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
盛夏时节,到烟台开会,居住在海天大酒店,五星级。我感到最惬意的还是酒店的位置:临海。酒店到大海的距离不到百米,站在房间的窗前,就可以领略到清爽的海风。那几天,观海就成了我每天休息时间的一项主业。特别是每天的晚饭后,我总是要和同房间的老刘,到海边转上一阵子,直到夜幕降临,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酒店。
大凡临海的城市,海边总是最热闹的地方。烟台也不例外。在海边散步,身边到处都是游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还不时地有几个黑皮肤的老外迎面走过来。傍晚的海风凉爽宜人,吹在身上感到非常舒适。当地政府大概为了游人的方便,修建了宽敞的滨海大道,还人性化地在海边修建了几处别致的景观。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一处浪花形状的平台。平台直接伸向大海,为游人凭海临风提供了最佳的环境。
当我第一天踏上这个平台时,一道独特的景观吸引了我,那是海边的垂钓者。与以往我看见的垂钓者不同,这里的垂钓者钓的不是鱼,而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而且他们使用的钓具也很特别,不是一般的鱼竿,而是类似竹筒状的铁罐,碗口粗细,罐口上部是一道宽宽的横梁,底部罩着一片渔网,一根长长的尼龙绳拴在铁罐的横梁上。垂钓者不时地把这种罐子抛向大海,然后把手中的绳子用锁头之类的东西固定在岸上,隔十几分钟便拽动绳子,把钓罐拉上岸,刚才还空空的钓罐竟神奇地钻进了螃蟹,有时还不止一只。
这种奇特的垂钓方式,吸引了我和很多游人。我情不自禁地驻足在一个垂钓者身边,认真地观看起来。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个头不高,但非常结实,黝黑的皮肤散发着海的味道。在他的十几米宽的领地上,均匀地摆放着八只钓罐,他的身后立着一台自助式摩托,显然是他的交通工具。一只塑料盒摆在摩托旁,我们到达时里面已经有了七八只大小不一的螃蟹,不用说这是他的战利品。汉子的动作非常洒脱,只见钓罐在他手中来回晃动几下,便“嗖”地一声飞向大海,在二十米左右的海面上溅起一簇浪花,沉入海底。他潇洒的动作在游人的眼里,简直像明星一样。一个中年女游客蹲在汉子装螃蟹的盒子前,用手指小心地点了里面的螃蟹一下,汉子故意夸张地叫了一声,提醒她不要被夹了手。女游客站起来向汉子面前凑了凑,眼里充满了钦佩,问他钓罐里用的什么钓饵,使得螃蟹舍命往里钻。汉子诙谐地答道:“鲍鱼。”周围响起了一阵哄笑声。女游客感到了汉子在骗她,撇了一下嘴离开了。
很快又有一个梳短发,身着浅蓝色衬衫的少妇走上前来,站在汉子身边观看了一阵之后,忍不住给汉子打起下手来。她学着汉子的样子,抓起一只钓罐的绳子,慢慢向岸边拉起来,当她满怀希望地把钓罐提起来时,发现里面除了几片海草,连螃蟹的影子也没有。她失望地把钓罐甩回大海,但甩得很不到位,汉子只好重新拉上来,重新抛了一遍。
神奇的钓罐中到底有什么玄机。我趁汉子起罐的空隙,凑上前去讨教了一番。原来在钓罐的上部,有一块纱布裹着一条小鱼,当螃蟹钻进去吃鱼的时候,身子便会被罐里的网缠住无法脱身了。
这里的钓海者真是太聪明了。
观看钓海者成了我们在烟台期间的保留性节目。
昨天垂钓的平台,今天换了一个老汉。他一个人下了十来个钓罐。他娴熟地摇晃着手中的钓罐,双臂一扬,嗖地一声,钓罐便飞向大海。看他潇洒的动作,我以为他的年龄应该在60岁上下,一问已经71岁了,真是看不出。我不由得想到一个词:老当益壮。
老汉起罐的频率比昨天的汉子要长一些,二十分钟,严格按时间来操作。每次起罐总是不空。当老汉的钓罐里网住了螃蟹时,围观的人总会发出一片赞叹声,像是给这位老人助威。我发现围观的人比昨天还多。也难怪,在大海的边上,老者的矫健身姿已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一个约有两三岁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小心翼翼地凑到老汉装螃蟹的塑料筐前,探头观看着里面的螃蟹,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这大概是她认识大海的启蒙课吧。
旁边的一位老者告诉我,老汉是当地钓蟹的高手。老汉听后谦虚地说,他钓蟹就是为了找点营生,也不是天天都能钓到,像今天的情况,明天就不一定了。我为老汉鼓劲说,一会儿回家烫壶酒,煮上几只螃蟹,喝上几盅,多好。老汉笑笑答道,天天吃也就没意思了。这时一个围观的游客问老汉,钓的螃蟹可以到市场上卖吧,老汉熟练地回答:30元一斤。
我對老汉的晚年生活羡慕起来,每天沐浴着清爽的海风,甩一会儿钓罐,既锻炼了身体,还能有点效益,使生活更加充实,也算是老有所为吧。
第二天,会议安排游览活动,我因记错了发车的时间被落下了。如何打发这漫长的一天,我马上想到了看海。
在我已经熟悉了的海岸线上,垂钓的还真不少。我很快在众多的垂钓者中,发现了昨天的老汉,只是他今天没有钓螃蟹,而是手持一把鱼竿,站在一侧钓起小海鱼来。出于好奇,我来到老汉的身边。我看见在老汉身后的一只塑料袋里,已经有几条刚刚钓上的鱼,很小的小黄鱼,也就二寸来长,与他昨天钓的螃蟹简直没法比。我感到奇怪,他为什么放着肥大的螃蟹不钓,而钓起小鱼来。我和老汉一搭话,他还真认出了我,特别是听说我老家也在山东后,变得热情起来。他告诉我,钓小鱼不是为了吃,而是用来做饵料钓螃蟹。他自豪地告诉我,昨天钓了二十多只螃蟹,用的就是这种小鱼做的饵料。
我这几天一直在关注着垂钓者使用的钓罐,这种独特的工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向老汉提了出来。老汉笑着告诉我,这种钓罐都是当地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原料是下水管子,用铁锯锯开再略微加加工就完了。如果没有下水管子,塑料瓶也可代替,只是没有铁罐结实。钓海人的发明创造真是让我折服。
看得出来,海里的小鱼并不好钓,老汉和我交谈的过程中,几次拽动鱼竿都没有钓到鱼。他不得不几次更换鱼饵。我发现他用的鱼饵很像蚯蚓,一问才知道是海蚯蚓,是在退潮时抓的。
老汉充满感慨地对我说,过去这里的螃蟹非常多,每次都能钓十几斤,现在不行了。不过这也是一种营生,家就在附近,五六分钟的路,即使钓不到也要来,就当是锻炼了。
大海呀,老人的寄托,但愿永远能给老人带来愉快。
离开老汉时我默默祝愿着。
在返回宾馆的途中,我被另一个垂钓者的吆喝声吸引了。这也是个老者,只见他同时经管着几把钓竿、海竿,还有几只钓罐,小鱼螃蟹一起钓。每当向大海里抛钓罐时,他总是拉长声音,高喊一声:“吆——嗨!”听了很有几分悠远苍凉的感觉。只为那一声吆喝,我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
感谢这些钓海人,使我那本应沮丧的一天,变得很有趣。
在我离开烟台的那天晚上,由于晚宴,我到海边的时间晚了些。大海退潮了,站在平台,眼前是一片半掩在海水中的礁石。不知为什么,往日的垂钓者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手持长杆的人在高高的水泥平台边沿,来回巡视着。我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也是个捕蟹者,他手里的长杆竟是一把通常捞鱼用的抄箩子。当他发现距平台几米深的礁石中有螃蟹时,便轻轻伸出长长的抄箩子,放在螃蟹停留的位置,像变戏法一样,螃蟹很快就落入网中了。他高超的捕蟹技巧使我看得目瞪口呆。观看了一会儿,我忍不住询问他捕蟹的奥秘,才知道他的抄箩子里也下了饵料:一条裹在纱网里的小鱼。可怜的螃蟹们,为了永远也吃不到的美味,像钻钓罐一样,自己挺身钻进了抄箩子。
短短几天的海边生活,让我永远记住了那些钓海者。他们是勤劳的,也是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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