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全

简宽

当个人需要去面临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时，什么时候要抗争、要牺牲，什么时候是可以妥协、可以退让的。这是一种精神与主义。

一

清晨跑步的路线要经过郊区一个村庄，那里有一条溪涧，两边农人种植芭蕉树，清晨的风景十分安静美好。芭蕉树叶子阔大挺拔，主脉明晰，大大小小的芭蕉树分布四周，高舒垂荫。许多高大的芭蕉已结出大串果子，有些颜色开始变黄。农人采用树上黄的自然法则，等其果实完全熟透才会采摘下来。

连续的雨天中断了晨跑，周末午后天气晴朗，驱车去那里画水彩，发现溪涧两边那些高大芭蕉树皆已枯黄，突然觉得惊奇，问及忙碌的农人，他说，果子被割下了。往树上看才发现硕大的果实不见了，农人说每棵芭蕉只有一次生命，结完果实后就自动枯萎、死去，这样它新长出的小芭蕉才能生长起来。

在粗大的根茎部，确实已有小芭蕉破土冒出。它将继续一条道路，发芽，成长，开花，结果，枯萎，死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这种巨大的力量之下，即便连续雨天，雨水充沛，地处溪边阴凉，它们最终仍是选择结束，如同利刀砍断悬梁的绸缎，迅疾，果决，毫无犹豫，以保全新的生命延续。

二

一位职业是助产师的朋友向我感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那些只在电视屏幕上见过的情景，当它成为生活里的真实，还发生在自己身边时，简直变得不可思议，无法想象。

她说，几天前她们接到一位临产的孕妇。进入产房后，孕妇遭遇难产，躺在产床上几近昏厥。情况危急，如果留下孩子，可能母体难保，反之将失去孩子。两难之下，丈夫选择留下大的，然后在协议书旁边写着：亲爱的，我爱你，不能失去你，孩子以后还会有。朋友说，她拿着协议书进入产房后，他的妻子一看，满脸泪水地说，留小的吧，然后强强生下，最后大出血，结局还好，经过全力抢救，大小都保住了。

孩子是好的，亲人是好的，但当戏剧性的情景真实发生在身上时，如何顾全，又该如何取舍。生离死别都将是人间悲剧，彼此都没有对错，但母性强大的力量最终超越任何一切阻拦与障碍，殒身不恤。

三

在剧本《伽利略》里，布莱希特有一个独特的呈现，他写到伽利略面临两个选择：第一，与你对抗，为伟大的原则被教会迫害而死；二是选择屈服，保全力量。因为还有更多的发现、更大的贡献、更大的颠覆要做。

伽利略发现了地球的原理，但他的伟大原则是教会所不容的。在这种“所不容”的巨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剧本结局是，伽利略选择了后者。而这个选择，被当时的很多人认为他是妥协了，屈服了，但有谁能够理解，他是为了一个更大更重要的东西。

两者的核心是，当个人需要去面临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时，什么时候要抗争、要牺牲，什么时候是可以妥协、可以退让的，这是一种精神与主义。

它涵盖了一切事物禀性赋生的根源，是一种道心，永远超乎于一切力量之上，存在着微弱而格外坚定的光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