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在源远流长的英国文学史上,诞生了诸多声名显赫的女性作家,她们分别从不同视角关注了女性在社会变迁中的命运沉浮,传递了深刻的社会关怀思想,而在当代英国文坛上,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无疑是一个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女性作家,她被赞誉为“英国文学的老祖母”,也是英国文学史上夺取诺贝尔文学奖为数不多的一个女性作家。在其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多丽丝·莱辛创作了数量众多、体裁各异的作品,无论哪种体裁,其作品基本延续了几百年来英国女性作家的伟大传统,均以独特的视角展现了当代女性的生存状况和未来出路。在其作品中,处女作《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虽然不是助推其夺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扛鼎之作,但是作为其成名作,却是对其影响较为深远的一部作品。《野草在歌唱》以多丽丝·莱辛多年的非洲经历为基础,因而充满了浓郁的非洲风格。通过该小说,莱辛不仅向世人展示了其内心深处久而弥坚的非洲情怀,而且呈现了非洲原野空间下人们经历的性别冲突、种族冲突等尖锐敏感事件,集中体现了人类追求自由的执著与艰辛。本文以《野草在歌唱》为文本研读对象,从空间理论的视角探讨莱辛关于人类世界的哲学思考,尤其是她通过对性别问题与种族问题的描述展示的人性问题,进而关注性别、种族与自由的博弈。
二、空间理论
空间理论是近年来文学批评界热衷的一个新颖理论,它从空间的视角为经典文学的重新解读提供了途径。1945年约赛夫·弗兰克(Joseph Frank)发表文章《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标志着空间叙事理论的正式出现,他就文学作品中空间的形式提出了自己独特的见解,提高了“空间”在文学创作中的地位,并明确指出在文学作品中有语言的存在空间、故事情节的物理空间和读者的接受空间等。除了约赛夫·弗兰克之外,其他学者也对空间叙事理论的产生与发展起了推动作用,比如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福柯的《论其他空间》、加斯东·巴什拉的《空间诗学》等著作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空间叙事理论的诞生。在约赛夫·弗兰克等开创者之后,许多学者推动发展了空间叙事理论,成就卓著者当首推加布里尔·佐伦,他构建了目前为止学界最为权威的空间理论模型,从纵向区分了构成空间的三个维度:地志学、时空体和文本。在其文章《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中明确划分了文本空间结构的三个层次:地志学层次,即作为静态实体的空间;时空体层次,即事件或行动的空间结构;文本层次,即符号文本的空间结构。本文主要借用加布里尔·佐伦构建的空间理论模型对取材于非洲大陆的小说《野草在歌唱》中具有特征鲜明的空间进行解构分析,以探讨“空间”在文学创作中的意义。
三、性别空间与自由的博弈
自20世纪60年代妇女解放运动兴起以来,女权主义思潮风起云涌,女性意识不断觉醒。伴随着女性意识的不断觉醒,女性群体越来越不满足她们的生存空间,主张拓展其空间以获得更多自由。但是在这个长期以男性为主导的父权制社会里,空间已经几乎被定格:男性居于主体领导地位,而女性则处于从属依附地位。也就是说“空间”已经被贴上了清晰的性别代码,成了一个社会化的物体,不再是人类纵横驰骋的物质空间了。这个性别化的社会空间对女性和男性进行了严格划分,女性的空间主要集中在以“家”为核心的区域。“家”这个诸人熟悉的空间场所,具有双重含义:既是女性接受男权制社会的场所,又是女性反抗男权制社会压迫争取自由的场所。
在《野草在歌唱》中,以玛丽为代表的女性群体基本都被禁锢在“家”这个牢笼空间中,有的人在这个牢笼里自生自灭、无欲无求,而有的人从这个牢笼寻求突破口,勇敢地走出去。玛丽在其年幼时与父母生活在南非的乡下,落后闭塞得几乎和外面没有联系,在玛丽家里,父亲是唯一的经济来源,母亲只能局限在家里做些小事,面对丈夫的无所作为致使家里几乎一贫如洗,却没有丝毫办法,甚至连想法都没有,即完全忠实于自己的“空间”。对于丈夫经常的酒醉晚歸与争吵,玛丽的母亲更多的是忍气吞声,间或与玛丽倾诉,把女儿当做精神的抚慰品,这也体现了她们母女同为女性面对“男权”的反应。在这种颇为压抑的家庭空间里,没有自由,虽然母亲默不作声,而年幼的玛丽却不一样,意识到了家庭牢笼的束缚之后急于快速摆脱压抑。于是当玛丽进入寄宿制学校之后,内心无比高兴,总算告别了整日酩酊大醉的父亲和满脸心酸的母亲以及盖在台阶上狭小丑陋不堪的小屋,哪怕是放假了玛丽也不愿回去。正是出于这种对于外在“空间”的渴求,玛丽不断寻求机会走向家庭外面的世界。
后来玛丽在城市里找到了工作,摆脱了那个闭塞的小镇和破旧小屋空间狭小的束缚,而且随着父母的离世,玛丽更加自由了,完全告别了家庭的牢笼,过上了曾经梦想的自由生活,也有了自己的经济收入,可以说她的生存空间确实扩大了。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玛丽有意住在一种“女子俱乐部”里,因为这是专门为低收入阶层的女士设计的。在这里,玛丽可以躲避像父亲一样的男性空间的挤压,从而有种自由和安全的感觉。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自由和安全空间里,玛丽很快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追求的伊甸园。公众的舆论主要是同为女性姐妹的非议,使玛丽决意回到男权社会的中心,通过婚姻重新构建另外一个家庭空间。就是在这样的思想驱使下,玛丽决定嫁给迪克这个“貌不扬、才不高”的平庸之士,但问题的关键是玛丽根本就不爱他。因为“爱情”不是玛丽此时追求的根本,其目的主要是借助迪克以及他的农场有可能实现她依旧难以忘怀的“安全空间”。婚姻的回归意味着玛丽放弃了先前的“经济独立”,重新依附到男人身上,尽管这个男人平庸无能,就像先前的父亲一样,而玛丽坐在压抑的房间里好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在小屋里做着缝缝补补的活计。波伏娃曾经这样说:“女性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玛丽目前的生活轨迹正好验证了这一观点。
女性的空间问题或自由问题不是一个外在的物质问题,而是一个深层次的意识问题,就是有了外在空间,而没有这种主体意识,自由的空间依旧是空谈。在玛丽的丈夫迪克生病之后,玛丽有了站出来崭露头角的机会,玛丽确实做得不错,把农场工作搞得红红火火,其能力远在丈夫之上,在玛丽内心也有了宏伟的计划。但是,迪克归来之后,玛丽迅速地退出了,重新让出自己靠能力开拓的空间,回到属于女性的“家庭空间”。从中可以看出,玛丽作为女性的能力毋庸置疑,关键是其内心主体意识完全降服于男权制社会了。因此,对玛丽来说,在性别与自由的空间博弈之中,性别完全处于下风。
四、种族空间与自由的博弈
种族问题也是一个尖锐的社会问题,在20世纪的种族解放运动中,平等意识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在人类骨子里还流淌着一些残存的污流。《野草在歌唱》这个标题源于T.S.艾略特的长诗《荒原》,具有强烈的隐喻色彩,非洲的原野就是一个值得回味的空间意象。莱辛一直在通过其作品问自己:为什么许多白人农场主那么热爱非洲的旷野土地,却那么仇恨这块土地上的原住居民?这个简单而却令人深思的问题确实令人难以回答。在非洲大地上,尽管黑人数量远远大于白人殖民者数量,但他们所占的空间却有天壤之别。空间不仅有大小之别,还有类别之分,白人有白人的空间,黑人有着自己狭小但另类的空间,这也折射出人类之间自由的问题。非洲大片的草原农场基本上属于白人殖民者,而间隙里的黑暗小棚子和无利可图的荒山秃岭可以算作黑人的自由空间。在《野草在歌唱》中可以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本身属于女性空间的厨房在非洲的白人殖民者家中也成了黑人男性的生活空间和工作空间,这本身就是对黑人男性空间的剥夺和排挤。但是在同为地位不高的白人女性和黑人男性之间,白人女性还是处于上风的。尽管在同类之中,迪克和玛丽夫妇为周围的白人群体所轻视,但是玛丽却在家庭的厨房空间了赶走了一个又一个黑人男性。这就意味着,作为男性,对于厨房里那些简单的女性活计却做不好,只因为你的肤色差异。由此可见,在当时的非洲社会,黑人的生存空间何其渺小,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因此,在种族与自由的空间博弈中,种族是毫无疑问处于下风的。
五、结语
多丽丝·莱辛作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其视野确实相当开阔,这从其开山之作《野草在歌唱》中可以得到完美的体现。作品从非洲大地着眼,却能让我们联想到整个人类社会现象。其文笔的犀利也令我们叹为观止,小说的描述对象虽然是几十年前的非洲社会,但我们却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切就发生在当下社会一样,令世人为之欷歔不已。同时我们也可以体会其思想之深邃,通过作品的研读,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性别问题、种族问题、空间问题和自由问题,看到的更是觸目惊心的人性伦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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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宋昊阳(1979—),女,河南许昌人,硕士,许昌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大学英语教学法及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