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权
春香衣服解到一半时,心没由地一慌,说,不对,外面有脚步声,你听!
朱五正把头拱在春香小肚子上,他听见的,除了春香急促的心跳就是自己一长一短的喘息了。鬼毛都没有一个呢,你担心啥?
春香受不了朱五在身上拱来拱去的,身子一热头脑也热了,衣服就三两下扯了下来。钻进被窝时,春香又问了一句,你肯定她们娘俩不回来?
朱五说,回来,这黑夜,除非她的魂跑回来。
春香咬了朱五耳朵一下,那你不得天天给她喊魂啊!
我喊!我喊得你失魂落魄的,信不?朱五嬉笑着把手探上春香裸露的白条子鱼般的润滑肚皮。新媳妇的肚皮就是不一样,哪像自己婆娘,出了一窑货,肚皮就松松垮垮的了,没半点弹性。
黑王寨的人喜欢把生孩子叫出了一窑货,春香其实不是新媳妇了,只不过没生过孩子,所以还划在新媳妇之列。
风起得大了些。把两人的喘息声刮得老远,再远柱子也听不见。柱子是春香男人。正月间出门打工去了,家里就剩下瞎婆婆和春香。
蹑手蹑脚回了屋,春香发现,瞎婆婆屋里还亮着灯,春香没敢去看,亮就亮吧,反正要不了几度电钱,人瞎了,点再多的灯又能看见啥?春香无声地笑了一下,躺下,朱五身上的气味还残留在身上,她满足地打了声呵欠,睡了过去。
到底是疯得狠了,春香第二天醒来时,发现院子里已有阳光照进门楣了。春香心里惴惴不安,起床迅速擦把脸,弓着脚尖出后门,绕到前门,装出下了地的样子冲正给鸡摸索着撒食的婆婆说,要割麦了,我今儿赶集给柱子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抢黄粮!
婆婆停了手,慢条斯理说,是该回来了,一个人老在外面,魂丢了都不晓得!
春香就怔了一下,魂丢了都不晓得,婆婆这是说谁呢?
赶集的路上,春香和朱五碰了面,春香忧心忡忡的,咱以后还是断了吧,我这心里不踏实!
朱五不舍得春香白瓷样的身段,说,神不知鬼不觉的,有啥不踏实的?
春香说你不知道,我婆婆无缘无故说什么魂丢了都不晓得!
朱五就嬉笑,她一个瞎子能晓得啥?
可春香还是觉得不踏实!晚上回家时,春香看婆婆,婆婆凹下的眼眶总是那么深不可测,婆婆说,那只芦花鸡你吃完饭把它捉出来,我有用!
春香捉了鸡给婆婆,婆婆摸索着捉住鸡头,往回一扭,把鸡头压在翅膀下,使劲在手里转了几圈,然后往地上一放,那只芦花鸡被懵得失了魂,扑了几下翅膀,才歪歪斜斜站正身子,一步一晃走到鸡笼里。婆婆咂了咂嘴,拿耳朵听鸡进了笼,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说,还找得到魂啊,难得,本来我想杀了它给你补身子的!
婆婆说完这话就进了屋,剩下春香一人怔在鸡笼那儿发呆。
第二天,朱五又在对面山头冲春香招手,春香犹豫了一下,过去了,朱五刚要把春兰往树林里拉,春香说,算了吧,以后咱们不见面了!
朱五才不呢,使了猛劲去抱春香,春香没反抗,任由他抱了自己硬邦邦的身子,脸上冷冷的,没半点表情。朱五手探进春香衣服一半时,缩了回来,朱五一脸无趣地说,大白天你丢了魂啊!然后悻悻地走了。
春香脸上才还了阳般,有了正常人的颜色。
柱子是赶在麦收前回来的,瞎娘忽然就倒了床,还哑了口,临咽最后一口气时,春香看见婆婆把一根手指先指向对面的山头,跟着又指了指自己家,头一歪,手就垂了下来。
对面山头有啥呢?春香的心无端地揪了起来。
柱子不说话,只是跪下去,拼命给娘磕头,完了,把娘埋在了对面山头。对面山头是朱五的屋场和自留地,一贯争强好胜的朱五这次让了步,没为难柱子。
柱子很奇怪,说,朱五丢了魂吧,居然,没跟我们叫劲?
春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死人大过天!他又能怎么样?
春香是在给瞎娘烧三年满孝时有的喜,春香给婆婆烧了纸,说,婆婆你魂灵在天多多保佑我们,让我们也好有个后!柱子在一边笑,说,春香你这是迷信呢,要是娘真有魂灵,她也该投胎重新做人了!
笑归笑,隔月春香就有了喜。有了喜的春香小肚子上现在经常游走着一只手,还有一个人的头也动不动地就在那儿拱上一番。
手和头的主人,是柱子。
春香有时会叹口长气一想,柱子这么好的人,咋当时还觉得不如朱五呢?丢了魂呢,那是?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