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庆 冯 兰
(长江大学 社会学系,湖北 荆州434023;华中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湖北 武汉430070)
社会融合是不同个体之间、群体之间或文化之间互相配合、互相适应的过程。早在19 世纪90 年代,以美国社会学家帕克为代表的芝加哥学派,就开始对从欧洲来到美国的新移民如何进入和适应新环境进行研究。关于外来移民社会融合问题的探讨,西方主要围绕着移民与主流社会的关系问题展开,按其基本取向可以梳理为“同化论”和“多元论”两大流派[1],二者都试图将错综复杂的社会融合问题简单化约为“文化融合问题”。值得注意的是,2006 年,联合国秘书长在《国际移徙与发展》报告中提出了移民社会融合的观点,认为移徙的成功在于移民和当地社会的相互适应。为了完成这一适应,人们日益意识到,尽早促进移民融入当地社会符合移民和当地社会的最大利益。融入社会的基石是平等的待遇和禁止任何形式的歧视与排斥[2]。
社会融合的概念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对弱势群体的社会学关怀而提出的,无论是对那些远走异国的国际移民,还是对我国的流动儿童而言,相对于本地居民,他们都是一定意义上的弱势群体。虽然他们之间存在极大的差别,然而面对陌生的新环境,都面临着同样重要的社会融合问题。对于那些成长甚至出生在城市,没有多少农村社会记忆的流动儿童来说,今后更可能选择在城市定居生活。因此,当试图融入城市社会的理想难以实现,城市环境中依然存在着排斥与歧视时,流动儿童更有可能产生越轨行为来表达不满,形成类似较为年轻的新生代一类的“问题民工”[3]。本文以“社会融合”为切入点,讨论流动儿童与城市社会的关系。综观已有的关于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研究,大多数将社会融合的过程、状况、影响因素及构成要素等混淆,对社会融合的结构进行规范量化分析的研究尚不多见。在影响流动儿童社会融合因素的分析上,质性思考多于定量分析;在研究对象的选择上,主要聚焦于东部地区的流动儿童,而对中西部地区的流动儿童却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本文试图利用2013 年武汉市流动儿童的问卷调查数据,探索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内在结构,描述其社会融合的现状,并对相关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以期客观地呈现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实际状况。
社会融合目前还没有形成统一的结构维度,本文在指标的选取上,既考虑了国际移民社会融合的研究思路,又考虑了流动儿童面临的特殊社会问题。拟从以下指标来测量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程度,并采用因子分析的方法探索其社会融合的结构维度。具体指标为:本地语言掌握程度、熟悉本地风俗程度、接受本地价值观念的程度、社会交往网络规模、朋友圈的构成、社会交往意愿、参与社区活动的频率、参与学校活动的频率、城市依恋感、城市生活满意度、居留意愿、社会接纳程度和身份认同程度。
采用因子分析的方法将原有指标进行主成分提取,综合成较少的几个综合指标并对其命名,这几项综合指标代表了原有因子的大部分信息和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结构维度。社会融合度分值则以这几项综合指标的方差贡献率为权数,按标准分转换为1 -100 之间的数值,综合指标也做同样的转换,得出具体的分值。为了进一步探讨影响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因素,将流动儿童的人口学特征、制度设置因素、家庭因素、社区因素等变量纳入总体社会融合及其各融合因子的线性回归方程,建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并进行统计学意义上的检验。
作为中部发展的重要城市,武汉逐渐成为继广东、江浙之后农民工流动的新区域。因此,本文将调查地点选择在武汉,采用问卷调查法,在武汉市选取了武昌和汉口这两个典型区域的4所公办学校和5 所民办学校进行调查。调查在2013 年4 -6 月间进行,考虑到问卷填答能力的因素,调查样本是4 -9 年级的流动儿童。“学生问卷”当场填写当场收回,“家长问卷”委托学生带回,由家长填写,次日收回。本次调查共发放1 200 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1 012 份,有效回收率84.3%。在此次调查中,公办学校的流动儿童占37.3%,民办学校占62.7%;在性别方面,男生占52.2%,女生占47. 8%;流动儿童的平均年龄为12. 23 岁;平均在城市生活时间为6.86年。
为了更好地获取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结构维度,我们先对前述的指标进行相关性分析,发现社会交往网络规模、社会交往意愿与其他指标的相关系数|r| <0.3,表示这两个指标不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故在下面的因子分析中排除此变量。其余指标相关程度较高,KMO 统计检验值为0.742,Bartlett 的球形度检验值为1 011.2(P=0.000),表明上述指标适合做因子分析。统计结果表明,有4 个主要成分的特征值大于1,因此,确定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主要因子个数为4。根据因子载荷,将这4 个因子分别命名为“心理融合因子”、“文化融合因子”、“社会交往融合因子”和“身份融合因子”。4 个因子共同解释了总量达62.976% 的方差变异,这4 个因子也就代表了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结构维度。
表1 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状况
由表1 可知,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度已经达到“半”融合水平(51.61),但社会融合内部差异较大,这说明流动儿童内部已经发生了分化。由于流动儿童的父母内部存在着明显分化,有的只具有劳动力资源,有的则拥有多方面的资源,携带资源的不同决定了其在城市社会中的身份,前者大多成为打工一族,而后者更有可能成为经营型的就业者。这一内部分化的趋势必然会折射到流动儿童身上,影响其与城市社会的融合。
从不同结构维度考察,心理融合程度最高(63.27),身份融合程度最低(31.19),表明流动儿童社会融合各个维度之间进展不平衡,社会融合的质量不高。一方面,心理融合程度较高反映了迁入地“城市魅力”的效应。如果按照“推拉理论”来解释,较之于农村,城市多彩的生活、丰富的资源、广阔的发展空间和较多的向上流动的机会深深吸引着流动儿童,他们更喜欢城市的生活,希望继续留在城市,对未来的城市生活充满着向往和期待。另一方面,与之相对应的则是较低的身份融合程度。问卷调查发现,明确将自己的身份认定为“本地人”的占21.4%,认定为“外地人”的占30.3%,表示不清楚自己属于哪一群体,在“本地人”与“外地人”之间游移的占48.3%。可见,流动儿童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其身份认同处于模糊、不确定的状态。流动儿童的社会认同并非城乡二元分野中非此即彼的线性关系,而是具有多元、模糊及动态的特征。
1.人口学特征
“性别”对社会融合程度的回归系数为1.79(P >0.05),说明女生比男生的社会融合程度更高,但是差异并未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从4 项因子来看,性别只对社会交往融合的影响达到显著性水平,说明女生在社会交往融合方面显著高于男生。“年龄”(是指进城时的年龄)对社会融合度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年龄越大,农村生活背景越多,越难以产生新的社会认同。同时其对文化融合、社会交往融合的影响都达到了显著性水平。“是否独生子女”对社会融合程度的回归系数为1.103(P >0.05),说明独生子女比非独生子女的社会融合程度更高,这种差异并未达到统计上的显著性水平。从4 项因子来看,只对社会交往融合的影响达到显著性水平,说明独生子女在社会交往融合方面显著高于非独生子女。
什么是幸福课堂?幸福的课堂,应该是和谐、融洽的,机灵、开放、互动的,充满知识性、趣味性又能让学生体验到自己存在价值的课堂。随着心理学进入21世纪,关注人类幸福感的积极心理学运动日益声势浩大。积极心理学在教育界也得到了广泛响应。美国哈佛大学、英国惠灵顿学院及香港中文大学先后开设讲授积极心理学的幸福课,深受学生欢迎。本文将结合积极心理学的理论体系,探讨如何运用积极心理学构建小学幸福课堂。
“居留时间”对社会融合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同时,其对心理融合、文化融合和社会交往融合也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流动儿童从乡土社会迁移到城市社会,接触到了城市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对城市社会更加熟悉,行为举止也更加城市化。即使他们是从一种边缘性的位置观察和体验这种文化和生活方式,影响也是巨大的。随着在城市生活时间的延长,流动儿童已经习惯于都市的现代生活,对城市有着强烈的向往和留恋,加速了他们融入城市社会的进程。
2.制度设置因素
“户籍类型”对社会融合程度的回归系数为1.171(P <0.01),说明有本地户口的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程度更高,同时,其对心理融合、身份融合也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也验证了此前的相关研究,如崔岩的研究指出,“本地户口”对外来人员本地身份认同的二元逻辑斯蒂回归Exp(B)达到7.01,即拥有本地户口的外来人口认同本地身份的发生比是没有本地户口的外来人口的7 倍[4]。
表2 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影响因素(非标准化系数值)①双尾检验统计显著度:* p <0.05,**p <0.01,***p <0.001。a. 性别,以男生为参照;b. 是否独生子女,以非独生子女为参照;c.户籍类型,以没有本地户口为参照;d.学校类别,以民办学校为参照;e.家庭教育内容,以没有谈过如何交往为参照;f.家长感知的社会距离,被操作化为“您觉得,本地人愿意与您做下列事吗?”这些事情分别是“聊天”、“一起工作”、“做邻居”、“做亲密的朋友”、“参与社区管理”、“做亲戚”;g.社区公共服务满意度,以不满意为参照;h.社区成员构成,以外地人占多数的社区为参照。
“学校类别”对社会融合程度的回归系数为1.588(P <0.01),说明以“民办学校”为参照,公办学校的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程度更高,其对社会交往融合、身份融合的影响也达到了显著性水平,说明公办学校的流动儿童在社会交往融合、身份融合方面显著高于民办学校的流动儿童。在公办学校就读的流动儿童,其社会交往文化显著地受到城市文化的影响,会主动向本地学生靠拢,在交往过程中更有可能冲破身份制度的藩篱。在民办学校就读的流动儿童,社会交往多限于本群体内部,社会交往的“内卷化”使得本地学生成为了真正的“外群体”。因此,在民办学校就读的流动儿童正在经历从“文化再生产”到“社会再生产”的过程,他们建构出特殊的文化对抗城市社会,却潜伏了底层社会再生产的危险[5]。从时间维度来看,公办学校流动儿童的选择更倾向于指向未来,结果是被城市文化同化,行动的策略是定居城市,他们在城市中的身份定位是“准市民”。而民办学校流动儿童的选择更倾向于指向过去,其结果是与城市文化相分离,行动的策略是返回家乡,在城市中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为“旅居者”[6]。
3.家庭因素
“家庭月收入”对社会融合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同时,其对社会交往融合、身份融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家庭的经济状况决定了流动儿童在城市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决定了其在城市生活中所能扮演的角色。收入越高,经济支付能力越强,一方面,能够为流动儿童提供更多“见世面”的机会,让流动儿童接触到更多城市特有的文化;另一方面,也为流动儿童开启了接受城市公办教育之门,通过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获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及进入公办学校读书的机会,这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他们的城市化进程。
在家庭教育的内容方面,以“没有谈过如何交往”为参照,父母教育其与本地人“多多交往、结成朋友”的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程度更高,但这种差异并未达到显著性水平。同时其对心理融合、社会交往融合具有正向影响,并达到了显著性水平。流动和未成年的双重特性决定了家庭教育对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起着重要作用。在流动儿童的生活世界中,家庭教育与家庭生活交织在一起,父母在城市的工作与生活经历可以通过教育对子女的行为规范、心理特征产生影响。父母的生活经历与经济社会地位共同塑造着他们对城市社会的认知,进而将这种认知通过教育传达给子女,子女“理解”家长的教育内容,并“妥协”地执行。这会使流动儿童对城市社会的态度也有所不同,这影响着他们的行动策略选择。
“家长感知的社会距离”对社会融合程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同时,其对心理融合、社会交往融合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父母的特殊身份影响着流动儿童在城市社会的融合。在与本地人的交往中,“外来务工人员”是一个被歧视的群体,通过他们的自我建构与本地人的相互作用,产生了污名的“世袭化”[7]。父辈市民身份的缺失,导致子辈之间交往的不平等和本地人对流动儿童的刻板印象,从而使流动儿童在城市社会的生活一开始就处于不和谐的状态,流动儿童在城市中“外来人”的身份很难改变,可能导致其最终与城市社会分裂。
4.社区因素
在社区公共服务满意度方面,以“不满意”为参照,对社区公共服务感到满意的流动儿童,其社会融合程度更高,这种差异达到了显著性水平。同时,其对心理融合、社会交往融合、身份融合具有正向影响并达到了显著性水平。生活在不同社区中,公共物品的供给与使用情况都存在差异。对于那些拥有较多公共资源的社区,能够为流动儿童提供更多的与本地人接触的机会,而随着社会交往的增多,经常使用这些公共物品的流动儿童更容易受到本地人的接纳,形成对本社区的认同,进而对城市社会产生归属感。
在社区成员构成方面,以“外地人占多数的社区”为参照,生活在本地人占多数的社区的流动儿童,其社会融合程度更高,这种差异达到了显著性水平。同时,对社会交往融合、身份融合具有正向影响且达到了显著性水平。在本地人占多数的社区中生活的流动儿童,有可能获得融入城市社会的高社会资本。他们拥有了与城市社会平等交往的资本,可以生活在城市社会“陌生人”的精神特质之中。而多数流动儿童聚居于城乡结合部且本地人较少的社区,围绕着社区构成的微观情境,展开与本地人的资源争夺,从而可能引发各种冲突。
研究结果表明,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在结构上由4 个因子构成:心理融合、文化融合、社会交往融合和身份融合。正如费舍在亚文化理论中所论述的,人口规模大的地点比人口规模小的地点更能发展出越来越多的特殊亚文化,每一个人都通过经济、空间和文化特殊性衍生出更大的不同,因此大城市比小城镇、农村可能拥有更多的亚文化[8]。正是因为当代大城市对亚文化有着巨大的承载力,使得流动儿童面临的文化冲突远小于国际移民,所以,对其社会融合的研究维度不能像国际移民研究一样,局限于文化融合问题。有意义的是,本文将文化层面和心理层面进行区分,突破了以往研究中将这两个方面的融合混合在一起进行分析的局限。简言之,仅从“同化论”的视角来理解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可能是不恰当的,融合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同化,它比同化具有更加主动积极的意义。或许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分析更适合结构性因子分析的方法,将心理融合、文化融合、社会交往融合和身份融合整合为总体社会融合4 种结构维度。
流动儿童的社会融合度为51.61,已经达到“半”融合水平。相对而言,心理融合程度较高,而身份融合程度较低,呈现出“半主动融合”,它是在被城市同化的过程中出现的“半”的性质。在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影响因素中,个人的人口学特征、制度设置因素、家庭因素、社区因素都对其社会融合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此,要实现流动儿童与城市社会的融合,需要流动儿童、本地居民和政府等多方的共同努力。
“社会融合”为探讨流动儿童与城市社会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理论视角。在此视角下,流动儿童以独有的惯习和力量刻划着自身的行动边界,与城市社会的其他群体共同塑造着城市的社会秩序。本文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描述了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结构、现状,分析其社会融合的影响因素。但还有很多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一是通过选取一些相关指标对流动儿童社会融合度进行定量分析,但指标仍然过多,能否建立一个具有普适性的社会融合结构维度的测量指标?二是本文是在某个时间点的静态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随着流动儿童在城市居留时间的延长,他们的社会融合度必然会发生改变,如何控制时间变量进行纵向研究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的影响因素,这些问题留待后续研究进一步探讨。
[1]李明欢:《20 世纪西方国际移民理论》,载《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 年第4 期。
[2][8]张文宏 雷开春:《城市新移民社会融合的结构、现状与影响因素分析》,载《社会学研究》,2008 年第5 期。
[3]赵树凯:《边缘化的基础教育——北京外来人口子弟学校的初步调查》,载《管理世界》,2000 年第5 期。
[4]崔 岩:《流动人口心理层面的社会融入和身份认同问题研究》,载《社会学研究》,2012 年第5 期。
[5]吕 鹏:《生产底层与底层的再生产——从保罗·威利斯的〈学做工〉谈起》,载《社会学研究》,2006 年第2 期。
[6]史晓浩 王毅杰:《流动儿童城市社会适应结构与策略选择——以个案叙事中时间指向为视角》,载《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 年第1 期。
[7]管 健:《身份污名的建构与社会表征——以天津N 辖域的农民工为例》,载《青年研究》,2006 年第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