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饶师范学院,江西 上饶 334001;2.兰州大学,兰州 730000)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进程中,文人步入仕途,总是充满了曲折坎坷。他们的命运受帝王主宰,一方面他们需要有积极进取的精神,另一方面需要有消极隐退的思想准备。当他们或仕途失意,或不满时政时,既要坚持儒家的“志于道",又希求道家的自由和解脱,便发现山水田园即是最好的去处。儒道两家的思想在他们的心灵中交融形成了外儒内道的状态,当仕途困顿时,道家思想便开始占据上风,理想幻灭后便隐居林泉,寄情山水,读书著述,随性所致,从而留下他们的种种遗迹。同时做隐士有时也是另一种入仕途径,唐代许多诗人就是以隐居出仕而闻名的,于是有“终南捷径"之说。因而山水诗词成为古人诗词创作中重要题材之一。辛弃疾的词作里就有大量的山水词作,以表达他寄情山水的文学情怀。
所谓山水词,简要地说就是指描写山水风景的词。朱晓江先生在《山水清音》中指出“这种山水风景的描写具有独立的审美意义而不是作者抒发个人哲理的附庸,亦非仅作为中国诗歌传统写作技法之一的‘起兴’手段而存在。也就是说,在山水诗词的写作中,对山水的描写具有相对独立的地位与意义,而不是作为一种抒发哲理或别的一种情怀的工具而存在。"[1](P1)从上述定义可以得知所谓山水词应该是无任何主观情感渗入而是纯粹描写吟咏山水景观之词。然而在领略过辛弃疾的山水词后发现,稼轩的山水词却是别有天地,呈现出不一样的风貌。究其形成原因可分为以下三点:
1. 生平遭际:辛弃疾起义南归之后,由于南宋朝廷不敢委以重任,一些朝臣对他屡屡弹劾,迫使他在42岁的有为之年就退隐带湖,辛弃疾“归正人”的身份和雅爱诗酒的文人性格,决定了他在屡遭弹劾后一方面渴望“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另一方面“因自诡放浪林泉,从老农学稼”与山水园林结下不解之缘。在描绘园林景物的词中,虽然时时流露出仕途失意的悲愤,但同时也表现出崇尚自然,虚淡的审美意识和随遇而安、超然放旷的人生态度。
2. 时代处境:宋代推行“重文轻武"的治国之策,形成了皇帝与文臣共治天下的局面,这给予文人诸多优厚的待遇。使他们没有太大的生活压力,于是纵情山水成为当时名士的一种时尚。文人们常常将山水作为自己娱乐遣兴的重要场所,早在宋初晏殊的“小园香径独徘徊"中便可见端倪。那些仕途失意的文人更爱借助山水林泉平衡内心的忧愤,如苏轼贬谪黄州时造“东坡雪堂",借江山风月抚慰饱受创伤的心灵,在这种风气的熏染下,辛弃疾自然也就喜爱观赏山水并寄情山水。
3. 个人心态:辛弃疾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充分的闲暇时间来欣赏山水风景,在他的《水调歌头·带湖吾甚爱》一词中我们感受到恬静的田园生活让苦闷的他偶尔忘掉忧愁。他在词中写带湖附近的亭台楼阁,山水花木,写乡村的田园景致,风俗人情。就连朱熹看到稼轩带湖新居都叹为观止。宁静和谐的乡村田园生活让词人从最初的借山水浇胸中之块垒到后期逐渐真正的爱上了山水田园。
辛弃疾一生留下了大量的词作,且呈现出多样的艺术风格,他由塞北辗转江南。非凡的人生经历,伟岸的英雄气质,独到的审美眼光,使他深得祖国三山五岳、林区泉石之壶奥,凝结成特有的感受,写下了别具一格的山水词。这些山水词特色鲜明成为辛词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邓广铭先生《稼轩词编年笺注》录辛词共629首,据笔者统计其中描写山水的词作共115首(其中不包括登览怀古、送别词中的写景之作)占辛词总数的18%,他在每个时期都创作了大量的山水词,详见表1。
表1 辛弃疾同时期山水词数量统计
从以上统计可以看出辛弃疾的山水词是有一个发展阶段的,江淮两湖时期诗人渴望报国杀敌的情感是主流,因此无心观赏山水。到了带湖时期诗人刚遭到落职罢任,因此在词中倾吐仕途困顿之恨和失意不平之气是主流,与此同时也表现出他渴望归田学稼之志。所以这一时期是他山水词的发展期,数量明显增多。在瓢泉时期的山水词尤甚,是稼轩山水词的高潮期。这一时期稼轩身上所有名衔全部被朝廷削夺,因此只能在瓢泉过着游山逛水、饮酒赋诗、闲云野鹤般的村居生活。瓢泉田园的恬静和期思村民的质朴使辛弃疾深为感动,灵感翻飞,因此写下了大量描写瓢泉四时风光、世情民俗和园林风物、遣兴抒怀的诗词,主要表达寄情山水的情感。例如“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沁园春·再到期思卜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贺新郎·邑中园亭》)。这些词句表现了辛弃疾对瓢泉山水风物一往情深。由以上论述可见,词人处在不同的生活阶段,都会随着处境的变化而展现出相应的情感波动。所以,如果把他一生所写的所有山水词统统分为一类未免太笼统且不尊重作者原意。例如:
《菩萨蛮》
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
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
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
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上阕纯写山景,词作开头作者将青山比拟成有灵性的可以和自己以及叶衡共同抒发理想和抱负的对象,同时又把青山比喻为奔驰的骏马。在此作者将青山描写得活跃奔腾,气宇轩昂,其实也是在充分显示自己的精神焕发欲恢复中原的昂扬气概。然而笔锋一转,“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它们在茫茫的烟雨中迷了路,徘徊犹豫,眼看着临近了,却没能到达跟前。“这样的青山,并不是简单的物象,而是体现作者某些精神特征的有味意象,比如起句,象征着他早年跃马扬鞭,杀敌报国的战斗生活和始终向往着率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之上的心志。”[2](P70)暗示着自己虽有才却不得施展,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报国无门的愤懑之情。三四两句借烟雨之景,转突兀奇崛之笔为低徊宛转之波,充分表现了无限的怅惘,无穷的感慨,可以说是寄托遥深。虽着笔轻快,实则积郁而发。下阕紧随上片的后句,无奈之中只有自我安慰,笑洁白的沙鸥一身写满愁绪,其实自己又未尝不是如此?
而稼轩所谓的“一生不负溪山债 ”的《鹧鸪天》被近人吴则虞在《辛弃疾词选集》中评到“看来似恬淡,实则三仕三已之幽愤全蕴乎其中。"由此看来辛弃疾的山水词是需将其加以区别来分析的。即:境界之不同。
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在其经典著作《人间词话》中把艺术境界分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两种,在本文中笔者亦将辛弃疾的山水词的境界分为两类:
(一) 有我之境
1.所谓有我之境是指“把自己的意志,思想沉浸入事物,甚至把主观的思想与外物有意对立,使观察的对象因为存有‘我’的意志,从而带有‘我’的感情色彩,为‘我’所支配,简单地说,就是‘移情入物’。有我之境,不是说感情强烈,个性鲜明的境界,而是让人通过物感觉到‘我’的存在”[4](P5),主体的情感状态调动得较为充分,表达得也比较情绪化,具有丰富的情感色彩和渲染意味,所以一般呈现为“宏壮"的境界。周济云:“稼轩不平则鸣,随处辄发。”(《介存斋论词杂著》)[3](P92)辛弃疾正当壮年却被闲置山野,那种孤独悲愤的情怀和物象契合相融相生,浑然一体。将有为之年消耗在默默无闻的乡间生活中,心中之“愁滋味"自不待言,集中作于此时的山水田园之作,词虽多以平静的外貌出现,其中却潜藏着词人失落,悲愤和孤独情怀。此类作品共44首(见表2)。
2.代表作:《沁园春·叠嶂西驰》在《辛弃疾词新释辑评》中称此词为稼轩最精彩的山水词之一,把上饶著名的灵山风景描写得形神俱美,让人心驰神往。古有“九华五老虚揽胜,不及灵山秀色多”之说,可见灵山雄奇秀美之态。稼轩在此借景抒情,从“叠嶂西驰”到“缺月初弓”描写的是水光山色之美景,山中美景却从“老合投闲”一句突转,笔锋从外景的描绘转向作者内心感情的抒发。看似突兀实则积郁而发。本该驰骋疆场的英雄如今却被投闲散置。因此只能把山上密密叠叠的松树当作十万大军来点校,嘲戏的语气中流露出词人空负将相之才,报国之志不得施展的无奈。又如《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一词采用比兴的手法,使山水皆具有象征的意义,上片眼前所见滔滔不绝的江水,流淌着的是当年流离失所人们伤心的眼泪。在下片中江水转化成了坚持抗金复土者们不屈的斗志。而“山”在此象征着阻挠他恢复故土之志的主和派力量。词人借景抒情,八句四十四字含蓄的表明了辛弃疾对中原未复、国土分裂的深切关切和忧虑。《菩萨蛮》这个词牌常被用来抒写儿女之情,而稼轩在此却翻新出奇,用它来抒发爱国忧愤之情,气势雄浑,令人折服。
表2 稼轩词“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数量比较
(二) 无我之境
1.所谓无我之境是指“把自己的意志,心态全部融合入物,使人在观察事物时只感觉到事物的存在而不觉得我存在,从而作品不带有‘我’的任何主观感情与个性特征,简单地说,就是‘物我合一’。无我之境不是无感情,无个性的境界,而是一种浑然超脱的境界。"[4](P5)主体的情感表达得较为深曲,心态较为平和,所以一般呈现为“优美含蓄"的境界。当然无我之境并不是单纯的指没有感情的投入,而是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般,作者感情含而不露,有待读者自己去细细品味。王国维云“以我观物,使物皆着我之色彩” (《人间词话》)纯以性情结撰而成,为摆脱政治上的失意而亲近自然,与万物为友,在词中所咏叹的物象某种程度上象征着自身的精神品格和人生境界。正如词人说过的“一生不负溪山债”。在其闲居生活中尽情亲近自然,书写自然之美,与松菊鸥鹭为友,交山居野老。只有身处闲暇,内心虚静的人,才有可能真正领略到自然美景的妙处,自然界的事物本不具备人的性情,稼轩却以一颗稚子之心来看待自然万物,把自由烂漫的山花山鸟比作人伦意义上亲密无间的弟兄,纵情于山水之中。此类词共69首(见表2)。
2.代表作:《水调歌头·带湖吾甚爱》在词中作者描绘带湖的山水风景之美,清澈宽阔的带湖,词人日日在湖边来回漫步,与自然界的飞鸟成为朋友,词人有时站在湖边的苍苔上,静静的观赏湖中的鱼儿那般悠然自得的嬉戏,原本荒芜的废弃之地经词人改造建成充满鸟语花香的私人园林,词人还觉得美中不足,想多种些树木在东岸边增添绿色。词中描绘的美景,令读者浮想联翩,心驰神往。又如《鹧鸪天·谁共春光管日华》作者以自然朴素的语言描写了山中的自然景色及山行的所见所感,虽然此次游山实为旧地重游,但在词中因为山光水色美景诱人似乎酒病也减轻不少,看来自然美景不仅能陶冶性情,还能治愈百病,如此神奇,怎不让人留恋于山中!
辛弃疾山水词分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两类。
从表2可以看出在江淮两湖时期是稼轩一生最为得志的阶段,因此词中表达渴望报国杀敌的内容是主流,但遭到弹劾后,于山水词作中时常流露出不得志,愤懑的情怀,因此作者无法真正领略山水之美,所以有我之境的词作较多。到了带湖、瓢泉时期词人的心态已从斗志昂扬转变为自然平和,故而无我之境的词作最多,不再借着山水抒发他怀才不遇的感慨,而是静下心来,认真领会山水自然之美,表达的多是渴望悠游山水,安度晚年之情。这两个时期辛弃疾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从积极入世转变为消极避世。当然这一情感心态的变化是可以理解的,经过了长期的罢职闲赋他早期词中的激昂愤慨已然渐渐的因有所宣泄而消磨,加以长期的居住在乡村田园,感受大自然的优美风光,他的思想也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悄悄的发生变化。
然而无我之境的词作并不表示稼轩从此就寄情山水,忘却报国之志了!在无我之境的作品中总能看到稼轩对陶渊明的仰慕,众所周知,陶潜的诗以平淡见长,但却也有“金刚怒目”之作 。陶渊明被称之为田园诗人,可他即使归隐田园,醉酒忘世也不能完全消除壮志未遂的苦闷和改变其内心深处的不平,更别提稼轩了!稼轩少时曾渴望“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辛弃疾《满江红·建康史师致道席上赋》),中年归隐“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辛弃疾《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晚年仍“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以廉颇自况,喻老去雄心犹在(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由此不难看出稼轩以陶渊明自喻,是在文中婉曲表达自己被压抑而不满的心志。试问世上又有几人想真正遁入山林,放浪形骸?他们的归隐往往是因仕途受挫无奈之下的选择,山水田园只是失意文人暂时的避难所,等待东山再起的栖息地。
“一切景语皆情语”,无论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都是用物象烘托渲染出自我的感情,让其皆著我之色彩。也都可以看出诗人并没有融入山水田园,在无我之境中尽管他醉心于山水田园,但朝廷再次征用他时,便立马出征,因此可以看出这位抗金大英雄只是感慨人心险恶、壮志难酬无奈之下的隐居田园,与山水为伴只是聊以慰藉内心而已。
辛弃疾的600余首词作呈现出亦庄亦谐等不同的艺术风格,他是一个有着炽烈深厚的爱国情感,和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使命感的词人,“他不仅是个矢志报国的将军,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性情中人”[5](P10),因此他在写山水词时同样也显示出独有的艺术特色。
(一) 物我契合
物我契合。在山水游赏中思考人生,以写意为主,注重物我合一,表现出整体的自然美。稼轩词中“无我之境”这部分的词作,可以说成功地形成了典型的“物我契合”的风格。辛弃疾与大自然之间是一种神交心许的关系,例如“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贺新郎·甚矣吾衰矣》,以自我的雄伟怀抱来重构自然,赋予大自然以强烈的主观色彩。
又例如:
《鹧鸪天》
博山寺作
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
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此词是稼轩决意归隐的宣言书,是一首典型的无我之境之作,在这首词中作者以松与竹这样直节伟岸的树木为朋友,以自然无伪的山花山鸟作为弟兄。这里不仅传达出他从此亲交自然的思想,也传达出他要保持自身的高洁品格和与官场不同流合污的用意,可谓语浅直而意深曲。
辛弃疾归隐上饶之后,受心情和环境影响,词作题材有所改变,写了许多山水词。但其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始终没有泯灭。在这些山水词中他通过比兴寄托的手法,曲笔寓怀,表达了自己的爱国志向和壮志难酬的愤慨和悲叹。其词风委婉含蓄、苍凉悲壮。例如:
《贺新郎》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一日,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竞来相娱。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此时的辛弃疾被投闲置散已四年。他在信州铅山东(今属江西)期思渡瓢泉旁筑建新居,其中有“停云堂",即取陶渊明《停云》之意。作者在这里将自己的报国情怀与青山相比,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宁愿落寞,也决不与奸人同流合污的高洁之志。结句“知我者,二三子。"这“二三子"有人认为是当时人陈亮。实际上“二三子”对于古人而言是指“志同道合的朋友”。唐代韩愈的《山石》中就有“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辛弃疾在此应该是沿用其意。因此读者不妨将视野扩大些,可将古人陶渊明、屈原等那些和他有一样经历的知音都算在内。辛弃疾慨叹当时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实与屈原慨叹“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混浊我独清"的心情类似,同出于为国家和民族的危亡忧虑。
(二) 言有尽而意无穷
言有尽而意无穷。诗歌语言注重言外的效果,发挥语言的启示性,以调动读者的想象,去体会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涵,辛弃疾笔下的青松、秋菊、飞鸟等意象无不渗透着词人的品格,甚至成为词人的化身和人格的象征。折射着主人公不凡的追求和超拔的人格。神鸟猛禽、青松翠竹都是抒情主人公具有奇思妙想的人格化了的自然意象。例如:
《水调歌头》
盟鸥
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
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废沼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
作者在这首词中描绘带湖的美景,见到鸥鹭与之搭讪,并且订立盟约,希望能与之长久的相伴,还想“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筹化了不少事,然 “人世几欢哀?”一句包含了人生变迁的叹息。全词表面看写得热热闹闹,可细细品味后可发现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却是遭朝廷闲置后的万般无奈和丝丝苦涩。可谓含不尽之意于言外。
综上所述,在辛弃疾归隐信州期间,一方面,他努力排解心中的郁闷,适应归隐后的田园生活。另一方面,由于他恢复中原的志愿并没有改变,所以对再度出仕,报效祖国仍抱有坚定的信念。因此,闲适旷放和忧心进取这两种矛盾心态始终伴随着他,并在他的山水词中体现出来。在写出优美的自然风光的同时也寄寓他渴望实现“金戈铁马”报效祖国的愿望,还流露出只能终日笑傲山水、纵情诗酒的无奈心情。正是具备这样丰富的情感,才使稼轩的山水词呈现多样的风格,也才能在词中表达出那种“外若萧闲颓放,内实激昂愤慨"的独特情怀,在这种复杂的情怀之下创作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不同风格的作品。他的山水词体现出词人家国斗士与乡村居士双重身份,纵使身处田园山水也不会使他陷入消极。总而言之,稼轩的山水词有思想,有情感,使后人读之流连其间,感觉别有洞天。
参考文献:
[1] 朱晓江.山水清音[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4.
[2] 叶嘉莹, 朱德才, 薛祥生, 邓红梅.辛弃疾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6.
[3] 陈廷焯,屈兴国.白雨斋词话足本校注[M].济南:齐鲁书社,1983.
[4] 王国维, 李梦生.人间词话[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
[5] 辛弃疾, 李之亮.辛弃疾词选[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