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岩
父亲有腿病,是年轻时干活太重落下的毛病,一到下雨阴天腿就疼。父亲就是年轻时干重活才挣了钱供了他上大学,所以。他暗暗发过誓,等自己有了工作有了钱。什么也不干,先把父亲接到城里来治腿。
一转眼,他真有了工作,也有了少许的积累,就去接父亲到城里来治病。然而,他总是独来独往,他接不走父亲,父亲不跟他走,父亲说他的病没事,让他攒着钱娶媳妇,他想早点抱孙子。多次以后,他急了,对父亲发脾气:“你再不跟我去城里治病,我就不娶媳妇了,让你这辈子都抱不上孙子。”也许是父亲被他的这句话吓住了。这一次,跟他去了。
给父亲治病的医院是城里最大最好的医院。父亲跟他到了医院门口,一看这么高的楼房问:“医院真好,可是这么高,我们怎么上去呀?”
他笑着对父亲说:“你不用怕,有电梯,在电梯里不一会儿就到上面了。”
父亲又问:“电梯是什么?梯子上怎么放座位?”
对于父亲这样的提问,他一点也不感到可笑,因为父亲从没出过远门,连镇上都很少去,没见过一点世面。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电梯就是接着电的一个小房间,没有梯子,我们走到里面站着,到几层就按几层的数字,它就会把我们运上去了。”
父亲点着头说:“那是挺好,不过,我不想坐电梯,我想你陪我走着上去。”
他问:“有电梯为什么还要走着?”
父亲答:“记得我年轻时有一句话叫。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如今电灯电话我都见过了,这么高的楼房我可是第一次见。我想和你一起上上楼梯。想找一下上楼的感觉,你要是不想跟爹一起上楼梯,那你就坐电梯,爹自己上楼。”
他赶紧说:“看爹你说的,我怎么不愿意跟爹爬楼梯呀,我愿意,只是怕爹的腿疼,走不动,骨科在十层。”
他本想把父亲吓住,让父亲改变主意,没想到父亲却训他:“十层算什么,有咱村那西山高吗,西山我都能上个两三趟,我的腿没那么严重,是你拿不娶媳妇逼着我来的。”
他说:“有没那么严重。你上去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父子俩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上上。
走了两层,他搀起了父亲的胳膊。他怕父亲会摔倒,然后问:“爹,感觉如何?”
父亲笑哈哈地回答:“好。楼房就是好,上楼的感觉就是好,回家我可以向街坊邻居们说我上过高楼了。”
再上两层。父亲上得有些慢了,他说:“爹,看累坏了,咱不上了,坐电梯吧。”
父亲又训他:“你们读书人的体力就是不行,你看我,劲儿还足着呢,要坐电梯你坐。我正上着有劲儿呢。”
再上两层,父亲的速度更慢了,他又说:“爹,咱们还是坐电梯吧。你的腿会受不了的。”
父亲一下子坐在台阶上说:“累是累点,可我还想上,我不想坐电梯,我还没解上楼的馋呢。”
他彻底放弃了让爹坐电梯的想法,爹想解上楼的馋就痛痛快快地解解馋吧,自己不过是累累而已,正好运动。
父子俩搀扶着一直上到十楼,然后爹做了检查。医生说,父亲的病也不是多大的病,就是风湿性关节炎,以口服消炎类止痛类药物就行,不用住院治疗,平时要注意休息,不要干过重的体力活。特别是重力在腿上的活。
这下父亲可有理了,埋怨他:“我说我的腿没事儿吧,你非得让我来治病,我看是有了钱烧的你,要是你的钱没处花,赶紧给我找个儿媳妇,给我生个大孙子让我抱。”
他也有了些轻松,按医生的处方给父亲拿了些药,隔天把父亲送回了家。
过了些日子。估摸着父亲的药快要吃完了,他又买了些给父亲送回去。在帮母亲烧火做饭时。母亲边忙乎边和他说话:“听你爹说,那医院的楼有天那么高。还有电梯呢?”
他笑着说:“哪儿能有天那么高,不过15层。”
母亲说:“那15层也老高老高了,坐电梯上去得花多少钱呀?”
他回答:“坐电梯不花钱。”
母亲吃惊地说:“那你爹告诉我坐电梯是要交钱的,所以他没敢坐,硬撑着和你一层一层走上去的。”
霎时。他心痛得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