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菱歌
【前言】 她贵为一国皇女,却被他关进了柴房,她的宠物贵为一殿神兽,却因他而拔光了毛……这也就算了,可是辰王爷呦,您怎么连救命恩人是谁都傻傻分不清楚?
一、都是禽兽惹的祸
“话说你们知道雪衣国么?对,就是位居七洲大陆最北,神秘气息最浓的那个,他们那里的皇族婴儿一出生就放到神殿里,由神兽陪伴着长大,因此多有异能……话说你们知道辰王么?对,就是我大沧澜国的王爷,前不久才娶了王妃的,各位都知道王爷英俊王妃秀美,那有没有谁知道这个王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话尾收住,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一群人,顺便摸了一杯茶来润润嗓子。
人头涌动中有人问了一句:“总不该会是从雪衣国来的吧?”
“没错!”我手中的茶杯用力一搁,激出“哒”的一记声响,“王妃就是雪衣国的九皇女!”
“哗——!”人群登时双眼发光,一脸向往,“但是……雪衣国的皇女怎么会成了我们沧澜国的王妃?”
我微微一笑:“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故事了——苦命皇女误投王府,邪肆王爷逼良为娼。要听的赶紧挑个好位置坐稳了!”
话音一落,这家醉春楼的茶位顿时爆满。
醉春楼,是沧澜国皇都的一家茶楼,而妾身奴家小女子,则是这家茶楼的说书人。老板在大堂内给我搭了一个三人高的竹台,我每日挑一个时辰坐在上面说书,为茶楼招揽顾客,也通过这种耍嘴皮子的方式来赚取自己的跑路盘缠。
只不过一盏寻思的时间,听众们已经等不及了,纷纷催促要听八卦,我卖关子地饮了一口茶,方慢悠悠道:“说起这个雪衣国,那是相当的迷信啊,他们的皇族女子一满十五岁就要带着神兽出国历练,认为只有尝遍人间百态,方能通达天听……我们的辰王妃,也就是雪衣国的九皇女……”
“慢着!雪衣国的神兽到底长啥样?”底下有人好奇地问。
“这个嘛,皇族儿女各有一头属于自己的神兽,人不同神兽也不同,有的是雪狼,有的是鹿……”我打了个响指,一个毛茸茸的,约莫巴掌大的东西从我袖口滚出来,仔细一瞧,便可发现这是一只长得有点像兔子的松鼠,“像这样的,也可能是神兽的一种……”
人群登时哈哈大笑:“松鼠也能当神兽?”
我和松鼠的嘴角齐齐一抽,无知的中原人哟,这只松鼠的智商可不知比你们高多少呢。我温柔地对自家宠物道:“斯基大人,来,卖个萌。”
斯基大人——全名克里斯多夫斯基大人抖了抖一身发亮的金毛,在竹台上绕场一周,边绕边抛飞吻。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我笑了:“九皇女就是带着这么逆天的一只神兽出来行走江湖,好死不死,有一天她和神兽在帮人治病时被辰王遇见了,辰王觉得这兽稀奇,想据为己有。辰王何许人也?奸邪小人也,卑鄙小人也,无耻小人也,他出钱买,皇女不愿意,他竟连人带兽地将他们强掳回了王府……”
“辰王既然只是瞧上了兽,为何要连九皇女也抓走?”
“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神兽向来只听从自己主子的命令,九皇女当日便指着神兽说了,要得到它的心,首先要得到我的人,辰王便权当买一送一了……”说着说着,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忧伤,“雪衣国的九皇女何许人也?美人也,智人也,能人也,成亲当夜就迷晕了辰王,装成小厮和神兽逃了出来……”
听众听得兴致勃勃:“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皇女和神兽就沦落到茶楼说书为生了。
我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扯点什么来继续,话到嘴边却被一道阴森森的低嗓抢断:“后来?后来他们就被本王捉回去了!”
我嚯地转头朝声源望去,只见一名玉冠锦袍的男子跨进了茶楼,身后的护卫正一字排开将醉春楼的大门一个苍蝇也溜不出去地堵死。男子俊美邪魅的脸上噙着一抹阴冷的笑,负手踱到我竹台下站定,伸手抓住竹架子摇了摇,见我死死巴住栏杆不肯下去,男子的笑更冷了:“来人啊!把这见鬼的竹台给本王拆了!”
“别别别……”这竹台要是被拆了我岂不是得摔死?我心里暗骂一句,急忙识时务地爬了下去。
没料到故事里的男主角辰王会这么拉风地突然降临,茶客们个个呆若木鸡,老板反应过来后立马从柜台扑到辰王面前跪下,行礼道:“殿下大驾光临,不、不知何事……”
“何事?”洛冰辰扬眉,蓦地一笑,“当然是来接我亲爱的王妃。”
我悄无声息地往后退,斯基大人已经很机智地窜到了我的袖口里,时刻准备着开逃。
洛冰辰的爪子却迅速地按上我的肩膀,那逃妻之仇不可不报的力道,像是要将我活生生地按进地里生根发芽。他转头对我笑,那笑却莫名让我哆嗦:“雪缇兰,说书还快活不?诋毁本王还快活不?没事,你快活快活也好……”他的笑容里添了三分咬牙切齿,“因为,你很快就会不快活了,我的王妃。”
二、它放了一个屁
人家当王妃我也当王妃,人家当王妃是被王爷捧在手心呵护备至,我当王妃却是被洛冰辰拎着领子冷眼相对,人家是新嫁娘我也是新嫁娘,人家新嫁娘是鸳鸯帐底翻红浪,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则是柴房加个冷馒头,细思恐极泪千行。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神兽。
我仔细地想过了,如果我像五皇姐那样,神兽是一只长谷川小五狼的话,大抵一爪子就能将洛冰辰拍死,如果像十一皇妹那样,是一匹玛丽莲萌鹿,约莫打不过也是能骑着跑的,只可惜,十五年前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雪衣国某一个金碧辉煌的神殿,选中了我的却是一只不能打不能逃勉强能卖几手风骚的松鼠。
我就是故事里的九皇女,克里斯多夫斯基就是那只被辰王瞧上了的神兽。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一只禽兽争风吃醋,还是一只公的禽兽。
试问全天下,哪个女壮士受得了丈夫是因为看中了自己的宠物才娶自己的?新婚之夜我不逃,难不成还留下来看洛冰辰和斯基大人洞房?
洛冰辰抓我回到王爷府,将我往柴房里一扔,一双深沉的眸子眯得带杀:“王妃,你这几天出府也皮够了,今晚就在这里静静心。”说着就将我袖口里的斯基大人揪出来,“至于你这只神兽,本王就代你暂为保管了。”瞧他那瞬间就变得和煦缠绵的小眼风,该是准备和斯基大人补洞房花烛夜去了?
作为雪衣国动物保护协会的一员,我不能忍受斯基大人的处男身毁在一个人类的手上,因此,我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顺手地将柴房的锁拆了。
洛冰辰的寝室我在拜堂那夜躺过,此时依靠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竟也成功地摸到了他的寝室窗边。窗外疏浅地植了几株海棠树,正值花期,窗页半开着,一枝缀满花苞的海棠枝便斜斜地延进了室内,里面燃了炉,缕缕白烟从案上的铜兽嘴中吐出,我站在窗外只觉得香,却不知这香是海棠香,还是那从窗里飘出来的助眠檀香。
我在雪衣神殿中学的是医术,拳脚功夫不行,但翻个窗还是不成问题的。待我成功摸到床边,准备从魔爪中解救斯基大人时,却被眼前的景观惊得一震。
洛冰辰平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墨扇似的长睫在眼窝底下投了两处阴影,使得一张平日里看起来略带邪肆的俊颜此刻显得平和且安详,他仅着单衣,交襟向两边散开,而那一片露出的结实胸膛上,斯基大人正单手支颊侧躺着,一手十分骚包地撩着大腿,口水挂在嘴边要滴不滴的,见到我时小豆眼一亮,开始兴高采烈地吱吱吱,那鼠语翻译过来是:“哇塞宝贝儿你快过来看啊,美男半裸哇,啧啧啧,瞧瞧这腹肌,这胸肌,多么滴结实多么滴英俊……大人我终于要脱单了!”
我挑眉无声地问:“瞧你这副模样,是真被人攻了?”
“去去去……”斯基大人鄙视地挥着小爪子,“是爷攻了他!瞧清楚没?爷现在是上面的那个!”
我俯下身,仔细打量起洛冰辰的脸色,唔,苍白得有些不对劲,比起沉睡,他这副模样更像是昏迷。我指责地望着斯基大人:“那你也太不温柔了,瞧,好好的一个人都被你弄晕了……”
“靠!爷还没开动好么!爷才刚把毛撩起他就晕了好么!”斯基大人愤愤道。
我用指尖推了推斯基大人:“走远点儿,别再压着他的心脏……好歹他也是我的挂名夫君,我必须将他救上一救。”我顺手在斯基大人的屁股上拔了一根毛,这毛一脱离它的躯体,便马上硬化成了一根金针。
斯基大人“嗷”了一声,揉着屁股道:“原来你这么善良啊?那上次你嫁的那个书生中毒时不见你救?再上上次你嫁的那个铁匠被马车撞了时也不见你救?”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喜欢上这个劳什子辰王了?所以才破格救他?”
斯基大人双手抱胸:“宝贝儿你先别紧张,爷什么都没说。”
我轻哼,开始专心地为洛冰辰看病。几针下去,他的意识终于逐渐转醒,我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收针,手腕却猛地被扣住,一阵地转天旋,我已经被压在了底下,背脊紧紧地陷进了被褥……如果他的手不是掐住了我的脖子,相信这会是一个令无数肉文爱好者喷鼻血的好姿势。
“干嘛干嘛干嘛……”斯基大人嗖的奔了过来,伸出双爪抵在我和洛冰辰之间,对洛冰辰大嚷,“干嘛扑倒缇兰宝贝儿咧?你爱的难道不是爷吗?咱们不是约好了要做彼此的小天翔吗?”
吱吱吱的鼠语中,洛冰辰的视线还有些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我脸上:“是你?”
我抿嘴一笑:“想不到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辰王也有这么虚弱的时候,真是另小女子大开眼界。”
他认出我的同时也松了手劲,我扭动两下脖子,唔,有点疼,看来明早会浮现一圈淤青。知道他只是习武者在意识混沌时的本能反应,我并不怪他,只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你不是被我关在了柴房?”他问。
“就那么一把烂锁,你以为困得住我雪衣国九皇女……啊,你先别生气,动了肝火不好……”见他的眼风一下子变得阴沉,我赶紧赔笑脸,“要不是我及时逃出来,今晚你就要一命呜呼了。”
“你救了我?”他一怔,看向我指间夹着的银针,“你随身带着医具?”
“不,这是斯基大人的毛,我刚从它屁股上拔下来的,新鲜热辣。”我亲切地解答,斯基大人闻言配合地撅起了屁股,以表达它的肥臀上的确少了一条毛。
洛冰辰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消毒过了没有?”
司机大人:“吱吱吱吱吱吱……”
洛冰辰:“它说什么?”
我善解人意地翻译给洛冰辰听:“它说,拔毛之前,它放了一个屁。”
“……”
咚!白日里威武十足的辰王大人,于这个精彩的夜晚,再次虚弱地晕了过去。
三、王爷你洗洗睡吧
被一个大男人压着睡一夜真不好受,即使对方是一个俊得没天理的美男。
洛冰辰栽倒的姿势刚好压住了我,我推他不开,斯基大人也搬不动,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将就着睡了一夜,我很看得开的,就当被子厚一点而已。
第二早醒来,那咯咯作响的骨头就像是刚表演了十次胸口碎大石,或者是刚被十头草泥马呼啸着碾过,我好累,再也不会爱了。而洛冰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却仍木雕般地压在我身上,正低眸凝觑我,对上我双眼的刹那,深幽的眸底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微愣。认识洛冰辰许多天,连他的王妃都当了,我自然晓得他乖张自大的烂脾性,他娶我只是为了斯基大人,对我可以说是丝毫不上心,然而,方才他眼底闪过的那抹……似乎可以称之为温柔?
我咳了咳,躲过他的目光:“你看什么?如果觉得内疚的话,赔我一千两银子就好了。”
他轻笑一声,笑容里有尚未消去的苍白:“本王突然发现,你长得其实挺漂亮的……比斯基大人漂亮多了。”
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浓浓的悲怆,苍天啊,我堂堂雪衣国九皇女竟沦落到要和一只禽兽比美!
洛冰辰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柔和,俯首靠到我耳边,柔声轻诱:“我的王妃……此时天时地利,姿势正好,不如,我们顺便将洞房花烛夜补了?”
我被他低低的嗓蒙得晕了晕,回过神后眼波荡漾地朝他羞涩一笑,同时抓起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你和克里斯多夫斯基顺便去吧,俺不奉陪了。”
斯基大人立即拨了拨额前几缕金毛,露出两颗大门牙,风情万种地朝洛冰辰抛媚眼。洛冰辰被惊得下意识往后一让,我急忙逮住这个时机顺势往外滚,总算脱离了泰山压顶。
我揉着发麻的手脚,摇摇晃晃地走到茶几旁坐下,刚好看到斯基大人的尾巴被洛冰辰一把揪住,咻的一声扔到窗外,砸落一地的海棠花瓣。
我惊讶道:“你不是很爱它么?”
“不,它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洛冰辰俊逸的眉宇间突然添了几分邪肆,“再说,本王发现,爱它不如爱你来的有用。”
那是,斯基大人只听我的吩咐,讨好他还不如讨好我。
“明人不说暗话。”我开门见山道,“王爷,你待一只禽兽如此之好,想必是对它有所求。你不妨说来听听,要是能帮的,斯基大人两肋插刀肝脑涂地一定帮。”
斯基大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蹲在窗边鼓着腮帮子大骂:“丫的宝贝儿你又出卖我……”
洛冰辰奇怪地瞅着我:“你这丫头倒还看得通透……”
我微微一笑,遥看窗外海棠明媚。不然还能如何?雪衣国放逐我们这些皇子皇女,就是想要历练我们,如果我飞鸽传书回去说父皇母后大皇兄洛冰辰欺负我!我父皇定会鼓掌,我母后定会微笑,我大皇兄定会提笔回信:让他往死里虐吧,现在的小孩子就是缺乏锻炼。
感慨完了,我补充道:“但是,只限帮你一次。”
一盏茶的沉默之后,他动手徐缓地整好自己松垮的衣襟,看着我道:“好,那你便帮我找一个人。”
我怔了怔,怀疑自己错听了:“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本王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你确定你不是要我帮你驱寒毒,而是帮你找一个人?”我惊愕道。昨晚为他治疗的时候我发现他的体内蕴着一股寒毒,应该是早年在极寒的地方受过伤,冰寒渗进骨髓所致,后来伤好了,寒毒却一直留在体内,于性命倒无大碍,只不过每隔几日就会发作一次,发作时通身透寒,极其难熬罢了。
“寒毒倒没什么,如若没有她,恐怕我就不是只留下一身寒毒,而是命丧雪衣青岭了。”洛冰辰徐声道,“本王并不是沧澜国的宗亲,却封了一个王来当,你可知道为什么?”
洛冰辰的身世我多少是听说过一点的,传闻他出身草野,十三岁就入了军营,几年前的七洲大陆并不像现下这么安稳,国与国之间时常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战争,洛冰辰便一路厮杀过来,随着七洲大陆上的国界线日益明显,他也立下了战功无数,天下平定时,他便被沧澜国封了辰王。
果不其然,接下来洛冰辰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较之我听说的,还多了一点让人兴奋的八卦。
话说洛冰辰在某一次和雪衣国的征战中,中了我大皇兄雪无溯的埋伏,随后又被我五皇姐雪浅央追杀,我听到这里就知道洛冰辰没戏唱了,因为我大皇兄以腹黑没人性称霸天下,我五皇姐以彪悍女汉子闻名世界,一次遇上这两人,唉,就算你洛冰辰再艺高人胆大,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不出所料,洛冰辰重伤,神志不清中误入我雪衣青岭。
雪衣青岭是雪衣国的神殿所在地,我小时候就是被抛在那里磨练的。雪山无垠,终年极寒,一般人在户外根本撑不了一个时辰,更别说受了重伤的洛冰辰。所幸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就在洛冰辰快不行之际,一名医术精湛的少女救了他。
“我那时接近昏迷,只觉得一切都隐隐绰绰,大雪纷飞中,那名少女裹着一袭火红狐裘翩然而来,浑身都沁着冷香……我醒来时,伤口已经被料理妥当,身旁堆了火,她的狐裘盖在我身上,而她……”洛冰辰稍顿,道,“正衣裳单薄地窝在一旁,不住地打颤。”
窗边的斯基大人突然有些激动,撒腿奔过来立在茶几上,手舞足蹈地吱吱吱,我捂住它的嘴,敛下眼皮子懒懒道:“那后来呢?”
“救命之恩重于泰山,如果被雪衣国知道她救了敌国的首领,她定会性命不保,我不能丢下她,当下便决定要将她带回沧澜。出青岭时我再次遇到了雪浅央,这次不知为何她竟放我走了……”洛冰辰的目光轻轻地落在我脸上,“那时,她身边跟着……”
“跟着我。”我轻笑着接话,心底萦着一股挥不去的苦涩,“这就是你多日来不待见我的原因?”
洛冰辰沉默。
我问:“那你和那伟大的救命恩人后来怎么样了?她随你回府,于是你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娶了她?”不对啊,目前明媒正娶的辰王妃好像只有我一个啊。
洛冰辰瞪我一眼:“本王是那么俗套的人么?!”我点了点头,他有些挫败,“我也说不好为什么,总觉得伤好后看紫烟,已然没有了大雪纷飞中初见时那心动的感觉……我认了她当义妹……”
我幸灾乐祸道:“这就叫距离产生美,谁叫你当时没看清她的脸,活该!”
“奇了,这和本王看不看清她的脸有什么关系?”洛冰辰瞅着我问,我冲他嫣然一笑,见我不答,他挥挥袖口直接问,“紫烟一直随我住在王爷府,前几日她进宫去陪皇后赏春,却不知何缘由顶撞了皇后,现在下落不明,我去问皇后要人,皇后却敷衍我说早就将紫烟放出宫了……我听闻你雪衣国神兽多有异能,不知能否助我找到紫烟?”
“哼。”斯基大人傲娇地撇过了头。
我摸摸斯基大人的头,掀起眼睫来定定对上洛冰辰的目光:“好,我帮你救人。救完之后,请放我和斯基大人离开。”
四、去陪皇后谈谈心
“吱吱吱吱——”
宝贝儿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救了他的人是你啊,还有哇,如果没有你为他求情他以为五殿下会这么好心地放他走?吱吱吱爷受不了了,智商是硬伤,爷决定现在就去抽醒他!
正准备撒腿奔出去的斯基大人的尾巴被我揪住,我将它提起来眼睛对眼睛:“我说,你现在去告诉他有什么用?你以为这样他就会爱上我吗?就算是,这种由感激而生的爱有什么意思?”
“吱吱吱!”那你就不委屈吗!
“委屈?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的……”我抿了抿唇,蓦地一笑,“但是,我也想去会会那个捡现成便宜,顶着我的功劳过日子的女人是什么货色……”
那年,雪衣青岭上,斯基大人和我趁着大祭司不注意偷溜出神殿玩,没想到这一溜,竟让我在皑皑白雪中发现了一名重伤昏迷的少年。我自小学医,当时医术已经小有所成,少年这伤虽重,但我努力努力着也总算将他救活了,并在斯基大人的鼎力相助下,将他挪到了就近的一处山洞。
我为他架起了篝火,也将自己的火狐裘衣解下为他盖上,寻思着他在这冰天雪地里沉睡,怕将来会留下寒毒,便想折回神殿,去偷些驱寒的药草来。
我在山洞外不远处发现了另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女,看装扮是这附近的山民,在打猎中体力不支摔倒了。我便也顺手将她救了,一并拖到山洞中。
我一路心急地朝神殿跑去,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搜敌而来的五皇姐。五皇姐的那头长谷川小五狼鼻子灵得很,我心知瞒不过,便使出激将法:“皇姐你武功盖世,但是和一个重伤病患打有什么意思?”没错,我就是要五皇姐放过洛冰辰。
五皇姐是个磊落女汉子,一身红裙艳如火光,“缇兰小妹,我知道你的一颗少女心,可你煞费苦心救下来的,恐怕只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情郎呐。”五皇姐讽刺地看向我身后。
我回眸看去,只见方才我救的那名少女,正搀着我方才救的那名少年并肩而来。我的狐裘披在那少女瘦弱的肩上,我求皇姐绕过他一命的那人,正举着剑,笔直且凝满杀气地指着我所在的地方。
都说尝遍人间百态方能通达天听,我觉得,我真正开始尝人间百态,不是我十五岁出神殿,离雪衣,而是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座鹅毛雪纷飞的青岭上。
“咿呀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北风刮跑了肚兜……咿呀呀——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不如请我喝个燕窝粥……”斯基大人作抹泪状,十分应景,万分深情地开始唱。
我受不了地将它扫进我的衣袖:“走,我们去会会冒牌货。”
洛冰辰已经站在庭院里的海棠树下等候,见我出了房门,他迎上来问:“怎么样?斯基大人可有寻到紫烟的法子?”
我耸耸肩,斯基大人方才专心唱戏,怕是还没有空想法子。斯基大人闻声从我袖口爬出,先鄙视地看了洛冰辰好一阵子,再深吸一口气,快速伸爪在自己屁股上拔了一根毛,低头一吹,毛轻飘飘地飘起,飞向东边。
我问:“东边是什么地方?”
“皇宫。”
“那么,你的紫烟妹妹便还在皇宫中。”斯基大人的飞毛寻人法,百试百灵,“可皇宫你要怎么进去搜?”
洛冰辰执起我的手,对我笑得春风化雨般温柔:“来,我亲爱的王妃,本王今日带你进宫去陪皇后谈谈心。”
五、谁叫我嫁了你嘛
要和皇后这种深宫寂寞的贵妇人套近乎,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她聊八卦。
洛冰辰将我带到了沧澜国的皇后面前,表面上美其名曰:“皇后,我带着媳妇儿来给你请安了。”实际上是想我拖着皇后,而他好去刺探紫烟在哪里,当然,如果我有本事从皇后嘴里套出紫烟所在,那就更好不过了。
我充分发挥自己说书人的本领,和皇后将七洲大陆所有皇族的八卦都过了一遍,没想到皇后的八卦程度简直丧心病狂,听完了竟还觉得不过瘾,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将自己那段坎坷情史换个主人公,也与她说了。
皇后听完后不胜唏嘘:“所以说啊,这世上的笨男人还真多,竟这般辜负有情人……不过,这男主角还算好,毕竟不知者不罪,本宫这里有个故事,说起来那才叫真真让人心碎……”
皇后花了大半时辰才说完,可惜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心碎。
她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一名进某个皇宫陪某个皇后赏春的某个王爷之义妹,勾引了某个皇上。某皇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便将某女子关起来了。
皇后,你以为你这样说,别人就不会知道这某皇后其实就是你了咩?
我必须装作不知,双手握拳义愤填膺道:“这某个王爷之义妹实在太过分!臣妾最不齿这种小人了!如果她落到我手上,我定让她生不如死死去活来欲仙欲死!”
“哦?不知你有什么办法折磨这个小贱人?”皇后果然上钩。
我神秘兮兮道:“皇后你也知道,我是雪衣国的皇女,自幼习得一身好医术,我近日刚研制出了一种药粉,可将一个大活人化了,不留一丝痕迹……只是遗憾我没有实验对象……”我作苦恼状。
皇后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本宫今日赐便给你一个实验对象,你手尾记得做干净些。”
我马上拍着胸脯说我办事,你放心,皇后便乐呵乐呵地将幽闭紫烟的地址告诉了我。
我心中冷笑,紫烟是辰王的义妹,又被皇帝临幸过了,皇后不方便对她下手,只好将她关了起来。今日我的出现,无疑给皇后提供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万一东窗事发,皇后的说辞可想而知:什么?王爷你说我杀了你的义妹?没有哇,是你自己的王妃杀的哇,哎哟你们这一家子真是不团结……
“幸好我们雪衣国没有这么笨的皇后,不然就玩完了……”斯基大人蹲在我肩膀上迎风感叹。
我在一处清幽的小院前停住脚步,眼风无意间扫到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一个男子正在飞檐走壁,我捡起个石子朝他扔去,等他望过来时我用唇形告诉他:“我知道紫烟关在哪了,快过来。”
下一刻,洛冰辰便撩着袍角飘到了我跟前。
我被他的速度惊了一惊,抚着胸口顺气道:“我和皇后说我的药粉可以将人化了,这样紫烟不见了皇后就不会怀疑,但是你以后也不能再让她进宫了……”
“缇兰。”洛冰辰忽然打断我,“你是不是为我做得太多了?”
未曾料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我有片刻的怔忪,末了淡然一笑:“自然,谁叫我嫁了你嘛。”
他蓦地伸手握住我的双肩,眸光复杂地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可不可以为我留下……”
“辰哥哥,是你么?”一道虚弱的嗓音伴随着一阵摇镣铐的急切。
我拨开洛冰辰的手往前走几步,推开院门进去,院里只有一间瓦舍,瓦舍空空,并瞧不出可以藏人的地方,让人即使听得到声音也无从找起。我按照皇后交给我的法子摆弄了几处机关,“轰隆”一声,地板像打开的窗子般缓缓往下翻,露出了下面的地牢,我进了牢房又避开了几处机关,终于成功到达。
哎呀呀,这可不是令人千寻万觅紫烟妹妹?
被关了几日,紫烟的发丝有些散乱,苍白的面容姿色平平,果然是我几年前救下的山民女子。斯基大人啧声摇头:“这货?就这货?在王府混了几年气质还是这么农村非主流,长得这么丑,也敢抢我宝贝儿的男人我的女人?”
紫烟怯怯地看着我:“这松鼠在说什么?”
“它说你长得很丑。”紫烟脸色一白,我歉意地对她微笑,“对不住,它真不该这么说,它应该——”我举起手,“啪”地赏了她一记耳光,冷笑道,“冒领本公主的功劳还爽不?辰王是沧澜国人,他不知道我不怪他,但你是雪衣国人,当年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件火狐裘衣是属我九皇女雪缇兰所有。”
火狐裘衣是我父皇送给我的九岁生辰礼,送礼前我父皇曾高调地昭告天下,雪衣子民或许没见过我本人,但不会有人不知道火狐裘衣。
“缇兰你做什么!”
洛冰辰对这里的机关不如我熟悉,花了一些时间才追上,远远地就看见了我甩紫烟耳光的那幕。
紫烟虚弱地扑到了洛冰辰怀里,梨花带雨道:“辰哥哥,你可总算找到烟儿了……”
我和斯基大人齐齐一抖。姑娘你的脑袋是不是被枪打过了?难道找到你的不是我雪缇兰?
我帮斯基大人顺毛,随口应道:“没什么,只是讨些利息罢了。”
洛冰辰神情有些不自在,想推开紫烟,然而才推开了一厘米,紫烟马上又磁石似的粘回了他怀里。
我大叹紫烟真乃人才也,她冒充我,想必是想洛冰辰娶她,但等了这么多年都不见洛冰辰有什么动静,等不及了,便借着进宫的机会去勾引皇上,现在勾引皇上的伟业被皇后扼杀了,于是又想重投洛冰辰的怀抱。好一个愈战愈勇,至死不休!
紫烟抽抽噎噎地哭诉:“辰哥哥,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要带九皇女来羞辱我……你是嫌烟儿的出身卑贱么……我当年的确是骗了你,但我之所以骗你是因为我对你……对你一见倾心……”
洛冰辰使劲推开紫烟,后退两步远,神情已带上几丝不耐烦:“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骗不骗的?”
“啊,她不是……”紫烟惊讶地望着我,明显没想到我还没将真相捅给洛冰辰听。
等了许久不见紫烟作声,洛冰辰走过来拥着我的肩,想带我往紫烟面前走,我死活不肯动,他倒也不勉强,就这样搂着我道:“我还没正式给你们介绍,紫烟,缇兰是你的嫂子。”
紫烟惊得连假哭都忘了。
洛冰辰柔柔地低眸觑我:“缇兰,紫烟是……”
“你妹!”
六、拿它主人来换
克里斯多夫斯基大人的直觉告诉我,洛冰辰不会轻易让我离开,于是帮他救完紫烟的那夜,我和斯基大人便偷偷摸摸地卷包袱开溜了。
出国历练接近一年时光,我曾真真假假地嫁过三个人。第一个是书生,他赴考归来,家中老母病重,临终前唯一的愿望便是看到他娶妻,我便乐于助人地假装成了他的妻子;第二个是铁匠,因为铁匠说要在他那里铸剑,必须亲热地对他说一句“相公我要”,我便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咬牙叫了。
但真正明媒正娶,八人大轿地抬我进门的,唯有洛冰辰。
都说是他强娶了我,可若非认出了他就是当年我救下的少年,任谁也不能将我逼上花轿。
天下之大,自有留人处,出了王爷府,我和斯基大人重操旧业,跑到沧澜国边境的一家小茶楼说书。待我攒够了盘缠,我就要去隔壁的鹤鸣国了。
“昨日说到哪里了?对对对,说到‘皇女威武破解机关,小三矫情声泪俱下……和王爷一番纠缠后,王爷还是没有认出皇女,当然,更别说爱上她了……”我接过斯基大人递过来的茶水,饮了一口。
底下的听众已经等不住:“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九皇女就卡文啦。
我默默地喝着茶水,同时想着接下来要怎么编,还没想好,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一道熟悉的嗓音接话道:“后来王爷就告诉她,其实他从来没有不爱她。”
我嘴里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个干净。
夕阳余晖下,洛冰辰颀长的身影跨进茶楼,眉目依旧俊逸,容色却显得有些疲惫:“纵然王爷当时并不知是她救了他,但是早已对她动心,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就已经带着神兽离家出走了……”
我“呃”了一声,眼珠子溜转着搜寻逃跑路线,洛冰辰这次好像气得不轻啊……发现茶楼有一处还没被堵死,我急忙跳下地,什么都不看地直直飞奔过去。
我才刚奔出茶楼,就撞进了一片温暖的怀抱。
呜,看回国后能不能和十一皇妹商量,让她把那只跑得无敌快的玛丽莲萌鹿换给我……
“缇兰,为什么你总是要逃?”我不敢抬头看他,只听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蓦地变低沉,“你忘了我体内寒毒未消,每晚都冰冷得不能入睡?你身为我的王妃,不该为我暖暖身子?”
我干巴巴道:“你义妹将你抱得那么紧,你哪里还会冷?”
“紫烟么?为了不让皇后发现她,我将她送去了邻国,临走前她才向我吐实了一切。”洛冰辰有些不安地搂着我,“缇兰,我……对不住。其实是不是你救了我又如何,我的王妃只会有你一个。你能不能……别再从我身边逃开?”
心底的滋味有如雪衣青岭大雪初停,雪峰后冒出了一缕阳光。我拍拍他的背,窃喜之下又有些苦恼:“恐怕不行哎,我的任务是在全天下历练……”
语毕我让自己狠心地推开他。默念几遍缇兰你千万别舍不得,大不了三天两头常回家看看。
我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思绪纷乱间突然觉得袖口很轻,随即想起这么大的动静,某兽还这么安静真是太稀奇了。我心里暗叫一声不会吧,僵硬地扭头,先是对上一双骨碌碌的小豆眼,再对上后面那双笑意深沉的眸子。
洛冰辰拎住斯基大人的尾巴摇了摇,奸诈地挑眉问我:“想要回这只兽吗?”
我点头。
他道:“那么,拿它主人来换。”
——2013年11月10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