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羽
写下这句话时,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尽管有人曾经告诉我,伤感是无谓的;但当伤感袭来时,我没有办法用另外一个词替代它。
前天,我接到了文鹏的电话。这是在大家失去联系近十年之后再一次联络上。那一刻,失而复得的欢欣、物是人非的感念、世事沧桑的惋叹,令电话两头的老朋友都有一种无语凝噎、欲说还休的隐忍。
那一个晚上,文鹏又去看他的妻子竹青了。竹青当年患的是和罗京一样的病,那么年轻美貌的竹青,备受亲人朋友恩宠的竹青,最终没能逃过病魔的掌心。当我辗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已是竹青去世数月之后了,在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曾经的相携、相交、相知,那些美好的往事,过电影一般从我眼前一幕幕走过,揪心一样地疼。
我开始疯狂地搜索文鹏和竹青的讯息,终于找到了文鹏曾经工作过的单位,打电话过去,文鹏早已离开了那里。我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号码,拜托对方,一旦有了文鹏的消息,千万将我的号码告知他。
直到那一个晚上,文鹏去看望竹青归家,无法安眠,在网上搜索到了我的博文《竹青,愿你安息》。然后,文鹏在这篇文字的后面,留下了他的电子邮箱,我们终于重新取得了联系。
今天一早,我打开电子邮箱,看到了文鹏的信,长长的文字里,全是情深意长的回忆与追思,令我又一次热泪盈眶。我把先生叫过来一起读文鹏的来信,他的眼眶也湿润了,然后,他说了一句我心底最想说的话:“老朋友不要停止了联络啊。”
我们来青岛不久,就听说文鹏和竹青也离开了那个鲁中城市到北京发展去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尽管彼此的挂念时时萦绕于心。都是异乡异客,一切都有一种从头开始的感觉。在挣扎中,我们几乎将全部的力量都用在重新努力的扎根之上了,世事的无奈,自身的无能,就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冲击着我,令我摇摇晃晃,不知所适。
越来越大的压力,从身心的各个方向挤过来,我脆弱的心脏终于发出了警报。想起父亲早逝对于我的打击,我决定离开漩涡的中心,我不能让我的女儿重尝我曾经的苦楚。那是一段灰色的日子,我将自己关闭在家里,几乎断绝了与外界一切的联络;我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小兽,需要找一个安静避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默默地疗伤。
那一段日子,像一个分水岭。如果人生真有前世,在那个分水岭以前的种种,就是我的前世了,云雾迷漫中的山峦一般,缥缈而遥远。
当我重新走出家门,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唯有亲历者才能揣摩得出。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竹青去世的噩耗。那一刻,所有的前尘往事一起涌来,想起当年,那一帮因着对文学的热爱而肝胆相照的老朋友们,深深的思念,促使我伸出触角,重新探测他们的消息。许多的旧友,就在这样的探测中,走回了我的视野。
我读着文鹏的来信,就像当年面对面一般,读着这个极具才华、又真诚挚情的老朋友。竹青何其有幸,今生能够遭遇如此珍爱她的文鹏,直到生命的终了。我想,竹青若灵魂有知,看到她的丈夫和女儿,如此优秀的人,是属于她的,她一定满怀了安慰和祝福,思念她的亲人们,能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地疗伤,并且怀揣着对她强烈的思念,重新走向快乐和幸福。因为,快乐和幸福也同样属于她。
想起竹青,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及时地联络上她,没有到她的病榻前陪伴她,哪怕只是半天一夜,没有在她去世的时候在现场悼念她,没有在文鹏最悲伤的时刻用友情来安慰他。现在说这一些,已经晚了。逝者已去,来日可追,老朋友千万不要停止了联络啊。
年轻的时候,以为来日方长,许多的事情可以留待以后处理,许多的朋友可以慢慢地联络会见。过了四十之后,蓦然回首之间,才惊觉地发现,许多的旧相识已经悄然离开了人间,许多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许多的友情,就在这惋惜和惊觉当中,更显出了其无比的珍贵。哪怕只为了回眸之处,那一个关爱的眼神,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场迟来但毕竟会到来的重聚。■
(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13年9月版,责任编辑:由元春,定价:27.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