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母亲都是战士

2014-05-05 13:18卫宣利
情感读本·道德篇 2014年4期
关键词:小薇婆婆女儿

卫宣利

女儿小薇6个月大时,我和婆婆的矛盾终于爆发。其实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可桩桩件件聚集起来,就像越吹越大的气球,最后终于到了极限,“嘭”地一下,爆了。婆婆一气之下,撂了挑子,把正磨人难带的女儿和乱成一锅粥的家丢给我,自己甩手回了老家。

老公向平工作忙,一点忙帮不上。他几次要打电话请婆婆回来,都被我拒绝。我赌着气,心想离了谁太阳也照常升起,地球也照样转,你不帮我带娃,难道娃就长不大了?

可是真轮到我自己带孩子,我才知道,太阳的确照常升起,但每天是灿烂还是黯淡你根本顾不上看。地球也的确照样在转,但转得多难多累只有自己才知道。她腹泻,一会儿一哭闹,这边拉脏的衣服还没顾上洗,那边又拉了一床一地。我忙着给她擦洗屁股,上护臀膏,她在我怀里挣扎不止,哭得声嘶力竭。外面,送快递的大喊我的名字,一下紧一下地“啪啪”打门;屋里,电话催命似的响个不停。我手忙脚乱地把她收拾干净放在床上,蓬头垢面地去开门,还没到门口,只听她在我身后一声惨叫。我慌忙转身,她已摔在地上,四肢在空中拼命舞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终于安抚下她,腾出手来去接电话。是母亲,她的焦灼、急切顺着电话线烧过来:“你怎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你吓死我了,再打不通电话我就去你家了……”

我积攒的火气像被浇了油,“呼”地一下燃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妈,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我这儿都火上房了,没时间陪你聊天。”

两秒钟后,电话重又响起,女儿又开始新一轮的哭闹,我心烦意乱地奔过去,提起话筒就是一通咆哮:“妈,让我清静一会儿行吗?我一个人带孩子,快被她折磨疯了!你们谁都不帮我,我不过说了两句重话,我婆婆就撂挑子,说走就走。我累得腰都要断了……”心里的烦躁和委屈忽然间涌上来,我的泪水霎时恣意横流……

母亲任我发泄完了,小心翼翼地问:“小薇是不是不舒服?听她的哭声不太对。”不等我回话,她又急急地说:“妮儿,你别哭,别急,妈这就过来。”

放下电话我才后悔,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她被糖尿病折磨多年。身体的多个器官衰竭,视力也下降得厉害,隔三差五地就要上医院。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没能来帮我带孩子。而我在忙乱之中只顾自己着急,不管不顾的这一通发泄,一定让她担心了。可是她,快70岁了,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使来,又能帮上我什么呢?

一个小时后,母亲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我抱着孩子迎出去,母亲站在寒风里,一头的白发被冬天刺骨的风吹得散乱,沟壑纵横的脸上蒙着灰尘,冻得皲裂的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我刚出单元门,就被彻骨的冷风击得打了个寒战,赶紧解开衣襟急急地把小薇往怀里塞。而母亲,看到我只穿着睡衣,一边训我穿得少一边慌忙张开胳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为我遮挡扑面而来的寒风。

我的眼睛酸了一下,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我心疼自己的女儿,而母亲,心疼的是我。

进了家门,她把那个大袋子放在地上,说:“走得急,来不及给你准备别的,自己地里种的萝卜、白菜、红薯……”我哭笑不得:“妈,萝卜白菜一两角钱一斤,你这么老远地上车下车,拿这么沉的东西干吗?”

她揉着疲累的腰,口里却轻描淡写地说:“再便宜那不也得花钱吗?你现在不能上班,向平一个人赚钱养家,如今又有孩子,花销大,能省点是点。”她把小薇接过去抱在怀里,面颊轻轻碰了一下小薇的额头,转头问我:“只是拉肚子?给孩子量体温了吗?发烧呢。”

被母亲一提醒,我才恍然,只顾着给她收拾了,居然粗心地忘了量体温。一量,果然是高烧,390C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泪“哗”地就出来了。自从有了小薇后,我就变得特别脆弱,她打个喷嚏咳嗽一声都会让我心惊肉跳。我在房间里兜着圈子,焦灼犹如困兽,无助地问母亲:“妈,这可怎么办?不会是肠炎吧?还是秋季腹泻?她会拉脱水吗?”

母亲接过孩子,镇定地吩咐我:“赶紧的,换衣服,收拾东西,妈陪你上医院。”

我迟疑着:“还是等向平下班陪我去吧,您这身体,去也帮不上忙……”

她果断地打断我:“孩子的病不能等,得赶紧去医院。你别担心,妈不能做别的,好歹陪着你,帮你壮个胆也好。”

到医院,小薇缠着我不撒手,母亲说:“你抱着孩子不方便,坐这儿等着,我来。”我远远看着,她谦卑地向护士打听儿科在几楼,步履蹒跚地和别人挤电梯。在电梯口,不小心碰掉了别人手里的袋子,水果滚了一地,她赔着笑,慌忙弯腰去捡。肥胖的身子笨拙地弯在地上,动作艰难而迟缓。我心里忽然一阵酸,疾步赶过去帮她,她不由分说地推开我:“你腰疼,弯着难受,我来。”

挂号,抽血,化验,母亲跟在我身后,楼上楼下一趟趟地跑,她替我向医生陈述小薇的病情,帮我排队付费取药,代我拿化验单子给医生看……几趟下来,她累得气喘吁吁。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她的额头上竟满是汗珠。往常她生病来医院,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做的。我从来不知道,这平日病恹恹需要人照顾的母亲,胸腔里竟然藏着这样巨大的能量。

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果然是肠炎,要输液。

直到女儿打上点滴,她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很快睡着了。她的身子歪着,半张着嘴,口水顺着下巴淌下来,鼾声如雷。

我想起来,从打完电话到现在四五个小时里,她跟着我跑前跑后,马不停蹄。而平时,因为肾衰竭,她腰疼得连一顿饭也做不完,走几步路就迈不动腿。今天当然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她的腰一定仍然疼得要断了。她的腿一定也沉得迈不动步,但她忍着不说,她像一个坚强的战士,身先士卒奋勇向前为我遮风挡雨。只因为,这一刻,她是我依赖的母亲。

输了3天液,女儿的烧退了,腹泻也止住了。这3天里,母亲每天早早起床,去菜市场买菜,做饭,陪我去医院。回来给女儿做辅食,洗衣服。晚上我睡熟的时候,她起床给女儿冲奶粉换纸尿裤;白天女儿哭闹,她把女儿带出去在小区花园里一圈圈地转。只为了给我留一会儿休息的时间……”

我不知道,听不懂普通话的母亲,如何在菜市场和商贩一分一厘地讨价还价;视力微弱的她,如何看得见育儿书的食谱,做辅食给女儿吃;腿脚不灵便的她,如何自己摸索着到超市早市菜市场,不厌其烦货比三家之后,把新鲜的水果蔬菜一袋袋提回家……我只知道,在我这里,她不是身体衰弱的七旬老太,她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女战士,为我冲锋陷阵攻城略地。

当然很累,晚上睡觉时她的脚是肿的,几天的时间里人就瘦了一圈,她躲在厨房里大把地吞药。可每次我从她手上夺过要洗的衣服时,她都笑眯眯地重新抢过去。她心疼我:“我在这儿一天,能帮你一点是一点。等我走了,你一个人,哪样不做也不行。”

一周后,母亲要走了。前一晚,她和我聊了大半夜:“本来我应该在这儿帮你照看小薇的,但现在我不能留在这儿。我的身体状况倒是其次,关键是你婆婆,你把她气走了,换我来帮你,让她怎么想?你也看见了,带孩子不是件轻松的事,你婆婆也辛苦,你要多体谅她。听妈一句劝,给你婆婆道个歉,给她个台阶下,把老人请回来。”

我沉默不语,凭什么是我道歉?我又没错。

母亲看透了我的心思,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劝我:“你看我这样子,恐怕以后真帮不了你什么了。小薇还小,正要人照看,你婆婆年轻,帮你一点你也轻松点。看你忙成这样,妈心疼。”

我心里一酸,别过头去。

尽管母亲一再叮嘱让我把婆婆请回来,我嘴上也答应了,心里仍不肯认输。电话拿在手里,号码拨出去又按掉了。

母亲走后第三天,婆婆却突然不请自来。我诧异着迎她进门,婆婆进门就奔向女儿,抱着她又亲又哄,又向我道歉:“孩子,妈有时候脾气倔,你别跟我计较。咱们是一家人,再打再闹,砸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看你妈,身体那样还亲自上门跟我道歉,说无论如何要把我请回来。我惭愧死了,小薇是我的亲孙女,我不疼谁疼?”

我呆住:“我妈?上门道歉?”

“你不知道啊?她买了好些礼物,说我带小薇辛苦,说她把你惯得太任性不懂事……其实回去后我就后悔了,我想小薇,就是拉不下面子。你别怪妈……”

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背过身,心,疼得厉害,泪,流了一脸。我的母亲,为了保存我的颜面,竟自己低三下四地去赔礼道歉求婆婆回来。我以为,她已经老到无力为我做任何事情了。可是,当我的生活出现了麻烦,仍然是她,首当其冲为我解决难题。

母亲,多像一个战士,总是出现在我最需要的地方,我在前面恣意地惹麻烦捅娄子,她在后面替我灭火救灾,给我铺就一路坦途。

是的,每个母亲都是战士,儿女遭受到的每一次坎坷和磨难都是她的冲锋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号声一响,她就像听到了命令,勇猛向前左冲右杀。她把儿女挡在身后,用一个坚不可摧的后背,为自己的孩子打造一个安宁幸福的所在。

徐冬冬摘自《婚姻与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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