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古人拽进诗行(组诗)

2014-05-29 14:46老末
诗歌月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王羲之小妹枕头

老末,本名莫幼群,现任少年博览杂志社总编辑。出版有《书生意气》《人在时尚里容易发呆》《草木皆喜》《偏听偏信》《温柔的怜悯》等专著20余种,主编有《最美中国丛书》30卷。

水中的屈原

当沧浪的水清澈时,

屈原用它来洗帽子;

当沧浪的水浑浊时,

屈原用它来洗脚,

永远也不会弄错。

当世间变得污浊时,

屈原想用诗来洗人们的眼睛;

而当他的衣襟也被沾染时,

他只好沉入水底,

接受一场脱胎换骨的洗礼,

永远也不再浮起。

如今,人们向水中投下粽子,

让鱼先吃粽子,

接着人们再吃鱼。

然而在那幽暗的水下,

你如何能将屈原和鱼分开?

他和它们都有温柔的嘴唇,

闪光的鳞片,

和坚忍的刺。

南山之菊

陶渊明的琴没有弦,

他直接用手指拨动着空气。

他以为弦对于琴是个多余,

恰如官位之于人。

陶渊明卸去外衣,

把自己载成一株白菊。

如此半人半花的生活,

他俨然是一尊神。

香气流动得像时间,

总会有秋天,

总会有菊花,

总会有人在每一片花瓣上

极力辨认南山的轮廓。

李白之死

李白把诗、酒、月光

搅拌在一起给我们品尝,

或许还有一点泪。

大家咂着嘴,努力想象出

李白如何傻坐着,用一面镜子

来愁眉苦脸。

李白在前面骑着驴,

不知不觉中

我们被带进深谷。

他化作彩云,缓缓升起,

我们却在下面走投无路,

才发现每首诗都是精巧的圈套。

天神以月亮为诱饵,

把李白度了去。

李白像顽皮而多情的猴子,

不知深浅地踏入水里,

留下的诗稿铺在地上,

在月黑时闪闪发光。

天间只需要他这个人,

正如人间只需要他那些诗。

自恋

唐人已经把诗写得很好了,

好到不能再好,

好得让宋人感到无比焦虑。

于是,一拨宋人像搬运工似的

将各种典故从古籍搬进诗里,

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另一拨宋人转向了词曲,

整天介倚红偎绿,

把自己弄得绵软无力。

这时出了个诗人叫杨万里,

像个孩童似的注视着日常生活。

他看见夕阳拈出了群山的皱褶,

看见儿童编好了柳花,

看见蜻蜒立在了小荷上头,

看见春鞋踏破了冬霜……

他让诗歌在每一个角落生长,

他让生活在每一首诗歌中绽放,

他就是中国的罗丹。

“罗丹”先生曾说:

“不留三句两句诗,哪得千人万人爱。”

看来这老顽童还挺自恋,

但自恋得那么有理,

自恋得那么有趣。

羲之妹至

王羲之的书法卖了四千万,

名字叫做《妹至帖》,

一个古怪而温馨的名字,

仿佛一柄蜡烛,

照亮了一千多年前的那个黄昏。

无论在什么时代,

妹妹回娘家总是高兴的事儿,

王羲之肯定笑得合不拢嘴,

张罗着饭菜,

张罗着写字,

写得那么畅快那么随性,

而随性就是美。

王羲之的书法卖了四千万,

让人忍不住猜度他妹妹的模样,

可惜黑纸白字不是黑白写真,

但这位女士的命运是一定的:

像墨色那样沉着,

也像墨色那样阴郁。

在那样一个时代,

她肯定嫁了个人,

无论嫁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生活也就那么回事。

王羲之的书法卖了四千万,

如果他知道这么值钱,

说不定当时就会拿去换银子,

送给他的妹妹,

让她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能写诗,

也能写字。

庐州一夜

庐州的夜晚,

是全世界的枕头。

曹枭雄曾在这打打杀杀,

李中堂曾在这秣马厉兵,

但却抵不上婴儿的一个安眠,

抵不上张氏四姊妹的一个亲吻,

一幅丹青,

一段昆剧——

其中那个吻,

流向了从文先生,

让他坐在湘西江头,

也怀念庐州的温柔。

庐州的夜晚,

是全世界的枕头。

她的水道太窄,

接纳不了张潮的夜航船,

也容不下苦雨先生的乌篷船。

但她只需要用两根垂柳,

就系住了白石先生的不系舟。

是那般温柔,

让白石先生在千年后每一个可疑的夜晚,

都想侵入那些曾被张辽吓哭的孩子的梦境,

最后寻到我的梦境,

抓住我的手写下——

庐州的夜晚,

是全世界的枕头。

雾失我爱

多愁的早上就多雾。

雾气浸湿了秦少游的衣袂,

让他以为苏小妹又哭了。

起来才发现小妹还在宋词里沉睡,

枕着的还是他的诗行,

披着的还是他的婉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少游一路寻到了帝都。

只看到一个个铁壳的大家伙

在大雾中艰难地爬行。

铁壳人的肚子里都有一个小木偶,

那紧张的模样似乎像上京赶考。

迎面过来的每一个人看不清面目,

连是否有标志性的额头也不确定,

每个人都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苏小妹——

雾失我爱,人失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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