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的导弹人生

2014-05-24 03:07涂元季刘莹
神剑 2013年1期
关键词:钱学森东风导弹

涂元季 刘莹

陀螺装不好就不走

钱学森带领他的秘密部队陆续研制出多种型号近程、中程、远程、洲际弹道导弹,以及各种类型的战术导弹,这些令人瞩目的科学成果中浸透着大科学家对待科学工作的严谨态度。

孙家栋院士谈起钱学森之严谨时总会提起一件终生难忘的事。

他说:“20世纪60年代后期,我们自行研制的一种新型火箭即将运往发射基地。其中J惯性制导系统有一个平台,要装四个陀螺,如果陀螺能够很精确地装好,就再拆下来包好,运往发射基地。在总装车间,第一个陀螺装上了。车间师傅说四个陀螺是一批生产的,第一个能装上,其他三个也应该没问题。时间这么紧,是不是可以不再试装了?

“我想,师傅说得有道理,就同意了。没想到,到了发射场装配时,那三个怎么也装不上。我赶紧向钱老报告。他听到后并没有批评我,告诉我组织人仔细研磨后再装。加工时,他也来到现场察看我们排除故障的情况。那种精密部件的研磨很费时间,我和工人师傅从下午1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4点,他也一直陪我们到凌晨4点。看着大科学家陪着我们熬夜,我心里很愧疚。其间,我几次劝他说,钱院长,我保证排除故障,请您放心,您回去休息吧!可钱老就是不走,他也不理我。这件事给我印象太深了,虽然他没有批评我,但他那种无声的力量使我感到比批评更严厉。从此,哪怕一点小事我都认真办,不敢有丝毫马虎。”

钱学森的严谨认真态度在“两弹结合”试验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他是技术总负责人,抓大事自不待言,但一个细节,一个不起眼的元件,甚至一个不合格的螺钉螺帽,电阻电容等也可能引发失败,他这个技术总负责人还要过问所有的细节。

为此,钱学森在1966年7月11日的《工作手册》中,以表格的方式,详细开列了“外协配套仪器存在的主要问题”。这些问题,从大的方面分类,计有质量问题,保管期不足或无保管期,环境试验不正规,储存期问题,订货难问题等等共十多项;细目则多达好几百项,包括晶体管、电位器、开关、插头插座、电容器、舵机、稳频器、螺钉螺帽,以及某些金属和非金属材料问题等等。

对于这些问题,无论其大小,钱学森都极其认真地对待,并一一指定具体负责人去落实解决,解决的情况也要一一向他汇报。他还指出,该做的试验,一定要在出厂前做好,不能等到产品抵达基地以后再做。

正是由于他这种严谨认真的科学态度,影响了一代,甚至两代、三代航天人,带出了一支作风严谨,技术过硬,能打硬仗的航天队伍,使我们国家早期的发射成功率远远高于技术比我们先进得多的美国、苏联。

危险的核弹发射架下

大科学家在科研工作中不仅起着举足轻重的技术指导和把关作用,而且是普通科研人员心中的心理支柱,尤其是在危险的武器制造过程中。

老一代导弹人回忆过去都知道,当时在五院,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最后就去找钱院长,因为只有钱学森搞过导弹。“东风-1号”是依照苏联仿制的。“东风一2号”虽然是我们自己设计的,但是继承性很大,基本上还是仿照人家的,只稍加改造。“东风-3号”完全是我们自己搞的,完全自己造可不是简单的事。

在一些关键技术攻关过程中,钱学森显露出过人的智慧。比如,在“东风-3号”发动机试车过程中,不断出现故障,总也过不了关。前一次试验中的问题解决了,再往前走一步,又有新的问题发生。在这种情况下,钱学森来到试车台。他在细心观察历次故障情况,并听取汇报后,沉思良久,并未马上说话。在场的人员心情都有些沉重,他们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来回踱步的钱学森。

经过深思,钱学森回过头对在场的技术人员说:“我们不能总让故障牵着走,大家是不是回过头来想想,有什么根本问题在影响着发动机的燃烧稳定性?是不是应该考虑高频振荡问题?”

他的话点破了这一技术难题,启示了在场的科技人员。大家光从技术上考虑加强薄弱环节,没有从根本问题上考虑。而钱学森一提出这个见解,大家如梦初醒,很长时间以来困在牛角尖里,一下豁然开朗,立刻考虑到高频振荡的影响,重新设计,重新计算,并采取技术措施,采取了隔板和液相分区等技术措施,改进了发动机的设计,又经多次试验,终于解决了不稳定燃烧的问题。

从此,“东风-3号”发动机试车顺利过关。这一重大技术问题的解决,为后来新型发动机的研制提供了重要经验。

关键时刻,就需要钱学森这种更高级的科学家,比大家高很大一个层次的人来稍微点拨一下。如果没有钱学森的高瞻远瞩,遇到反复失败的状况,科研人员还真是很迷茫。

最危险的时刻,钱学森在哪里,哪里就人心稳定。这不是虚话,搞导弹、两弹结合有很多危及生命的试验,谁不害怕呢,但是为了革命工作,大家都不惧流血牺牲,尤其钱学森往那一站,大家就更有信心,因为相信他的科学水准,不会出问题,对设备、仪器就会更有信心。

“两弹结合”时,有一个很危险的操作,就是在发射基地,要把原子弹和导弹接起来,人必须进入弹头里面。弹头里面的空间很狭小,只能一个人窝在里面操作。

当天发射前,一直刮大风,沙尘暴刮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人在野外睁不开眼,走不动路,连呼吸都困难,现场许多科技人员都进到帐篷和地下掩体里去了,只剩下操作员田现坤在弹头里艰难细致地操作。

他的工作是将导弹和原子弹中间成百条电路一根根接起来,螺帽拧起来,插头插好,一个都不能错,稍有差错,原子弹可能就在那个发射架上炸了,在发射架附近待着的工作人员瞬间就会被炸成灰烬,凡是做这个工作的人,都给党组织写了决心书,决心书其实就是遗书,后事交代清楚了,心里都有牺牲的准备了。

田现坤平时训练时只用40分钟就能完成所有的线路操作,他是很优秀的工作人员。但那天实操他格外谨慎、小心,足足干了80分钟,原子弹爆炸可不是小事,他心里捏着一把汗。

但田现坤在发射前的80分钟里,心里却一直涌动着一股暖流,这股暖流让他镇定、不再那么害怕。因为在这80分钟里,聂帅、钱学森和基地司令员李福泽一直顶着沙尘暴站在发射架下。

田现坤后来说,聂帅、李司令给了他鼓舞,钱学森给了他信心。他说,李司令看着他,说明他的工作对基地意义重大;聂帅看着他,说明他的工作在全军乃至全国都意义重大,这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而钱学森就站在旁边,说明这个技术过关了,可以放心,没有问题。连钱学森都那么有信心,他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风沙里,他脱掉棉袄,仅穿一件军绒衣在狭小的空间里操作,也不觉得冷。他信心十足,眼不眨,手不抖,准确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一波三折

“东风3号”是从1964年开始研制的中程弹道导弹。

这个型号完全由我国独立设计制造,它采用了一系列新的技术,如可储存液体推进剂、全惯性制导系统和4机并联发动机等技术。

遵照聂荣臻提出的“三步棋”原则,钱学森提早安排的预研课题,到1964年都已见成果,为这个型号上马奠定了基础。但并不等于说,这个型号的研制就会一帆风顺。相反,由于采用了当时的新技术,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在研制过程中也遇到许多技术难关。

由于有预研成果的技术储备,“东风-3号”的研制从总体上说还是比较顺利的。到1966年末,第一发“东风-3号”就运抵基地待发射了。

钱学森在11月初到达基地,察看发射前的测试和合练情况,对测试中出现的大大小小的问题及改进措施,他都一一过问并做了详细记载:

“在单元测试中发现速率陀螺参数有5%的变化,原设想是3%,变化偏大,不理想。措施是在变换放大器中调一调;

一舵机补偿电流不稳定,但在合格范围内;三舵机渗油,要换;

发动机及箱体测试项目少,气密性好。但也发现氧化剂的加注活门有点漏气,每分钟有一个小气泡,可以用;

电爆管有的不好,已换。

遥测系统和弹上计算装置等等也有些问题。”

钱学森不允许有丝毫疏忽,极细小的问题也要问出结果。

当年参加试验工作的一位老同志说,一次,他向钱学森汇报,说氧化剂的加注活门有点漏气,钱学森立即问:“有多大点漏气?你们测过没有?”他说:“没有。”于是钱学森严肃地说:“你马上回去测量,测完了再向我汇报。”他遵照钱学森的指示,回到阵地。经反复测量,每分钟一个小气泡,在允许范围之内。于是再回来报告,钱学森才放心地点头。

钱学森在12月18日的总结中说,“前一段我们的工作有些被动。”他要求七机部各试验分队的领导,一定要配合技术阵地测试,及时了解情况,对出现的问题一一做出解释或解决。

钱学森发现,基地的干部、战士工作是认真的,试验分队也是认真的。问题在于发射阵地的领导对发射系统的复杂性认识不足,尤其是对可能出现故障的时候如何统一指挥的问题认识不足。所以他强调,一定要加强合练,七机部的人一定要定岗位,对试验基地一中队的指挥员,一个盯一个地干。

1966年12月25日,聂荣臻亲赴基地。钱学森向他做了详细汇报,并陪同聂荣臻主持这次发射工作。

26日11时,首发“东风-3号”导弹点火发射,但飞行到111.2秒时,发动机二分机推力突然大幅度下降,致使弹头实际落点与理论值偏差很大。

1966年12月27日,钱学森在技术阵地与七机部“东风-3号”试验队的同志座谈,对这次试验进行现场总结。他说,第一发“东风-3号”的发射试验,证明导弹各系统工作协调,飞行参数符合设计要求,作为研制方案,是成功的,但也暴露了问题,由于动力系统的问题,落点偏差过大。

关于这个结论,他请示了聂帅,聂荣臻表示同意,并指出,这是研制试验,第一发这个地方出问题,第二发可能另一个地方出问题,要不断总结,不断改进。接着,钱学森调整了七机部试验队,并部署了第二发“东风-3号”的试验任务。

第二发“东风3号”在1967年1月12日点火发射,当飞行到129.2秒时,发动机二分机推力又下降,弹头落点的偏差也较大。为此,钱学森在1967年2月7日召开了第二发“东风-3号”的故障分析会。

这时,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干扰和破坏,正常的组织机构已无法行使职能,各级造反派当头,所以这个会叫“东一3串联会议”。在困难的形势下,钱学森顶住压力,和负责“东风-3号”的科技人员一道,一一排除了发动机故障的疑点,找到了燃烧室破裂的原因,提出了产品改进的意见。

经改进后的“东风-3号”导弹共三发,于1967年5月运抵基地。5月19日,第三发弹进入发射程序,但发现气管连接插座底板变形,不能给推进剂储箱加压,先后两次中止发射。钱学森又亲赴基地。

24日钱学森到达基地,立即组织技术人员进行故障分析和现场技术处置。由钱学森坐镇,指挥技术人员一一排除故障,对一些技术问题,他运用自己的知识,大胆现场处置和决策。

比如,在推迟发射、泄出推进剂时,由于操作人员思想过于紧张,忘了开通气阀,造成导弹箱体内真空,在大气压力的作用下,弹体瘪进去一块。在场的人看了都十分紧张,认为这是一个大故障,导弹肯定不能发射了。

钱学森听完汇报,亲自爬上发射架,察看故障情况后,认为壳体的变形并未达到结构损伤的程度。他结合自己在美国做圆柱壳体研究的经验认为,点火发射后,箱体内要充气,弹体内压力会升高,壳体就会恢复原来的形状,所以他主张发射照常进行。

参试人员,包括试验基地的指挥员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钱学森讲的虽然很有道理,但大家仍心存疑虑,意见得不到统一,最后只好由钱学森署名,将这一情况向聂荣臻报告。

聂帅看了钱学森的报告后表示:“这是一个技术问题。我已明确,这次发射在技术上由钱学森负责,他说可以发射,我同意。”1967年5月26日和6月10日,“东风—3号”导弹01批第3、4发弹先后发射成功,试验证明,钱学森在关键时刻的大胆决策是科学的、正确的,为我国后续的“东风4号”导弹和“东风-5号”导弹的研制和发射开拓了道路。

大科学家睡在长板凳上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为了进行“东风-3号”全程试验和其他试验任务,中央军委决定在山西建设新的发射试验基地。该基地从1966年初勘察选点开始,到1968年末第一期工程主要项目基本完成,随后便投入发射试验任务。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基本发射阵地、技术阵地等验收合格之外,连通信指挥及配套工程都是十分简易的,更不用说各种生活配套设施了。

基地刚建成不久,钱学森便赴山西太原发射中心,组织指挥导弹发射任务。中国火箭技术研究院的于龙淮等随钱学森一同前往,于龙淮担任这次发射任务的组织协调工作,因此他和钱学森一同在指挥中心值班。

导弹原定下午5点发射,因准备工作出现问题,发射先是推迟到午夜,而后又推迟至第二天凌晨。一夜没睡,连指挥所的一些年轻人都有些撑不住了,大家都劝当时已近60岁的钱学森离开指挥大厅去休息,但钱学森却坚持要留在指挥岗位上。那个指挥厅非常简陋,除了几个桌子板凳,连个沙发椅都没有。钱学森便和大家一样,搬来两个木板凳并在一起,和衣躺下休息。

于龙淮看着穿着一身旧军装躺下的钱学森,心中的不安和敬意油然而起。他想:这么一位科学家,如果待在美国,其工作、生活条件不知道比回到国内要好上多少倍,但他却毅然决然回来了。为了祖国的强盛,他如今和我一起躺在这又冷又硬的板凳上,我是一个年轻人,而他却是一位快60岁的老人呀!想着想着,于龙淮的眼睛湿润了,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于龙淮睡着了,当他一觉醒来,只见钱学森早已精神抖擞地坚守在指挥岗位上了。钱学森见于龙淮醒了,便笑眯眯地说:“小于呀,你的呼噜打得可挺有水平啊!”一句幽默的话,把指挥大厅的人全都逗笑了,也把大家因故障而产生的焦虑、烦恼和疲惫都吹跑了。整个大厅立即活跃起来,大家都精神百倍地投入到新一天的战斗中。

导弹终于在早晨8点胜利升空。

破迷津——找到飞失的导弹

导弹试验总会有失败,这是无可讳言的。可以自豪地说,在我国导弹航天事业的初创时期,我们的失败率比美、苏等国低得多。

1969年11月16日,我国独立研制的第一枚中远程导弹“东风4号”在酒泉发射基地进行首次飞行试验。这次试验是十分重要的,如果试验成功,将标志着我国导弹技术又登上一个新台阶;同时,如果这个型号飞行试验质量过关,还将对它进行改装成为“长征-1号”,用来发射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所以,试验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影响到卫星上天的时间。除此之外,最令人担心的是,由于该型号是中远程导弹,其射程比以往的近程导弹和中近程导弹都远,弄不好有可能飞出国境。此时正值“珍宝岛事件”发生不久,中苏、中蒙关系非常紧张,一旦导弹飞出国境,将会造成重大国际事端。

为了确保导弹不会飞出国界线,我们在试验弹上安装了一个超程控制器。一旦导弹超程飞行,不按规定时间关机,有可能飞出国界时,该控制器就会发出信号,使导弹在空中自毁。即使导弹发生飞行故障,不能保证控制器正常工作时,地面安全指挥人员也可以发出指令,将故障弹炸毁。如何判断导弹在飞行中出了故障,这就需要有远程无线电测量设备。

然而,新研制出来的远程无线电测量设备刚刚安装调试,尚未达到正式交付部队使用的水平,所以这台测量设备只能非正式地参加此次试验任务。

导弹点火发射后,参与测点都报告“发现目标”和“飞行正常”,无线电测量设备记录着导弹飞行情况,绘图板上给出的实际飞行曲线紧紧地靠近理论飞行曲线,说明导弹飞行正常。突然,在一级关机点附近,飞行曲线不再上升,落点预示板上的笔也停留在原地抖动!是不是导弹出故障了?测量站的人员立即将这个情况向指挥所报告。但指挥所的答复是:导弹还在天上飞,你们的测量指针怎么不动了,是不是你们的设备有问题?不一会儿,基地宣布试验任务结束,一些单位还敲锣打鼓,列队向发射阵地走去,看样子是要开庆功会。

这时负责发射的基地司令员李福泽和七机部的钱学森从指挥所回到司令部。一到司令部,他们的头一件事就是问落区情况。落区报告说:“全站没有一个人发现目标!”钱学森和李福泽的脸顿时变得很严肃。他们很清楚,在以往的多次发射任务中,只要弹头一进入落区上空,干部战士凭肉眼也能立即发现目标,只要弹头一着地,几分钟之内他们就能把落点的位置报告出来。今天过了这么长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目标!是飞出国界了呢,还是飞偏到另外什么地方了,或者中途掉下来了?最坏的情况就是飞出国界。他们马上通知各单位带上资料到司令部参加紧急会议,同时李司令员将这一严重情况立即向北京做了报告。

周总理听说导弹出了故障,十分担心。就在基地开会分析导弹飞到哪里去了的过程中,总理曾三次打来电话,追问导弹的下落。

由于基地原有的测量设备不能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大家都十分着急,在万分无奈之时,有人提出,未正式参加这次试验任务的远程无线电测量设备有记录。于是通知测量站立即带上他们的测量资料赶紧来参加会议。

会议室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峻。测量站的人一进来,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注视着他们。他们将测量曲线的图纸展示在钱学森和李司令员的面前,并向首长汇报设备的状态和测量结果,认为故障出在一级关机点附近,导弹残骸应落在一级关机点的射向轨道下的地方。此时,全体人员、包括李司令员的目光,又一齐投向钱学森,会议室安静得连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能听见。钱学森认真仔细地分析了实际飞行曲线和计算结果后,他的头轻轻点了一下,会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李司令员从坐椅上跳起来,命令道:“按这个测量结果,明天一早乘飞机把导弹残骸找回来!”

导弹残骸终于找到了,谢天谢地,没有掉到国外。周总理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大松了口气。

千里走戈壁

为了看落点

在钱学森身边工作多年的伍绍祖回忆往事,深有感触:钱老常说,科学的事情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误差。他自己常常带着一本《工作手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次导弹试验的具体情况。大大小小的异常、故障被列成表格,已经解决的注上“已换”、“可用”;尚未解决、落实的,他就用红笔做个星号。伍绍祖当参谋时也有一个好习惯,手里总拿个工作笔记本,工作上的事都记录下来。钱学森看到后,很满意,表扬他说:“当参谋就要这样。”

有一次,伍绍祖亲身感受到钱老深入踏实的工作作风。

1977年,钱学森已经是66岁的老人了,但还在领导导弹研制工作。一天,他提出要亲自去新疆戈壁滩看一个导弹落点的情况,由于路途遥远而且路况很差,大家都劝他不要亲自去,但是钱老觉得这个点是进行“东风-5号”试验的落区,试验能获取多少飞行的数据,全靠这个点的测量工作。所以它的测量设备,能不能协调一致工作是个大问题,他不亲自去看一下那个落点的情况,了解有关设备方面的问题,心里就不是很踏实,而且,因为那里条件恶劣,技术人员和战士日夜看守着,他瞎记着坚守在艰苦岗位上的技术人员和战士们,也想去慰问一下。

大家见钱老态度坚决,便不再阻拦他。伍绍祖陪着钱老上路了。

到那个导弹落点的戈壁滩几乎没有路,所谓公路都是急造公路,就是前面用一台推土车把路推出来,后面的车再跟着走。这种路往往刚推出来,横风一刮,风力大,小石子和无数的野昆虫就和狂风一起卷过来袭击刚推出来的平平整整的路面,结果地面几乎瞬间恢复了没路的原样,而正在行走的车也被狂风和飞沙走石打得直颤抖,这种极艰苦又危险的路程持续了两天。

由于担心安全问题,车上带了医生。因为谁也拿不准会不会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迷路或者遭遇意外,而钱学森又是个老人,受这种罪大家心里都不放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沿途没有可住宿的旅店,大家都蜷缩在车上,车况不是很好,路也不好,颠簸几百公里,就是壮小伙也弄得精疲力竭、面容憔悴。果然,一车人的生物钟都紊乱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环境因素,大家都无法入睡,头痛、头晕的状况很明显。因为睡不着,随行医生赶紧拿出几片安眠药分给大家服下。

这一招还挺管用,车上的人很快安然入睡。钱学森一贯睡眠好,他不吃安眠药,也能在车上打个盹,休息一会儿。

睡了酣畅的一觉,醒来时,一车人又恢复了精神,开始谈笑起来。最高兴的是医生,她乐不可支地问大家:“吃了安定,还挺管用吧,睡得香不香?”

大家伸伸胳膊、动动腿,都说:亏了这安眠药,不然还真睡不着。

医生笑得更欢了:“你们看看药瓶子。”她拿出个小药瓶在大家眼前晃。

眼尖的一眼看到“维C药片”几个字,“啊,你给我们吃的不是安眠药,而是维C啊?”

哈哈哈,医生更乐了:“我这用的是心理疗法。”

一车人全乐了,钱老也笑着说:“会休息的人才不上当受骗呀!”凭着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导弹科研人员把工作生活的艰苦都抛在了脑后。

钱学森一行人是1977年9月4日下午4点多钟到达落区指挥所的,当天晚上听汇报,第二天一早就前往点号视察。几个点号加上场区指挥点和通信计算中心等,整整跑了一个星期。视察时他发现有的设备还不能很好地协同工作。干部战士忙了半天,设备还在乱转。他立即指示测通所的科技人员要给战士们出点好主意,解决联动问题。

在视察中,他了解到战士的生活异常艰苦,副食、蔬菜和饮用水都要从很远的中心区运来,运回来往往是肉腐了,菜黄了,水比油还珍贵,菜米等只能洗一次就下锅,吃起来常常硌牙。像钱学森这样著名的大科学家居然亲自来到这么艰苦的小点视察,这是干部战士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认为,像钱学森这样的科学家和高层领导,应该是在10号中心场区坐镇指挥,那里的条件自然比小号好。

钱学森的到来在这个刚刚建成的小落区引起了一阵轰动,许多人从未见过钱学森,大家都往前挤,想看看钱学森是什么样。看完后还三五成群地议论,说他个子不高,是个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老头。有的战士对钱老吃什么十分好奇,开饭时特地去厨房偷看,结果发现给钱老送去的和大家吃的一样:一碗米饭,一小盘茄子、豆角,外加一个青椒炒罐头肉。罐头肉还是从10号出发时,基地后勤部负责同志发给钱老的警卫员,说下面小号伙食差,让他带上给钱老补充点营养的。到了落区,钱老听说带了罐头肉,就指示警卫,把它交给落区点上的炊事员,炒在大锅里和大伙一同分享。

战士们原以为钱老一定带了专门厨师,会给他做一些特别好吃的东西,看到实际情况后,战士们很受感动,“钱副主任和我们吃的一样”,这句话很快便在小点传开了。而战士们的敬业精神和艰苦奋斗作风也令钱老感动。他在离开落区前给全体人员做了一次报告,讲了落区测量在试验工作中的重要性,给大家以很大的鼓舞。

视察结束后,钱学森一行人在9月11日安全返回,回到驻地时,大家发现汽车的轴都快跑断了,带的水也几乎喝光了。

搞不出洲际导弹睡不着觉

“东风-5号”是我国第一个洲际弹道导弹型号,它的研制和试验成功对提高我国的战略力量和战略地位有决定性影响。

根据我国导弹事业发展的“8年4弹”规划,“东风一5号”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预先研究,1966年5月,开始洲际导弹总体方案的设计论证。1970年4月,当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以后,“东风一5号”的工作便提上了日程,开始型号研制。1969年,由于中苏边境发生了“珍宝岛武装冲突事件”,苏联在边境线上陈兵百万,毛主席说搞不出洲际导弹他睡不着觉,这句话使钱学森肩上的压力大大增加,为了早日搞成“东风-5号”,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1970年春,他立即组织北京市11个工业局、5个区、6个大专院校以及中央12个部委和民航在京的所属工厂共116个单位开始科研生产大协作。

这是枚不同凡响的洲际导弹,根据技术与战术性要求,科研人员除广泛借鉴前面型号的技术和经验外,还面临一些重大技术难关。钱学森经常深入科研和试验第一线,指导多种技术攻关,协调解决各种问题。这时,人们看到的钱学森除了脸上常有的微笑,就是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样子。

“文化大革命”的干扰不断冲击着研制工作和科技队伍,这枚生于乱世的导弹的研制过程一直不顺利,钱学森既面临政治上的困扰,又面临技术上的压力,这使他寝食难安。

1971年3月,第一枚洲际导弹“东风-5号”遥测弹终于研制出来并经安装测试后,运往发射基地。这枚导弹为二级液体洲际导弹,全长35米,最大直径3.35米,总重190吨。

“文化大革命”是个混乱无序的时代,各种科研和生产的规章制度遭到破坏,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有许多质量问题。“东风-5号”导弹运到基地后要将它组装起来,先在技术阵地进行水平测试,等一切测试合格后再转厂到发射阵地,竖在发射架上进行垂直测试。全部测试都合格后才能加注推进剂,进入发射程序。

“东风-5号”运到发射基地进行水平测试时,不断出现问题,不是这个元件坏了,就是那个电路不通或短路。这些情况更加重了钱学森的不安,他总是处在第一线,指挥大家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当导弹竖在发射架上进行垂直测试时,突然出现回路抖动问题,振幅很大,连带发射架也跟着一起抖动。在场的人员都被这一从未见过的严重现象惊呆了,立即停止测试,紧急召开现场会议分析故障原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表自己的看法。然而,这种抖动十分复杂,一个人提出一种见解,马上就有人予以否定,而且否定的人讲的也很有道理。所以,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人能对这一现象做出合理的、令人满意的解释。

于是有人提出了一些改进措施,但经过试验,还是不能排除抖动问题,这发弹究竟打还是不打?如果不打,实际上就是宣布失败。怎么办?大家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钱学森,只见他处乱不惊,脸上挂着常有的笑容,背着手,一边听取大家的意见,一边踱着步来回走动。经过短暂的思考,钱学森做了一个决策性发言,对这一问题拍板定案。他主要讲了两点:

(1)根据我多年科研工作的经验和对这种问题的认识,我认为这个问题很复杂,如果分析它的振动,找出抖动原因,不是这几天就能列出方程,算出结果,解决得了的。

(2)当火箭点火发射,离开发射架上天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抖动问题了,所以我认为这种抖动不影响发射。

在千钧一发之际,这真是个撼人心魄的大胆决策!钱学森根据自己的学识和经验做出的精辟结论令大家揪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两点结论决定了这枚导弹的命运:打!有些垂头丧气的科研人员一下子振奋起来,大大增强了试验的信心。

1971年9月10日,“东风-5号”导弹进行了第一次飞行试验,基本成功。总体方案是可行的,各系统之间的工作基本协调,这证明了钱学森的判断是正确的。根据试验的结果,1971年10月,总体设计部对洲际导弹的总体方案提出了10项较大的改动,进一步提高了其可靠性和作战使用性能。

由于“四人帮”干扰破坏十分严重,“东风一5号”的研制工作时断时续,一直延续到70年代后期,其中最大的难关是弹头的防热问题。

虽然1975年11月26日钱学森坐镇指挥发射了我国第一颗返回式卫星,三天后成功回收,卫星的防热问题已经解决,但是导弹的速度比卫星快,防热技术仍是个大难关。

钱学森召集116个参与“东风-5号”研制的单位和上千名科技人员在京西宾馆开“战略动员大会”,他洪亮有力的声音全场都听得热血澎湃:“我们要像打淮海战役那样打一场声势浩大的战略性进攻战役,一定要攻克‘弹头防热这个难关!”

钱学森就是这场“淮海战役”的总司令,不仅亲自指挥而且下到各个战场。会后,他立刻展开全国视察,走遍了几乎所有“参战”单位,解决了上百个攻关和协作问题,终于攻克了难关。

科研人员们深深感佩钱老深厚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更无比敬佩钱老对风险事业的高度责任感和大无畏的精神,他们庆幸工作中有这样一位果敢坚定、敢于负责的技术总指挥1

1978年10月~1981年12月,“东风-5号”导弹进行了9次多种弹道与不同发射方式的飞行试验,全面考核了导弹的性能。我国第一个远洋测量船队经过多次成功试航也达到了工作状态。这样,我国第一枚洲际导弹的全程试验即将进行了。

“东风-5号”洲际导弹全程发射试验要打到太平洋上,这就要求发射之前把发射的落区划定在东经多少度、北纬多少度范围内,然后向全世界发表公告,在导弹试验期间禁止所有船只进入落区,以免发生危险。圈定导弹的落区是件很困难的事,因为导弹落点存在误差,圈划大了,外国人会认为我们的导弹太不精确,划小了又怕打着别国的船,引起国际纷争。

技术人员谁也不敢定这个数据,钱学森再次出马,接手了难题,最后的数据由他拍板后才对外公告。

1980年5月18日,钱学森参与组织领导的中国洲际导弹“东风-5号”,首次向预定海域进行全程发射试验,取得了圆满成功。洲际导弹的试验成功,震动了全世界,不仅有着巨大的军事和政治意义,而且为中国以后的长征系列运载火箭研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之后,钱学森又参与组织领导了我国潜艇水下发射导弹和地球静止轨道试验通信卫星发射任务,均获得成功。

多年以后,当人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众口一词地赞扬钱学森临危不乱,是具有大将风范的“科技帅才”。

责任编辑/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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