈给我打电话,没有打通,她有些担心,来到楼下喊我的名字。我突然醒来。从阳台上,我看到她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裙,很开心。那是我第一次心动吧。
那年冬夜,心情不爽,买醉后,踉跄地走在东方红大街上。中月悬天,风如刀割。忽而,对面也走来一个失意的,恰好也是醉。四目相对,这位醉汉突然击我一拳,我几乎摔倒,跟在我身后的号号妈,踢他一脚,竟然放倒了醉汉。
她不敢恋战,拽着我就跑,空旷的街道,高跟鞋急速碾过。
酒醒后,我有些惭愧,表现惭愧的方式,就是向她求婚。我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嗯”一声就挂了。新婚之夜,我求证这一声“嗯”的存在,可她说根本就是我听错了,原本就没有一声“嗯”。我急了,说你没答应,怎么和我结婚呢?
她认真地说:“你喝醉了,不答应你一句,你根本不放电话啊。我那天上夜班,有个急诊,你在电话里太■唆,都耽误事啦。”
末了,她补充一句:“其实我们做朋友挺合适的。”
一直到婚后第四年,才决定要孩子。做父母,是要下定决心的。和一个人结婚,只是负责一个成年人;可养一个孩子,是对一个小不点负责啊!
号号妈做事情一向严谨,严谨得有点教条。孕前,她算准了日子,某日某刻排卵,可以同房。这一点,我不习惯,可她说这是科学。
确定怀孕那天,她从医院回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埋头多吃了一碗饭。我没有察觉,同为女人,还是母亲眼刁,她把我拉到僻静处,努嘴问:“怀上了吧?”
第一次去做彩超,我看到号号在妈妈肚中的模样,蜷缩着、呼吸着、颤动着、沉默着,这是生命的原始。
怀孕6个月时,检查说羊水极少,有危险。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一个劲猛烈地跳。号号妈猛喝豆浆,喝到呕吐。
在妇产科,做B超看胎儿性别,如是男婴,医生含混说是“晴天”;如是女婴,则告知孕妇“阴天啦”。
这只是行业内约定俗成的说法。其实两个月的时候,号号妈就知道怀的是男孩,可她不说,对我也不说。只是说,仪器只是估算概率多少。
我好奇,再三追问,问烦了,她就回一句:“这很重要吗?”
临盆那天,号号妈独自走向产床,她说她瞧不起那些哭哭啼啼呼天抢地的孕妇。
我出去买饭,回来后,一个护士长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当爹啦!我忐忑不安地走到产房,号号妈一见我就说:“你去哪儿啦,赶紧倒了垃圾桶。”
住院那几天,我到产房的楼顶晾晒尿布,碰见一位老来得子的先生,他激动得哭。他一见我上来,不好意思,笑着说:“刚当爹是吧?”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中华烟,对着灿烂的阳光点上,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说:“老弟,你不懂我们的难处,我那口子不孕都多少年啦,南来北往地看,好不容易有个孩儿。”
他扔过来一根中华烟,我赶紧让,说不会吸。
他很坚持,谦恭地打着了火机,递到我的面前。蓝色的火苗幽幽地燃着,他满面笑容地劝我:“这是喜烟,怎么能不吸呢?”
于是,在妇科楼的楼顶,我吸了平生第一支烟,还是中华。
这位先生痛说革命家史,他说他是四代单传,等这个孩子等了二十多年。
一问,这位先生是生意人,去過新疆、海南、甘肃,贩卖种子。他说,有种子才有芽,有芽才有苗,有苗才有秆,有秆才有果。人活在世上,撒下种子,就是撒一个念想。
我们聊了不到一根烟的工夫,楼下护士呵斥:“把烟掐了,不知道这是产房啊!熏着婴儿咋办?瞧你们俩,烟雾缭绕的,有个当爹的样吗?”
编辑 / 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