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喝水
我想每个人面对目标,即便再难实现,也至少有一个努力的方向。
上期回顾:
和昔日的暗恋对象见面吃饭,冉夏凉脑门一热就要晏弋假装自己的男朋友。一顿饭下来,哪怕晏弋的假扮十分到位,但顾迅对裴薇照顾有加的样子还是成功地刺激了冉夏凉的泪腺……然后,她光荣负伤了。
回校的路上又是沉默无语。
段悠悠看我一次次地皱眉,便认定我是冥顽不灵的笨蛋。我本想让她问问晏弋有什么具体安排,出于心虚,只好咽回肚子里。晏弋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手里拿着的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多过分。即便他不是我的男友,我给他添的麻烦也足够多了。
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免费的耐心任我挥霍。要是真如段悠悠所说,花钱就能收买人心倒好了,至少我还能用最俗套的方式偿还。
车行至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朝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转弯,并很快停在了一座环境清幽的小区门口。在晏弋的指引下,段悠悠扶着我慢腾腾地走进其中一栋。电梯里,段悠悠终于问出了我心中最迫切的疑问——这是哪里。
“我租的房子。”
盯着电梯显示屏的晏弋如是说。瞬间,我受伤的腿更疼,没受伤的腿都软了。我对段悠悠直摇头,发出无声的苦苦哀求。段悠悠全然不顾我的感受,笑开了花。
“好啊,有你照顾她,我放心。”
“悠悠,你不是自己也租了房,就不能让我借宿吗?”丢开拐杖,我将自己半挂在段悠悠身上,“你放心,我不白住,做饭家务活我全包。”
“对不起,不行。我怕别人告我虐待伤残人士。”
明明口口声声地把我归结成弱势群体,但电梯刚打开她就无情地把我推进了晏弋怀里,一个人奔出电梯跑进楼梯间,一边咚咚地下楼,一边不要脸地喊“祝你们生活愉快”。
回声嘹亮,我依偎着晏弋浑身僵硬,心脏怦怦地跳,不敢抬头,尴尬得想死。不对,这心跳声好像就在我耳朵边,不自觉地再贴紧些,即刻感觉晏弋的胸口微微一颤。他扶起我,耳根子泛红,顿了一下,说:“先进屋。”
我装作没看见,僵硬地点点头,拒绝他的帮忙,抓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电梯。
两居室的户型令我松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想不出更好的安顿自己的办法,我也只能服从晏弋的安排。
我坐进沙发,望向落地窗外,天早已全黑,却还是听得见儿童玩耍嬉戏的声音。晏弋倒了杯水,又拿出纸笔来到我对面:“需要些什么写给我,我马上去买。”好像是察觉到我的顾虑,他补充道,“你住这里,我回宿舍住。”
心里的大石落下,但我也不好太麻烦他,只想着先将就睡一晚,明天再回宿舍取些生活必需品,只写了牙膏、牙刷以及“谢谢”两个字。
他看了眼没有接过字条,指向一扇房门:“你先休息会儿,我马上回来。”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忍痛腾地单脚站起来,像展示实力似的蹦跶到他跟前,展开讨好他的微笑。
从摔伤那刻到此时,他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多变化,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似的为我做每一件事。面容阴郁,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感,和平时那个温柔亲切的他千差万别。因为太不同,又好像他原本就是个冷清淡漠的人,和善仅是他伪装自我的工具。
我笑得很努力,也渴望他对我笑一笑,哪怕只是动动嘴角也行。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他沉默地凝视着我,最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无力地靠上房门,我心里翻涌起的失落感前所未有地强烈,犹如潮水退去后暴露在阳光下的海岸,无助而孤独。下一秒,我又迅速挺直腰杆,暗骂自己贪心,不该在得到晏弋的无偿帮助后,还期望他好脸相迎。他已经帮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再有所奢求。
也许是止疼剂的作用,躺下后我很快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我费力地下床走出房间,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洗漱用品和一套全新的女式睡衣。医生开的药被整齐地归好类放进了多格药盒里,贴着便条,每天该服用哪一格的药都清楚地写在了上面。
我是个无法和同龄男生正常交流的女生,从来没有哪个男生对我好过,而我也不敢妄想。眼前晏弋为我细心准备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仿佛还带着他暖暖的体温。今天的眼泪也好像有点多,又失控地流了下来。用手背擦一擦,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另外一扇紧闭的卧室门。
不久前,我用尽全部勇气走到他面前,为治疗社交障碍,向他求一个可以追求他的机会。那时,我笃定他不会喜欢我,就像坚信自己不会喜欢上他一样。现在……可能我太笨了,明知他不在房间,我还是说了一句——晏弋,谢谢你!
借住于此的第一个清晨,我醒在透窗而入的、照在床头的一片灿烂的阳光中。眯了眯眼,花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晏弋的地盘。起床后,晏弋回来过又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餐桌上给我留有新鲜的豆浆和油条,是温热的,证明他离开不久。
吃着香甜的早餐,我想了想还是没有给他发短信。或许他是故意回避我,怕彼此会不习惯,会尴尬吧。这样也好,因为我的确在房间里磨蹭了很久,翻来覆去地思考如何为接下来的“鸠占鹊巢的生活”开一个好头。
填饱肚子后,我刚准备出门,晏弋就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眼熟的黄色旅行箱,段悠悠跟在后面,看见豆浆油条,也不客气地径直坐下,边吃边对我说:“该用的东西我都从宿舍给你拿来了,箱子里有笔记本电脑,可以打发你无聊的养伤时光。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觉得无聊。”
她挤眉弄眼地补充了最后一句,正赶上晏弋拒绝我伸过去接行李箱的手,两个人交错的目光都同时定住,随即各自侧过身。
我单腿跳到段悠悠身边坐好,盛一碗豆浆给她:“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你是怕我受累,所以才主动帮我收拾东西的。谢谢你啊,我的好悠悠。”
她故作恶心地干呕两下,喝了一大口豆浆,像想起什么似的:“花栗鼠说要来慰问你。先别急着感动,他是个不怀好意的人,我估计他只是想来亲眼确定你的伤势。”
“不合适吧。”我为难地说。毕竟是辅导员,被他知道我暂时借住在晏弋这里多不好。 “放心放心,我已经替你委婉地拒绝了。”段悠悠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对向我,“我现在要给你拍张照片,以此为证,让花栗鼠无话可说。来,尽量表现得虚弱一点,越惨越好,越可怜……”话没说完,她又放下手机,嫌弃地皱起眉,“你这脏兮兮的裤子怎么还没换啊?嗯!我说路人男友,你对我家冉夏凉照顾得不是很周到哦。”
将行李箱放进我房间的晏弋走了出来,只听见段悠悠不客气地批评他,一时没明白,不解地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我。
“不是不是。”抱起打着石膏的左脚,我窘迫地解释道,“裤筒太小,脱不了了。”
“咔嚓!”
段悠悠不失时机地按动快门,对抢拍的照片很满意,连连称好。任务完成后她起身走人,到门口才像想起我说的话,回过头随意地道,“直接拿剪刀剪开啊。”
她提出建议后一走了之,可她一定想不到接下来的发展有多悲剧。
此刻,我和晏弋并排坐在沙发里,以同样郑重的姿态,同样严肃的表情,望着茶几上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陷入沉思中……
半个小时前晏弋找遍所有房间,只找出一把巴掌大的折叠剪刀。我本着铁杵磨成针的精神,吭哧吭哧地剪了半天,手都酸了,也没把裤边剪开。晏弋发现照这个速度剪下去,是对我和剪刀的非人折磨,于是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
我当场惊呆了,迫不及待地重新举起小剪刀埋头苦干,心有戚戚。被生锈钝掉的剪刀扎,顶多叫一声;要是菜刀一失手,那可就是二次伤害。晏弋却固执起来,非要亲自操菜刀帮我忙。我害臊,极力反对。他不依不饶,最后僵持不下,落到共同对着菜刀,相顾无言的局面。
突然间,他猛地举起菜刀,目光坚决。我吓得抱团缩进沙发里,打手势劝他冷静,抓起纸笔,颤巍巍地写道:
“其实你可以去隔壁借一把剪刀,或者去超市买一把,我等你。”
像被下了定身咒,晏弋保持着高举菜刀的动作呆掉了,连带眼神也变得木讷。我从没见他如此笨拙的傻样,忍不住偷笑出声。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忙丢掉菜刀,也略带羞涩地笑了。我见状又笑得更欢畅,倒进沙发,他也和我一样,笑跌进另一头,满室欢乐。
先前让我不知如何自处的、凝结在我和他之间的坚冰,想不到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一把菜刀化解了。
正式住进来的头三天,晏弋似乎为表达主人的热情好客,一天三顿订的都是丰盛豪华的外卖。我光吃不动到第三天中午实在受不了了,发自肺腑地提醒他,油腻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健康。可他居然告诉我,他不会做饭。
想到不能白吃白住,我费尽心力,成功地争取到做饭的权利。三天后,他也发自肺腑地提醒我,身体健康不表示要顿顿吃素。我只好抱歉地通知他,我的做饭水平还没有到烹饪荤菜的程度。
关于棘手的温饱问题,今天我们在饭桌上终于达成共识:双号订外卖,单号我做饭。为此我还特地将这个极具创造性的提案以短信的形式分享给了段悠悠。十分钟后她回信——“刺激人”,后面照例五个感叹号。
最近段悠悠似乎进入了狂躁期,短信里动不动就对我感叹号伺候。讲电话无论以何种话题开始,最终均以痛诉花栗鼠对她的暴行结束。我调侃她,这是她第一次对某个男人上心。她怒道,不是上心,是上火!她警告我,不准以过来人的姿态取笑她。
过来人我还轮不上,不过和晏弋的连日相处,倒真给我一种徜徉幸福海洋之中的感觉。好比现在,我泡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玩网游,晏弋就坐在我房间门口,用最原始的方法——“门夹法”剥核桃给我吃。
几天前,段悠悠送来一大麻袋核桃。她说,像我这样为捡别人定情信物而受伤的笨蛋,喝大骨汤不管用,得吃核桃补脑。
提到补脑,我敲敲墙引晏弋注意,拿起他特地给我准备的儿童磁铁画板,向他发问:“被门夹过的核桃还能补脑吗?”
他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只瞧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被门夹过的核桃专补被门夹过的脑子。”
“……”
关于我那天的举动,晏弋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做了就做了,在痛骂我的段悠悠面前,我可以表现得很坦然。可是晏弋这一句看似玩笑的话,我却不能一笑了之。
忽然很在意他的想法,我退出游戏,抱着画板来到他面前就地坐下。他以为我想吃核桃,将装满核桃的小碗递给我。我接过来放到一边,调整坐姿与他面对面,一本正经地写道:
“你也认为我帮裴薇捡手镯的行为很愚蠢吗?”
晏弋对我好似一时兴起的发问并不意外,他拍掉手上的碎屑,也坐到地上与我平视,语气平和地说:“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跑完五千米你,你为什么要哭?”
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反问我一个离题千里又如此久远的问题。我想用不记得搪塞,可他牢牢凝视着我的认真模样,又不允许我敷衍以待。
回忆起那时的情景,我在他耐心的等待中,专注思考了好一会儿,利用有限的画板,擦擦写写,竟写下好长一段话。
“是一种发泄吧。不是难过,最难过的时候往往哭不出来。我想每个人面对目标,即便再难实现,也至少有一个努力的方向。可是面对顾迅,我从来没找到过方向。我给他写过情书,鼓足勇气塞进他的课桌后却发现里面已经装满各种未拆封的情书,想到他从来不会看,就作罢了。”
“其实找机会和他说句话并不难,你也看到了,他不是不好相处的人,可唯独我不行当面表白我就更没勇气了。别人试过失败了,有放弃的,也有坚持的。我没试过,所以从没想过放弃。”
“那次的运动会前,我听到了一些他和裴薇的传闻。我很难过,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得太急了,所以想用和他同场竞技的方式,来当作自己也曾努力尝试过。站在同一个起点,朝同一个终点一起奔跑。”
“我还是失败了,可并不难过,因为我努力过了,我证明了我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没用。所以我用哭的方式,发泄对以前那个自己的不满。现在想想,我这人挺乐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计回报。比如当初,我说要追求你,也没想过你会答应。不过,还好我开口了,你也答应了。”
写到最后,画板上只剩下一句话——“不过,还好我开口了,你也答应了。”
晏弋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脸上像蒙盖了一层凝霜。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猜得到他想得很深,深入骨髓,轻易不能被打扰。时间流逝,等得我上下眼皮打架快睡着了,两手一空,画板被他抽走了。
我打起精神,看他继续夹核桃。啪的一声核桃被夹出条裂缝,然后他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慢慢地剥掉硬壳,细心地掏出完整的小核桃仁,再拂去碎屑,放进小碗里。原来男孩子专注地做起事来,是这个样子,令人心动得挪不开眼。
下巴抵住膝盖,我看他竟看得有些痴迷。他忽地抬眸朝我微微一笑,递来一个刚剥好的核桃仁。我条件反射地张开嘴,发觉自己太没羞没臊又立刻闭上,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有滋有味地嚼着。然后,他在我不经意间,开了口。
“那天你确实冲动了点,还好摔下去的地方不算高,但是我能理解你。有时候,在喜欢的人面前做的许多事都是没有原因的,只是情不自禁,是一瞬间的反应告诉自己应该去做的。不理解的人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徒劳无功的傻事?其实没有为什么,像你说的,总是要做点什么,才显得自己在喜欢的人身边有存在的价值。”
这番话和吃饭前一天在校园里他对我说的那番话一样,说给我听,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我不禁想,他是否也曾为那个逝去的女孩做过什么被人嫌弃的蠢事……
一直以来害怕触及别人的内心世界,可此刻,我真的好想问他,那个女孩的事以及有关他和她的一切。
我翻来覆去地犹豫着,勇气提起又放下,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吃掉了半碗核桃。怎么肚子不胀,嘴巴发胀呢?一吞口水,我才迟钝地发现半碗核桃全塞在嘴里,一点没往下咽。嗓子眼一哽,我丢脸地咳嗽起来,晏弋没好气地夺过小碗,又起身给我倒水,笑着说:“你想补救智商也没必要急于一时啊。”
我心思还没收回来,一个劲地点头,用水咽下核桃,重拾画板,旁敲侧击地写道:“听说你有本随身携带的素描册,能不能赏脸借给我欣赏欣赏?”
他怪异地瞥了瞥我,丝毫不考虑,态度坚决:“不行。”
“为什么?”
“私人物品,概不外借。”
“这不公平!”提笔重落,我找理由反驳,“你剪坏我私人牛仔裤的时候,我也没拦着你啊!”
事实上,当时的情景远比我现在愤愤地表述的要窘迫数倍。晏弋真的从邻居家借来一把缝纫专用剪刀,剪刀锋利无比。他不准我亲自动手,还用邻居的话吓唬我,说锋利到牛皮都能轻易剪开。想想自己是身人皮,我无路可退,只能任他处置。
直挺挺地坐在沙发里,我双眼紧闭心里建设做了好几遍,他却又没有动静了。我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地瞄见晏弋眉头深锁,脸红得快能滴出血来了。我莫名有些幸灾乐祸,捂着嘴忍住笑刚要收腿,他又一把摁住,命令我别乱动,说多剪出点什么东西,他可不负责。刀在他手,我为鱼肉,我吓得绷紧全身,纹丝不动。
我屏住呼吸,晏弋终于剪下第一刀,接着刀刃顺畅地沿裤缝而上,停在我的膝盖处。他抬起头试探性地问我,差不多了吧?我羞愤地咬唇点头,再剪下去,得剪成旗袍了。他终于也意识到下手豪迈了点,逃也似的奔出门,说去还剪刀。我默默地起身,跳回房间,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他剪错了,他剪的是右脚,而我伤的是左脚……
晏弋大概也被我勾起那日的窘境,眉间抽动了一下,不再跟我争辩,只是语气更坚决地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别想了。”
我的脑袋顺从地往下点,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啪啪响了。他越不给我看,我越好奇。素描册随身携带不要紧,总有临时出门忘带的时候,为了解开他的秘密,我做一次偷鸡摸狗的小人也值。
悠悠假日,慢慢时光。
晏弋总是白天来陪我,吃完晚饭后回宿舍。我却始终没有成功偷看到他的素描册。素描册平时装在他的蓝色背包里,有几次他没背包出门,我一翻却没有。我确定,素描册不在背包里,就在他的房间里。可暗中搜查不比肆意扫荡,不能翻得乱七八糟,要不会被他察觉,但又不能放过每个角落,我一个伤残人士尝试了两次后,就暂时宣告放弃了。
趁段青青给我打越洋电话,我问换作是她,她会放在哪里。她告诉我,不想被人发现秘密的唯一方法,是永远将它埋藏心底。能写出来画出来的就不叫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所以她建议我转换思维,到最不可能的地方去找找。
听起来貌似有道理,可我从客厅找到厕所,仍旧一无所获。就这样,我一边被神秘的素描册搅得抓痒挠腮,一边面对晏弋,要努力表现得平常自然。我又不是演员,心里有鬼装起来也不自然,好几次差点被晏弋抓现行,每次找理由都说憋坏了,活动活动。
时间久了,晏弋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异,最近几天更甚。他不但和我说的话明显减少,饭量也不行了,常常托腮面窗而坐,表情凝重,像费尽心思在谋划什么,更像是遭遇了人生中过不去的坎。
晏弋行为异常,让我越发心神不宁。今天当他又一次坐在落地窗前时,我也紧跟其后走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笔发问:“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捂着脸扭到另一边。我随他转过去,继续写道:“是不是我住得太久,你烦了?没关系,我可以立刻搬回宿舍,反正脚也不怎么疼了。”
他摆摆手,将头深埋进双臂之间。该不会他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又对我动了恻隐之心,所以纠结万分吧。屈膝蹲下,我将写好字的画板,慢慢推到他低垂的脑袋下方。
“还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不好意思骂我?”我后悔了,我再也不对你的素描册动歪脑筋了。
过了约五分钟,他没有任何反应。莫非他觉得我诚意不够,在等我坦白从宽?好吧,坦白就坦白,顶多算未遂,性质不严重。我正斟酌措辞,晏弋将头抬起来,神态略显痛苦,好像张不开嘴,勉勉强强说:
“你别瞎猜,我没事。”
真的?我脸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点点头,轻声道:“我这两天长智齿,牙疼。”
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怪不得他最近精神不济,食欲不振。我为自己的疏忽和小人之心而感到内疚,写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关切地望向他。
“明天去。”他答道。
“我陪你吧。”我又写道。
他艰难地笑笑:“不用。”
我想想自个儿还半瘸着,陪他去也帮不上忙,便不再强求。他嘴里说着没事,晚上还是早早地睡下了。
一宿的辗转反侧,隔天早晨再见晏弋,我的两只熊猫眼差点没掉地上。才一个晚上而已,他的右腮肿起来老高,再好看的脸,一不对称也是半边山水半边坟的惨象。我忙找冰块给他消肿,他摆手说算了,翻出副口罩,匆匆出门就医。
我从白天等到晚上,被担忧和焦虑层层灼烧,坐立不安。最后,我直接靠在玄关的鞋柜边,守在门口等他回来。我无意间打开鞋柜的小抽屉,看见了一本深蓝色皮质封面,右下角印有烫金“弋”字的册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挖空心思没找到的素描册,居然被他随手放在了这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颤抖着手慢慢地靠近垂涎已久的素描册,晏弋神秘的过去即将展开在我面前。只差那么一点点时间,门竟然开了。不舍地望了一眼素描册,我慌忙关上抽屉,背靠鞋柜,看向进门的晏弋。
他仍旧戴着口罩,眉眼间带着倦色。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只是瞟了我一眼,就径直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我用于与他交流的画板,坐进沙发。瞧这意思,好像有话对我说。趁他不注意,我平复好跳动过快的心脏,佯装无事地坐到他身旁。
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画板,他却并没有递给我,而是自己提笔写起来:“我刚做了拔除智齿的小手术,这几天吃饭和说话都会受到影响。为尽快痊愈,我这三天内暂时不能和你说话了。”
编辑/眸眸
上市预告:
亲爱的读者们,《一见你就笑》的连载到这里就结束啦!冉夏凉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呢?晏弋的反追求有没有成功呢?晏弋的“大秘密”有没有被冉夏凉撞破呢?更多精彩故事,尽在九月上市的《一见你就笑》里,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