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秉新
智生活
沈阳,不出马云
文+赵秉新
我的职业是个写字的。早些年,单位自建房自分房,因为自留地挨着,就跟车桥厂搅了一锅粥。彼时,操弄机床的工人阶级很牛B,工资奖金多,连手套瓷盆都发,到小卖店成箱抬雪花啤酒,在楼洞前光膀子吆五喝六。我单位的小白脸、黑眼镜一经过,他们就轻慢笑谑,说这些写字的,下了班,没菜没酒不说,还得帮老婆看孩子做饭,哪像个爷们。如今,车桥厂杳如黄鹤,工人阶级各奔东西。一日,我在街头碰见故邻老穆,问他干啥活儿呢。他大声答:还不是臭工人!
工人真臭吗?我们城市每年都承办全国青工技能大赛,获奖的虽不比中国好声音,也是可以拿来换几十万年薪的荣耀。站街头挂牌子,上写水暖、力工、大白、乳胶的,请到家至少300元一天。所以,我所在这个写字的单位人,也有看他们很眼热的。一天,听电梯里一对新入职的小姐妹对话说,足疗女月薪都过万,咱这工作,唉。我跟她们不熟,如是老人儿,就可以逗她们:还有挣更多的,想换吗?
同学从英国回来,说英国爷们爱动手,剪草修车,连装修房子都自己干。我听了很心动,正好家里轮换下来一只抽水马桶,在车库弄个卫生角,一时应急挺好的。周末到来,买料自干。活还没整多少,水泥砂浆先弄了一脸一身。正好赶上供暖维修管线,一帮子关里民工跟我一起忙活,一样拖泥带水、不分彼此。我住所跟车库隔条马路,这楼人多不认识,就把我当成工程队的工人阶级,不时有住户冲过来,指鼻子骂我,说停水太久了,连厕所都冲不了。也有人问我,有没有水钻,给他家承重墙穿个管子,另给钱。还有把我当工头,问啥前儿能完工的。总之,马桶装完了,工程质量不咋地,可这次角色错位,被住户们呼来喝去,感觉怪怪的,很不舒服,知道民工上地铁为啥蹲着了。
我家邻居王大爷,退休十多年,工作时戴一辈子大盖帽,除了他们同行,管别人都叫老百姓。一天,王大爷举着包上白纱布的手,从医院回来。原来他切菜,不小心把左手割了个小口子,上医院缝针包扎点滴消炎,花去2000多元。王大爷又生气又得意,说一个口子就2000元,要是老百姓,早都治不起了。我心中暗笑,王大爷呀,您不就是个小老百姓嘛,看来这个身份自我崇拜,对您是终生不渝的。
想起儿时去姥家串门,姥爷大躺柜上置一木座镜子,左右立有一副玻璃加工的对子:花木一时新,文章千古秀。姥爷没念过几年书,却对这副对联时时拂拭。他说:人干啥是命中该然的。有俩神仙打赌,一神说穷富天命,一神说不尽皆然。于是,二神手持一大金锭打赌,向人间定向投放。一伙推独轮车夫来了,要过独木桥。神把大金锭置于桥上,车夫想不捡都难。不想领队却说,俺们天天过这桥,没趣,不如今天闭眼推车,看哪个笨蛋掉下去。结果,金锭侧畔小车飞过。神又将金锭丢在路边草丛里,一位行商至此,忽而 內急,闪避草中,正蹲于金锭对面。最终神仙分出胜负,结论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我姥爷还活着的话,得120多岁了,他老人家带有时代气息、地方文化的神话早已失传。但在王大爷、老穆和我的意识里,都找得见神话的倒影。我想,这也是我的城市不出马云的原因之一吧。
编辑: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