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
跨栏名将史冬鹏因为刘翔的存在,始终处于“千年老二”的尴尬境地。他曾几度消沉,甚至萌生退意,然而最终他选择了直面现实,继续追梦……
所有的坚持和勇敢都源于背后那个坚定的身影,史冬鹏的小师妹乔艳蕊。她成为他沉闷天空里的清风,彷徨迷途中的星光,给他最温暖的抚慰与最柔软的依倚。她让他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能否成为星空中最亮的一颗,而在于你是否做到了最好的自己。”在爱人的陪伴下,史冬鹏也终于在后来的国际田联钻石赛上首次击败刘翔,成为赛场之王;2013年11月2日,他更是完成了超越刘翔的一次最完美的跨越——与相恋9年的小师妹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2004年初的一天中午,河北省体工大队食堂的餐桌旁,110米栏教练卢全彬正盯着爱徒史冬鹏说:“今天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吃饭。”史冬鹏苦着脸哀求师傅:“您先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吃好。”“不行,你啥时候吃完,我啥时候走。”卢全彬的话不容置疑。
史冬鹏1984年出生于河北保定,从小就胃口不好,一顿饭通常得花一个多小时才能吃完。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到史冬鹏的体育天赋。1990年9月,史冬鹏从保定业余体校入选河北体工大队,练习110米跨栏。2001年,史冬鹏在第九届全国运动会男子110米栏获得第3名,在当年青年比赛中排名世界第一。
这时候,刘翔已经是赛场老大,几乎每次比赛都是冠军。卢全彬觉得史冬鹏很有潜质,再加“一口气儿”就能超过刘翔。他对爱徒的情况进行了仔细分析,得出结论:史冬鹏技术好,起跑快,就是体力跟不上。而要想把体力赶上去,就必须改变他的饮食习惯!
就这样,史冬鹏的吃饭问题被正式摆到了桌面上。卢全彬教练每天到食堂监督他用餐,于是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就在两人相持不下时,一个扎着马尾的高个子女孩端着饭盆走了过来:“大史哥,我也吃不下,不如咱俩相互监督吧,男女搭配,吃饭不累。”说着不由分说地在师徒俩对面的位置坐下,先低头吃了一口,再抬头望着史冬鹏说:“该你了。”“这……”史冬鹏有点措手不及,卢全彬教练却哈哈大笑:“这个法子好,冬鹏,你不会连个小丫头都比不过吧。”
小丫头就是乔艳蕊,是女子跳高运动员,和史冬鹏同在河北体工大队田径场训练,年轻人一来二去很快就熟了。乔艳蕊看着史冬鹏天天对着饭菜愁眉苦脸,觉得挺好玩,于是有心帮着使把劲。这之后,每次进食堂后,她都自动坐到史冬鹏身边和他比赛。史冬鹏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好意思认输,只有硬着头皮一口一口把饭往嘴里吞。有时候吃快了反胃,史冬鹏会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等他呕完,乔艳蕊便殷勤地给他递上漱口水,笑眯眯地说:“咱们接着吃。”每逢这时史冬鹏就咬牙切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有天用餐,乔艳蕊出现时右腿缠着绷带,上面还有刚渗出的鲜红的血。“怎么,训练受伤了?”史冬鹏问。“没事,小问题。”乔艳蕊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却疼得“啊”的叫出了声。史冬鹏赶紧说:“都伤成这样了,快回宿舍躺着吧,我把饭给你送去。”乔艳蕊说:“你是想说,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放过你吧。我就是不放过你,怎么着?!”说着便吃了一口,盯着史冬鹏说:“该你了。”望着面前这个认真而倔强的小丫头,不知怎地,那一刻,史冬鹏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怜惜和温柔。
史冬鹏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乔艳蕊。他得知,她1988年出生于河北唐山市遵化县,别看个子挺高,可还只有16岁,小他4岁。跟他一样,她也是小学时就进了河北遵化体校,上初中转入市体校练习跳高。早在2003年,她就跳过了1.78米的高度,成为了河北省女子跳高冠军,之后她便来到了河北体工大队。
“你的天分也挺好的,你这样帮我,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训练?”史冬鹏问乔艳蕊。乔艳蕊说:“哪能呢,你没发现我也变得能吃了吗?这叫双赢。”
在乔艳蕊的严格“监督”下,史冬鹏体能明显增强了。两颗年轻的心就这样靠近了。他们依偎着发誓:努力训练,一定要成为各自队伍中最优秀的运动员。
2004年8月初,乔艳蕊赴吉林参加第二届全国“学校杯”暨泛太平洋地区中学生运动会选拔赛,以1.78米的成绩获得跳高项目的冠军,并且打破了比赛纪录。女友兑现了她的誓言,即将出征雅典的史冬鹏豪情万丈地想,我也一定要一鸣惊人。然而在奥运预赛中,史冬鹏只跑出了13秒68的成绩,名列小组第六,连复赛都没有进就被淘汰出局。而刘翔却以12秒91的成绩夺得男子110米栏冠军,追平了世界纪录,成为我国首位田径奥运冠军。
巨大的失落感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着史冬鹏的心。见男友成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乔艳蕊每天都要花半个多小时,在网上找一条她认为最好笑的笑话,用短信发给史冬鹏解闷。女友的温情细致熨帖着史冬鹏的心,他的状态也渐渐回来了。2005年亚锦赛上,他跑出了13秒44的好成绩,仅次于刘翔,夺得110米栏亚军。卢全彬教练和乔艳蕊都很激动:“现在你离刘翔真的只差一步了。”史冬鹏大受鼓舞。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2006年室内世锦赛60米栏,史冬鹏只夺得了第三名;2007年世锦赛,他倒退到第五名。2008年“好运北京”中国田径公开赛上,史冬鹏再次以13秒29的成绩落后刘翔,位居第二。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出头?史冬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他的情绪跌到了冰点。随后他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退役。教练的苦口婆心,队友们的好言相劝,他全都无动于衷,只抱定了一个念头:我这辈子都比不过刘翔,再练也不会有前途了。
乔艳蕊得知后连夜搭火车赶回体工队。宿舍里,史冬鹏正躺在床上发呆。乔艳蕊冲进去后二话不说,拿起一件运动服甩到地上,接着又拿起一卷绷带……“这是你流过汗的衣服,这是你流过血的绷带,这是你流过泪的奖章……”乔艳蕊边哭边扔,又指向自己:“这是陪你吃了四年饭的姑娘!你就真的这么狠,一下子把这所有的全扔掉?”乔艳蕊的话一下子击中了史冬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不由得用双手捂住脸,像个小孩似的抽泣起来。乔艳蕊又哭着说:“天空有很多星,最亮的却只能有一颗,你为什么非逼自己要成为那一颗呢?我们只要发出能发出的最大光芒、做最好的自己就够了……”女友的话让史冬鹏若有所悟,他陷入了沉思……
冬鹏又回到了赛场,他和乔艳蕊的恋情也就这样公开了。很多人都发现,他变了很多,他不再热衷于讨论刘翔或别的运动员的成绩,而是专注于自己的训练,每当跑出一个好成绩时,他不再说“比刘翔只差零点二”了,而是说“我又快了零点五秒”。2008年北京奥运会,刘翔因伤退出比赛,史冬鹏成了国人对男子110米栏唯一的期待。可他却意外地在终点重重摔了一跤,因0.02秒的差距无缘决赛。所有人都因此扼腕叹息、痛心疾首。可史冬鹏在接受采访时,语气却很淡然:“我已经尽力了,这就是我的实力。”那一刻,电视机前的乔艳蕊禁不住泪流满面,男友已开始慢慢成长,真正强大,成为她所希望和深爱的模样。
当搬掉了心上的巨石、不再把超越刘翔作为奋斗目标后,史冬鹏反而越来越领略到了运动的美妙,对训练也越来越投入和沉迷。一次,他在训练时右腿的肌腱二度撕裂,体工大队的医生让他卧床休息。可傍晚乔艳蕊去给他送饭时,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在病床上,手机也扔在枕头边。她找了好半天,结果在训练场上找到了他。他竟然在步履如飞地跨过一个又一个栏架,暖黄的夕阳映着他矫健的身姿,看上去像一只飞翔的鸟。等他终于在她的大喊声中停下来时,她发现他伤口的绷带早已裂了,鲜红的血浸透了洁白的纱布,再一路蜿蜒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你难道就不知道痛吗?”她心疼地问。“就是因为痛我才来练习,一练就不记得痛了。”史冬鹏憨憨地一笑。
也许是因为心态彻底放松了的缘故,2010年5月23日,国际田联钻石联赛第二站上海站赛场上,史冬鹏竟然创造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神话,以0.01秒的领先优势战胜了刘翔。男友终于不再是“千年老二”了!乔艳蕊为男友的成功高兴不已。更让她高兴的是,面对这运动员生涯中最值得纪念的胜利,史冬鹏并没有一雪前耻的激动,而仍旧是那么淡然:“这个成绩我训练时多次跑过,对我来说它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2013年8月底,第12届全运会开幕在即,刘翔却因伤退赛,所有人都盼着史冬鹏抓住机会,再做一次田径场上的王者。史冬鹏却发现自己腿上的旧伤也复发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在反复斟酌后,他还是放弃了这次全运会。同时考虑到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他还决定,从此正式退出赛场。在上交给工体大队的报告中他写道:“我的运动生涯虽不圆满,但却没有遗憾,我付出了最大的牺牲,作出了最大的努力,也获得了我所能获得的所有成绩与荣誉……我为自己感到骄傲。”这一次,无论是卢全彬教练,还是乔艳蕊,都没有再反对。
结束运动生涯后,史冬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乔艳蕊求婚。2013年9月,他专门选了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指着那些夜空中的小精灵对乔艳蕊说:“9年了,我还是没能成为最亮的那一颗,但我会用我小小的光芒始终呵护你、温暖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愿意。”乔艳蕊把头埋进男友温暖的胸膛,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这个男人不是她所遇到的最优秀的,作为赛场上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者”,他几乎从未得到过与他所付出的汗与血相对等的荣耀,但他却坚强地承受着岁月的磨砺,历尽坎坷依然真挚、踏实,这样的他,不正是自己所要托付的吗?
史冬鹏也百感交集,命运似乎从没在赛场上垂青他,却给了他最好的爱情。她从16岁和他一路走来,陪他哭陪他笑,陪他共度风雨;还将为他操持柴米油盐,为他生儿育女,直至生命的最终;她和他在一起,不论多么艰难,从不犹豫,从不退缩,从不放弃;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猜忌与龃龊,有的只是水晶般透明云朵般柔软的爱……还有什么,比这更为珍贵呢?
2013年11月2日,一场隆重的婚礼在保定朝阳北路锦江国际酒店举行。刘翔因赴井冈山学习没能亲临现场,但特意录制了VCR在婚礼上播放。许多体坛名将也纷纷前来祝贺。婚礼上,因为多喝了几杯而有些微醺的史冬鹏,大声地、自豪地对前来祝贺的本刊特约记者说:“这一次,我才是真正赢了刘翔!”
如今,史冬鹏告别新婚妻子,马不停蹄地前往上海参加教训员培训,等着他的是全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