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伟：狗仔也有底线

人物简介

卓伟，原名韩炳江，生于1971年。2006年，他与冯科成立了风行工作室，因曝光了众多明星八卦，被称为“大陆狗仔第一人”。

“咔嚓”“咔嚓”，隐藏在暗地里的几声快门响，神秘而狡黠，也许第二天娱乐头条就会因此出现一则重磅新闻。这些隐秘新闻的捕捉者被人们习惯地称为“狗仔”。“狗仔”一词最早来自意大利。1960年，意大利导演费里尼在电影中塑造了一位名为Paparazzi、专挖名人隐私的摄影记者，自此Paparazzi成为这类记者的代名词。Paparazzi传入香港后，因为读音相近被改称为Puppy（小狗），“狗仔”的叫法应运而生。

卓伟，被称为“大陆狗仔第一人”。在过去两年中，他爆出了张艺谋超生，章子怡和撒贝宁、汪峰之间的两段恋情，偷拍到董洁出轨的证据，还“迫使”高圆圆承认了与赵又廷的恋情。

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专访前，他和他的团队——风行工作室，刚刚曝光了演员文章和昔日搭档姚笛的婚外恋，成为最近娱乐圈最轰动的事件。这场偷拍引发的不仅是舆论对明星自律、婚姻责任的探讨，还引发了公众对娱乐记者道德与职业操守的争论。

能记住几百辆明星的车牌号

卓伟将采访地点约在北京东三环附近一家高档商场的餐厅里。“董卿常来这里逛街。”卓伟轻车熟路地向记者介绍。他刚从老家天津赶回北京，一身西装，手提公文包，戴着一副细框太阳镜。落座寒暄了几句后，他摘掉眼镜上的墨色镜片，看起来不像记者，倒有几分商务人士的模样。

“晚上还要跟队员们商量接下来的工作。”卓伟喜欢称风行工作室的成员为“队员”，似乎是已经欣然接受了“狗仔队”这个带有负面评价的定位。创建工作室时，卓伟想把名字取为“暗战”，“这与我们的工作性质非常吻合，我们就是一群在暗地里战斗的人。”后来，考虑到“暗战”听起来带有一定的攻击性，最中还是把名字定为“风行”，取广泛传播之意。所谓的工作室，不过是位于北京通州区的一套普通公寓，其中有一个房间用于视频的后期制作，另外的房间是卓伟和队员们的宿舍。算上他，工作室一共15个人，分工很简单：司机、摄像、摄影和后期制作。“目前大陆的狗仔也就20人左右，有一多半在我们这儿。”

做狗仔并不轻松。“我们是清一色的男队员，除了我年龄都在35岁以下。我43岁，是最老的。”卓伟说，工作室曾经有一名女员工，工作了两年多，表现得非常出色，但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一行劳动强度太大，真不适合女孩子做。”蹲点，是狗仔的基本功。当年，为了拍到蒋勤勤怀孕的照片，卓伟和搭档在蒋勤勤的别墅外“潜伏”了三四天。时值酷暑，为避免暴露目标，两个人躲在车里汗流浃背，却连车窗都不敢开一下。最终卓伟捕捉到了蒋勤勤晚饭后出门散步的镜头。而更多时候，即便付出了辛苦，他们还是会无功而返。

做狗仔还要会“演戏”，化装成房屋中介、装修工人、群众演员……想要距离目标更近，这些都是最好的掩饰身份。除此之外，狗仔还要具备超强的记忆力。“我们不仅要在人群中认出明星，还要认出他的助理、经纪人，甚至他的亲戚朋友，总之要记住成百上千张面孔。”记车牌也是一项必备技能，卓伟的队员每人能记住几百辆明星的车牌号，走在路上不会落掉一丝一毫的线索。

狗仔的工作是爆料给读者，但有时也需要有人向自己爆料，那就是线人。“我们的线人分两种，一种是圈内的，主要是一些同行和明星的身边人；另一种是圈外的，多数是明星经常现身的场所的服务员。”当年卓伟和冯科拍到王菲与李亚鹏谈恋爱的照片，就是有一天晚上12点，一间酒吧的服务员打电话给他，说此时王菲李亚鹏正在那里和朋友聚会。可惜卓伟赶到后，并没有拍到能确认两人恋情的照片。但卓伟一路跟车找到了李亚鹏的家，接下来又跟拍了半个月，终于拍到李亚鹏去机场接王菲、两人去丽都饭店喝下午茶的照片。

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材料

百度百科的“卓伟”词条中，这样写道：“最大的嗜好是看各种野史、秘闻类的书籍。”“可以这样认为吗，即使不做狗仔，你也对娱乐八卦新闻感兴趣？”面对记者的问题，卓伟笑着干脆地回答：“对，我骨子里就有八卦精神。”

然而，卓伟的早期经历和娱乐八卦毫不沾边。卓伟出生在天津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从小喜欢电影，当时中国还没有专业的娱乐报纸，他就自费订阅《中国电影报》和《文汇电影时报》。读中专时，他学工科，后来取得了汉语言文学的本科文凭。卓伟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工厂做秘书。由于喜欢电影，后来辗转去了电影院做服务员，同时也给报纸写影评。2000年，天津《每日新报》成立娱乐新闻部，29岁的卓伟去应聘，成了记者。在他看来，记者是一份很有社会地位的工作，体面，有出息。他格外珍惜，也很努力想把采访报道做好。

从这家都市报出来后，卓伟去了一家娱乐杂志。此时的他对娱乐新闻有了新的认识：一本专业的娱乐杂志，需要的不仅是常规的娱乐新闻报道，更需要有卖点、吸引眼球的新闻，去剧组探班、跑新闻发布会这些常规方式显然已经难以捕捉到独家的新闻。很快，他在香港狗仔队的报道中找到了灵感。

“做狗仔也需要直觉。我的直觉很准，这说明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材料。”用卓伟的话说，很多新闻被挖出来，最初都是凭直觉。

2007年，刚与张亚东分手的高圆圆和夏雨一起排话剧。首演结束后，卓伟跟着剧组一行人来到簋街一家饭店。在门口蹲守的卓伟突然对搭档说：“我有一种直觉，一会吃完饭，高圆圆会去夏雨家。高圆圆住西边，夏雨住东边。如果高圆圆出来坐车向西，咱们就不追了；如果她奔东走，咱们就追。”饭局结束后，高圆圆的车果然向东驶去，最后停在夏雨家楼下，两人的恋情也就此曝光。

对待狗仔，明星往往比公众宽容

很多人好奇，像卓伟这样混迹娱乐圈边缘，又让娱乐圈人士忌惮的人，私下里究竟和明星们的关系如何？“工作之外，我与明星基本上没有接触，更谈不上交朋友。”在卓伟看来，明星与狗仔的关系只停留在工作层面，过于密切的私交反而会影响工作。

做不成朋友，也不代表就是敌人，卓伟与明星们的关系并不如外界揣测的那般“水火不容”。 “作为公众人物，明星的言行应当接受公众的监督，满足公众的知情权。明星们需要媒体的报道增加曝光率，提高知名度，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默认自己一部分隐私权是可以牺牲的。而狗仔需要利用发生在明星身上大大小小的新闻完成自己的工作。从某种程度来说，二者是相互依附的共生体。因为偷拍闹到派出所的情况有，发生激烈冲突的情况也有，但只是很少的几次。”

前不久，卓伟在跟拍怀二胎的孙俪和邓超吃饭时被发现。邓超很客气地过去打招呼，并对卓伟说：“干你们这行挺辛苦啊。”卓伟笑着回答：“没办法，都是为了工作嘛。”邓超点点头说：“拍照可以，但希望拍到我儿子的时候能在照片上打上马赛克。”卓伟立即说：“那是一定的，你不说也会这样做。”

一次，卓伟偷拍顾长卫，从北京东三环追到西三环，又追到西南二环。最后顾长卫只好把车停下，下车后说：“你就是卓伟啊？”卓伟点点头。顾长卫说：“那咱俩合个影吧。”还有一次，卓伟去黄晓明开的火锅店吃饭，正好黄晓明就在隔壁桌，特意过来给他敬了杯酒，说今天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卓老师了……汤唯发现被偷拍还跟他们挥手打招呼。

“对待狗仔，明星往往比公众更加宽容，更加能够理解我们的工作。以这次文章姚笛事件为例，至今没有一个当事人站出来指责我，几乎所有的质疑声都来自网友和媒体。”说到这里，卓伟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在他看来，一些网友的行为让人无法理解，“一面对所谓的明星私事津津乐道，一面又对爆料的记者进行道德审判，何必呢？”

我们算是娱乐圈里的“扫黄队”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人好奇，一则轰动性新闻能给你的团队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

卓伟：我说只有几千块，肯定很多人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为媒体提供新闻是以包月计算的。比如一个月固定提供100条新闻，媒体给我们一笔相应的报酬。这100条新闻中，可以有小新闻，当然也得有大新闻。文章姚笛婚外恋就属于包月中的大新闻，平均算下来，真的只有几千块而已。我做这行不是为了钱，如果是的话，当初把照片卖给文章，回报要比现在多得多。

环球人物杂志：那你更看重什么？

卓伟：做狗仔最有成就感的不是捕捉到新闻画面的那一刻，而是新闻发布后带来了巨大的效应。如果我们挖出的新闻得不到关注，那么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但这次文章姚笛婚外恋的关注度这么大，也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很多朋友在网上转发我们拍到的照片，一些很久没联络的老同学也打来电话问我“是你拍的吧？”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它证明了我的价值。在我看来，这个工作，重要的不是拍了什么，写了什么，而是证明我们的存在。

环球人物杂志：你所说的价值是指什么？

卓伟：我要把事实的真相告诉读者，公众不能只看明星好的一面，也应该看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媒体的监督能对娱乐圈起到净化的作用，艺人在取得一定名望和地位以后，必须更加爱惜自己的羽毛。

环球人物杂志：有人称你们是娱乐圈的“纪检委”。

卓伟：这个说法实在不敢当。我们爆出的新闻一般都是恋情、婚外情之类的。其他更严重的问题，比如吸毒、潜规则、权色交易等等这些，不是我们不报，而是这些内容在公共场所很难被拍到。所以，我们最多只能算是娱乐圈的“扫黄队”。

环球人物杂志：但一些公众和主流媒体似乎并不认同你们的报道方式。

卓伟：对于骂声我早就习以为常。我常鼓励队员们说，我们就是记者，不比别人矮一等，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们就是记者中的特种部队。而且现在对新闻报道也不是要讨论“过不过”的问题，反而该讨论“够不够”。入行10多年，我从没有因为侵犯名誉权、隐私权被告上法庭。虽然我是狗仔，但我是穿西装的狗仔，我从来都认为我首先是一个记者，我有自己的新闻尺度和原则。

环球人物杂志：那么你的底线在哪里？

卓伟：首先是真实。真实性是新闻的第一原则，只要我们报道的是事实，就什么都不用怕。第二是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比如，我们拍摄基本是在公共场所，绝对不会进入到私人空间，侵犯对方的权利。另外，我绝对不会和明星做私下的交易，拒绝一切非事实性的炒作。这就是我的职业操守。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新闻也许并未触犯法律，但在公众看来，缺少最基本的善意，仍然难以接受。

卓伟：我举个例子吧。有人说，王菲签字离婚后返京，记者开车逼停她的座驾，拍到她神情落寞、默默流泪的画面，可能有人认为当时记者不应该在她伤心的时候还去拍摄，但这是一则很有价值的新闻，作为记者是不能放过的。同时，作为公众人物，王菲通过与李亚鹏的恩爱关系赚取了一定的经济利益和社会声誉，现在两人离婚，王菲有义务向公众做出交代。这一点，国外明星相比起来更有负责任和坦诚的态度，如果遇到同样的事，他们多半会主动站出来，让记者拍照，并接受采访做出声明。

采访最后，卓伟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是人性的一部分，推动这个社会进步的，永远是人性，而不是道德。”“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记者反问。“是的。”卓伟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