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萍
1
十二月下雪的一天,离下午三点还有几分钟,史蒂夫·布兰德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迈进银行。这家银行就要搬迁了,零七八碎的东西堆了一地,连监控摄像都被拆了下来。
他穿过几乎无人的大厅,走向柜台,靴子发出空荡荡的回响。此刻只有四号窗口开着,他一直等到那个胖乎乎的灰发男子办完业务,这才走过去。
铭牌显示,柜员名叫詹姆斯·考克斯。他是个瘦削的年轻人,有着沙黄色的头发。他微笑着对布兰德说:“先生您好,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布兰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墙上时钟的分针走了两下,当第三下走到一半时,布兰德转过身,迅速离开。
他刚刚穿过正门没多远,考克斯就高声一呼:“拦下他!他刚刚抢了我们的钱!警卫!拦下他!”
布兰德停住了脚步,瘦削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警卫愣了一下,却还是迈步过去,一手抓住布兰德的大衣,一手摸索着取下腰里的手枪。
“怎么了?”布兰德问。
警卫把他粗鲁地拽进银行,拿枪抵住了他的肋骨。银行员工们一窝蜂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桌,三点钟收工时的寂静演变成一片喧闹。考克斯怒气冲冲地从窗台后面冲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柜台里的钱都被他抢走了!”银行经理紧跟其后。
布兰德目瞪口呆,他微微摇了摇头,瞪着考克斯说:“你有毛病啊?我哪里抢你的钱了?”
“警卫,搜他!”考克斯激动地说。
“你疯了——”
警卫命令布兰德转身,举起双手,而后,拍了下他的口袋,皱起眉头。搜查完毕后,警卫拿着一只瘪瘪的皮夹子跟七卷硬币,样子像布兰德一样困惑。
“他身上只有这些。”警卫说。
“不可能!”考克斯大声叫道,“我看见他把钱塞进大衣口袋的!”
“反正现在不在那儿。”
“当然不在那儿。”布兰德生气地说,“我告诉过你!我!没!抢!”
考克斯展开手里那张纸条,“经理,这是他给我的纸条,你看看。”
从报纸上切下来的字母被人用胶水粘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把你所有的大额钞票给我,我有枪。假如你想逞英雄,我会杀了你。我不是在开玩笑。”经理接过来,边看边读。
“他没带武器。”警卫肯定地说。
“可他拿了钱!”考克斯急切地说。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拿的纸条,”布兰德对考克斯说,“我是给过你纸条,但不是这张。我那张只是一张要兑换的硬币单子。”
“考克斯先生给了你硬币?”经理问道。
“当然,我换了28块钱。”布兰德平静地说。
“我根本没给过他什么硬币!”考克斯涨红了脸,“我把现金抽屉里的大额钞票都给了他。当时库车正好在我身后,他让我把库车上的钱也都给他。他大概抢了六七十万。”
“你扯淡!你撒谎!”布兰德厉声道。
“你才撒谎!”
“我身上没你说的钱。你们已经搜过我了,不是吗?我身上只有皮夹子里的大约20块钱。”
“总之,”经理阴郁地说,“有人拿走了那笔钱。”
两名警探走进银行,他们是被银行职员打电话召来的。领头的叫弗瑞伯格,他命令警卫锁上门,然后说:“好吧,让我们来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考克斯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警探做着笔记,没有打断他。他说完后,警探转身向着布兰德:“现在,你想说什么?”
布兰德告诉了他那几卷硬币的事。“我兑换硬币是为了和几个朋友今晚玩扑克牌,该我做庄了。”
“他还说给了考克斯一张他想要的硬币单子。”银行经理说。
“他给我的唯一一张纸条就是那张写了抢劫内容的纸条!”考克斯坚称道,“他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拿到那些硬币的,他从进这个门,口袋里就有硬币。”
“你们为什么不看下他的柜台?”布兰德反驳道,“我那份单子一定在附近某个地方。”他看向考克斯,“也许,你们甚至会找到不见了的钞票。”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偷走了那些钱?”考克斯喊道。
经理摆摆手:“考克斯在这里工作了四年,是很值得信赖的一位银行员工。”
“哎呀,我是柯蒂斯模具公司的一位值得信赖的员工,时间还久得多。”布兰德讽刺道,“那又能说明什么?”
“好啦,够了。”警探看着经理,“请派个人去查查到底少了多少钱。”接着,他对下属说道,“问问其他员工,也许有人看见或听到什么。你最好也去搜查下考克斯的柜台跟个人物品。”
考克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的意思是,比起我,你更相信这个劫匪的话?”
“考克斯先生,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是在设法查明白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停顿了下,“你介不介意清空口袋给我看?”
“我当然介意。”考克斯克制着冷冰冰的口气说,“但我会照做。我没什么要隐瞒的。”
他确实没什么要隐藏的,至少在他身上是如此。他身上没有硬币单子,也没有金额可观的钞票。
警探叹了口气。“好吧,”他说,“我们再来回顾一遍……”
2
片刻后,清点完毕。核对收据与记录之后,银行显示一共少了651000元。在考克斯的柜台内外或他的个人物品里,都没能找到硬币清单,他的现金抽屉里的硬币,一卷也没少。其他员工都不清楚此事,当时没人在考克斯的柜台附近。他们的钱也都没有少,无论是个人财物还是他们工作台里的钱。
“无论是少掉的钱,还是你所声称的纸条,似乎不在银行的任何一处地方,”警探对布兰德说道,“你要如何解释呢?”
“我没法解释。我只能告诉你真相。我没抢那笔钱。”
警探询问警卫:“你抓住他时,他跑到外面多远?”
“不超过两步路。”
“他有时间把钱给同伙吗?”endprint
“我不知道。不过,我一直到考克斯喊起来才注意到他。”
“我对现金什么的了解不多,”布兰德冷冷地说,“但六七十万肯定是一大笔钱。我没法在出去的两秒钟之内把那么多钱交给别人。”
“他讲得有道理。”警卫承认道。
“你为何不搜搜他?”布兰德的嗓音里充满了挖苦,“也许他才是我的同伙。”
“早预料到了,”警卫说,“来吧,搜我。”
警探搜了他的身。没有大额钞票,没有相关罪证。
银行经理近乎抓狂。“那笔钱不可能凭空消失。我仍然认为这位布兰德先生要负责任。”
警探点点头,“我们会带他回警局,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来推翻他的说法。”
“来吧,”布兰德咆哮说,“但我在再次开口回答任何问题之前,我希望有名律师在场。假如对我提出指控,我会起诉警局跟银行犯下了非法逮捕、人格侮辱,以及律师所能想出来的其他任何罪名。”
他被带到了警局总部,被允许召来一位辩护律师,随后进行了详尽的审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偏离自己在银行陈述的那套说法。
最终,他被带到了警探办公室。警探一脸倦容,声音冷酷地说:“行了,你可以自由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你终于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不,”警探说,“我不信。我更倾向于相信考克斯。只是我们没有什么证据来继续扣押你。你的那三位打牌的朋友证实了你的说法,今晚确实有场牌局,你也确实要做庄。我们找不到任何罪证,你也没有案底。对你不利的,只有考克斯的证词——两位都是值得尊重的市民——没有钞票之类实打实的证据,我们无能为力,什么事都做不了。”他突然向前倾身,眼神坚毅,“但是请明白这点,布兰德,我们没有放弃!我们会监视你——每一分钟都会监视你。”
“随你便,尽管监视吧,”布兰德说,“我是清白的。”
3
三周后的某天晚上,布兰德叩响了十六英里外的某座城市里的“海狸木”汽车旅馆的九号房房门。他一说明自己的身份,房门就开了,他被引进屋。他脱掉大衣,对着那位迎他进屋的沙黄色头发的男子咧嘴笑了笑。
“好啊,考克斯。”他说。
“布兰德,”银行柜员说道,“你确信自己没被人跟踪?”
“当然。”
“但警方仍在监视你吗?”
“不像一开始盯得那么紧了。别再担心了,行么?整个方案进行得完美无缺。”
“是啊,确实如此,不是吗?”
“当然,”布兰德说,“警探仍旧以为我以某种方式把钱交给了同伙,但他证明不了。就像他对我说的那样,对我不利的是你的证词。他们根本想不到,实际上你才是把钱交出去的人,更猜不到这是如何办成的。”
房间里的第三个人——那天布兰德走进银行时,正在考克斯的窗口前办业务的那个胖乎乎的灰发男子——在餐柜上倒酒,此刻抬起头来,“没人晓得,在你俩上演那出小把戏时,那笔钱安全地塞进了我的公文包,早已经离开了银行。”
布兰德取过一杯灰发男子递来的酒,高高举起酒杯。“那么,现在向犯罪致敬。”他说道。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饮干了酒,接着坐下来,将那笔巨款分成三等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