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艳东
儿子经常会要求买玩具,很委婉地问“爸爸,你有钱没有”,或者“爸爸,好久没有买玩具了”,其实昨天甚至今天上午刚买过一个。尽管很不宽裕,尽量躲开超过五十元以上的玩具,但家里的玩具也多到一只大箱子都装不下。那些玩具也没见儿子怎么玩,可是见了玩具他还是要买。
很头疼,儿子要玩具,但很少充分玩玩具。去年农忙,收油菜,养蚕。儿子很喜欢去外婆家,不是因为那里是江南水村,而是因为那里有表姐和邻居小孩一起玩。我也喜欢带他去,让我的童年复活一部分,比如教他像我当年一样,自己开发玩具。
有一天,家里正忙着把收打好的油菜扬去皮屑。电风扇代替风婆婆,脚蹬三轮放上竹匾,竹匾里铺塑料纸,铁筛子靠双臂端着轻轻摇晃,油菜籽如雨,壳屑如雪,灰尘如雾。把临河的门前弄得如二十多年前的打麦场……
下午空了,清扫好门前的空地,小孩子就有了天地。那天玩的主要是一根小棍,系一根黄色的长长的绸子似的带子。小棍是撸去了叶子、晒干捆起来当柴火的桑树枝,带子是用来捆柴火的布条。就这么个小东西,玩法可以开发很多。
当旗子,太长,没什么风,所以只能长长的死气沉沉地拖在地面上。跑起来的时候,尤其逆风快跑的时候,勉强飘起来,如一根水流里的水草,幽幽地飘摇。
当鞭子,太轻,用力上下甩,于是带子就活了,“S”形如波浪翻滚,映着点阳光,一条金黄色的闪亮的波浪……又如一条小龙,在透明的阳光里遒劲有力地翻腾飞舞……
用力左右甩,“S”形如长蛇,一条金色的纤细的长长的蛇,像条河流似的在地面上蜿蜒,蜿蜒……这时会把小孩吓得哇哇大叫,因为那条蜿蜒的蛇,不停涌动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小手,仿佛随时要被这条金色的细蛇咬到。而且舞动得越厉害后撤得越快,那条小蛇就涌动得越急追得越快。直到你“妈呀”一声叫,把棍子扔到地上,它才躺在地上变回一条绸子似的带子。
挥舞着转圈,旋转着,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环绕,下面大,上面小,就像一个金色的海螺,似一座金色的塔。转得更快,就成了围绕自己的祥云,小孩们就像云里的小仙……
站定了抡圆,带子化成一个或两个大圆圈,把自己框住,像圆形的画框,像神秘的佛光,这时候小孩们就成了一幅画,就成了一个光圈里的佛……
除了抖动,挥舞,抡,还可以高高抛起来,风大的时候看带子下落时奇形怪状地飘舞。还可以绑个小东西,假装钓鱼。儿子则把那截柴火棍当电梯,门口晾晒衣服的横搭的竹竿作电梯的架子,手里拽着带子降下又升起,口里喊着“到五楼的乘客到了……九楼到了……十八楼到了……”
一根小小的柴火棍,一条捆柴火的带子,竟然可以玩大半个下午!
这让我又想起了前年春天的时候,临河门口的空地上,带几个小孩一起放飞鸡毛。带几个小孩在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里拍好用来交作业的照片,回来他们玩得出了汗。阳光下,脱掉衣服吹风。地面上不时滚过一些小羽毛,那是过年时杀鸡杀鸭子丢弃在垃圾堆的羽毛。
羽毛本来是飞翔的,现在只能借着风,零星地在地上滚动。不用号召,自己在地上拣几根干净点的、完好的、轻飘的、绒绒的小羽毛,等风大些的时刻,高举,放手,于是就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飞起来,飘远。
小孩们见了,纷纷参与,甚至把垃圾堆都翻个底儿朝天。于是,一个大人,三四个小孩,在江南水村,在阳光里,在风里,站直,高举,放飞一根又一根羽毛。
羽毛有大有小,有白有黑,高高飞起,又很快落下。很少的,也许是生得匀称,也许是风大气流顺,真的就飞起来。像翩跹的蝴蝶,飞过头顶,飞过小河,飞过电线杆,飞过一排屋脊,飞过远处的树梢,没了踪影……
在一次次的放飞落下之中,那几根飞远的羽毛,牵着我们的目光,载着一些莫名的心情,飞走,飞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