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口不动手

李蓬

大侠方向前的成名缘于他打死了一只为祸乡邻的老虎，使他侠名日盛的则是因为他在江湖上处事公道。凡有发生江湖纷争，只要不是不共戴天，并且理亏之人不想将事情闹大，他们往往会找一位威望极高的大侠出面调解。

那些大侠们通常会叫上双方到茶馆里一坐，由得理之人先诉说，理亏之人有时也要辩驳，但负责调解的大侠向他递上一个眼色，理亏之人便不再言语，任由得理之人发泄完毕。之后大侠便双方说合，叫理亏之人向得理之人敬奉一盏茶，得理之人看在大侠的面上，便也不再追究此事。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接受调解，大侠觉得扫了面子，自然会寻得理之人的不是。大侠一则武功出众，二则本身就很有名望，到头来有理之人也就变得无理。

江湖纠纷凡经方向前调解过的，双方无不表示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最后都握手言欢。因此方向前在江湖上调解纠纷，几乎就没有靠武力征服过谁。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增添了方向前的大侠风范。作为大侠，从者如云，门人众多。方向前也不例外，他共有三十来个弟子。

有个弟子名叫厉剑锋，这位弟子同方向前一样，也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他一面随方向前习武，一面在闲暇之余随师父外出解决江湖矛盾。

外出的次数多了，厉剑锋也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有时甚至遇到双方矛盾极大且让师父一时无法下口，厉剑锋竟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得矛盾双方皆大欢喜。

方向前也很喜欢这个弟子，时常对厉剑锋说：“武，仅仅是行侠的保障。真正的行侠，不是靠武力，而是靠一张嘴。”

厉剑锋于是问：“我从未看到过师父与人交过手，师父门下众师兄弟之间虽然也相互切磋武功，但我实在不知咱们的功夫究竟在江湖上排名如何。”

方向前说：“讲理，固然是调解的一个方面，但真正让人臣服，也还有武力的因素，这就叫恩威并举。”

厉剑锋再问，方向前已去忙其他的事了。

以后的日子里，厉剑锋没有再问，师徒二人照样行走江湖，化解一些江湖纠纷。那些理屈的一方，自然少不了馈赠，他们便以馈赠作为家用贴补。

有段时间，江湖极其浮躁，摩擦不断，差点儿就要以性命相搏。武弱的一方不敢得罪强者，只有找大侠们调解，方向前的调解生意极其火爆。方向前实在忙不过来，有心想让弟子们去做，可他又不怎么放心。

厉剑锋说：“让我独立调解吧，我随师父调解的次数最多，早已摸透了行情。”

方向前在厅中踱了好几个圈子，最后说：“好吧，你去，不过你可别给师父丢脸！”

厉剑锋大喜，连作别都忘了，转身就要随相邀之人出去。这时方向前叫住了他：“记住，凡事不可以武制人，咱们首先要和谐。”

厉剑锋满口地答应了。

占理之人叫江啸林，这人本身就是一个难缠的主儿，他见方向前没有出面，仅仅派了一个徒弟前来说情，便觉得人家瞧不起自己，自然不买厉剑锋的账。

厉剑锋大怒，决定给江啸林一点教训。理亏之人担心厉剑锋有失，反过来相劝，叫厉剑锋一定要冷静。但厉剑锋听不进良言，说啥也要动手。

三方于是由茶馆转移到了空地上，厉剑锋摆开架势，江啸林嗤之以鼻：“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配与我交手？”

厉剑锋心头更加作怒，出招凌厉，但江啸林三拳便将他打倒在地。厉剑锋羞愧难当，灰溜溜地跑回去找师父。

方向前知晓后，蹙眉说：“你咋就不听为师教诲呢？”

厉剑锋有些不服气：“谁让江啸林不服我劝解呢！”

方向前厉声说：“那你也该先行回来找为师呀！”

厉剑锋一窒，方向前缓和语气说：“我看算了，我一直讲和气，干什么要朝你发火呢！”

厉剑锋也有些过意不去，就向师父赔不是。方向前说：“实话说吧，我的武功并不高，在江湖上混得开完全是靠威望。你一出手，咱们的底尽都泄了，看来我也得隐居山林去了。”

厉剑锋有些不信：“你打死过虎呢。”

方向前一面收拾家当，一面说：“不错，不过那是只病虎，我碰巧遇上而已。你还愣着干吗？赶快叫他们收拾东西吧。”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