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鬼七

墨中白

早餐，泗州人最喜欢烧饼炸油鬼了。

炸油鬼是泗州特色小吃，有卖烧饼的地方就会有炸油鬼。紧挨着周五烧饼摊炸油鬼的是个女人，名叫七巧，熟悉的人都叫她油鬼七。油鬼七炸的油鬼，黄亮好看，香味四溢，路过的人，看了就想吃。

女人们说油鬼好吃，男人却夸油鬼七模样俊。女人都知道自家男人心里想的小九九，虽不舒服，可想吃油鬼时，还让男人买油鬼七的油鬼。

别人家炸油鬼时，一人切面缠面，另一人手拿木筷子不停地翻滚油锅里的油鬼。而油鬼七长年都是一个人炸油鬼，一身干净的白衣服，把油鬼七的那张瓜子脸衬得粉白好看。来买油鬼的男人喜欢排队等，看着油鬼七纤细的双手飞快地绕着面条，锅里的油鬼真如同出了鬼一样，自动上下滚动，似在跳舞。油鬼炸好，只听轻轻一声“走”，锅里的油鬼瞬间自动站立到灶台上的竹篮子里。每次，女人都喜欢她露这一手。男人虽然也喜欢看，可看后都会心虚地摇摇头。

钱家米行老板钱东贵最爱吃油鬼了，开始买油鬼时是管家钱五帮着买，后来钱东贵说窝在家，闷得慌，就自己拎着个鸟笼，转到油鬼七的摊前亲自付钱。整整一个冬天过去了，钱东贵的油鬼也没吃够，当院里那株桃树含苞待放时，他忍不住对管家说，满街桃花都开了吧？钱五就在心里偷偷地笑了，说油鬼七犟哩，不愿意过来。

你给钱呀。钱东贵的长脸更长了。

给再多的银子，她也不来。钱五一脸无奈。

钱东贵的脸忽又变短些，说钱能让鬼推磨，更何况她就是一个女人呢。

钱五来到油鬼七摊前时，看着满筐的油鬼，说，过去就炸油鬼给老爷一个人吃，多好。

油鬼七听后，只是莞尔一笑，手里的面如蛇一样缠着。

看着油鬼七笑脸如花，钱五在心底夸，多好的一个女人，咋这么犟呢？

钱五摇着头走了，背影拉得老长。

油鬼七想不通，乡邻怎么一夜间都不爱吃油鬼了？她上门白送也不要。

这时，钱五来了。没等他开口，油鬼七就问，诚心请俺过去？

真心哩。钱五手拍着胸脯说。

带俺去见老爷。这次油鬼七很痛快。

好哩。钱五欢快答应着。

见了钱东贵，油鬼七开口就说，老爷真爱吃俺炸的油鬼吗？

看着面前一团粉白，钱东贵的长脸瞬间短了，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连忙说，喜欢哩。

那你答应俺一个条件。

说。钱东贵的眼睛一下变宽了许多。

今后每个乡邻买米，你都要卖。还有，俺人来，大街上的摊儿不许动。油鬼七说得认真。

钱东贵一听，乐了，想的就是你人哩，那个破摊儿，我才不稀罕呢。

油鬼七真的住进了钱府，专炸油条给钱东贵吃。

吃着香喷喷的油鬼，钱东贵挑着大拇指说，得味。有几次，他都禁不住想搂过粉白的油鬼七，可看着油锅里翻滚的油鬼，钱东贵还是把手缩了回去。他有点害怕泗州街上男人的传说，不过，想想这么俊的一个女人，炸的油鬼只供他一个人吃，真的得味。

可钱五却偷偷告诉他说，油鬼七的摊儿不撤，是为了方便上街炸油鬼给泗州人吃。

钱东贵这才想起当初油鬼七说的话，他不信，说油鬼七天天在院里缠面，怎会跑到街上去炸油鬼呢？

钱五说，他亲眼看到油鬼七在摊前炸油鬼哩！

第二天清早，钱东贵让钱五在院子里盯着油鬼七，自己借口出去遛鸟。到了油鬼七的摊前，钱东贵见一个白衣女童正在翻滚着油锅里的油鬼，一问，才知道，这是油鬼七的养女春儿。自油鬼七进钱府，每天都是她到摊前炸油鬼。

钱东贵回来后，如实说了。可钱五心里直嘀咕，自己明明看到的是油鬼七在炸油鬼，老爷怎么说是一个女孩子呢？

钱五带着几个用人，又偷偷溜上街，看见油鬼七正在缠面，炸油条，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急忙转身回钱府。可一到家，看着钱东贵正瞅着油鬼七缠面，用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俯下身来把在街上看到的事情和老爷说了。

钱东贵不相信，可还是对油鬼七说，陪我一起去看看你的摊儿，我想尝尝春儿炸的油鬼怎么样。

油鬼七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面，随钱东贵去了。

到街上的摊前，钱东贵一看，乐了，春儿坐在那儿炸油鬼呢，再一看身后，油鬼七正看着他笑呢。

旁边的钱五和众用人，看呆了，他们不明白，老爷刚一到，眼前的油鬼七咋就瞬间变小了呢？

油鬼七告诉钱东贵，春儿虽不是亲生的，可却和她长得神似，小小年龄，油鬼炸得特好。

钱东贵听后，指着春儿问钱五，她是油鬼七吗？

钱五头点，又急忙摇着头，他不敢看油鬼七的眼睛，怕自己瞬间也变成春儿那么小。

回来后，钱五就病了，生病的钱五借口回老家养病走了。

快过春节了，新管家接过米仓的钥匙，开仓后却发现米仓里的米，只剩下底儿了。钱东贵心疼那满仓的白米，他不敢相信钱五会背着他偷仓里的米。

看着院里油鬼七在熟练地缠着面儿，钱东贵不由得想起，许多人传说的，油鬼七会分身术，街上炸油鬼的春儿就是她本人，还说米仓里的米，是油鬼七用大挪移法术偷送给泗州穷人吃了……

油鬼七能赤手在油锅里翻滚油鬼，她原本就不是个凡人……钱东贵不敢再想下去，看着油鬼七递过来的油鬼，他一时没有了胃口。

选自《小说月刊》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