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叔”又上头条了。3月31日,中组部宣布任免决定,被昵称为“根叔”的李培根因年龄原因,不再担任华中科技大学校长。在离任演讲中,“根叔”列举了担任校长9年来的19个“遗憾”。令人瞩目的是,只有4个是关于学科建设的,其他“遗憾”都关系到教育体制:教师与学生的距离没有明显缩短,大多数学生没有脱离“教育生产线”的培养模式,没能培养学生对过去和未来的责任,没能维护好大学的独立精神和自由表达,甚至向资金低头,校园里多了官气少了学气……
种种“遗憾”,直切当前教育弊端,有些甚至措辞尖锐。一位官至副部级的大学校长,在国家人事任免的庄重场合,离任演讲没有官话套话,反而讲了真话,只字不提成绩,反而通篇说“如今徒有遗憾”。这样的反躬自省,着实勇气可嘉。
而且,从“仰天长叹”“奈何不得”“却无良策”等措辞中,可以感受到:“根叔”一定探索过、努力过,试图改变这些状况。这样的勇于探索,也值得肯定。现场不少师生眼含热泪,正是对“根叔”这两方面勇气的最好赞美。
但是,我们不用急着鼓掌,不妨反过来看,自从2010年在毕业典礼上侃侃而谈“俯卧撑”“躲猫猫”“蚁族”而一炮走红后,“根叔”有没有拿出教育改革的具体举措,有没有落实某个改革计划呢?很遗憾,似乎没有。
所以,一位校长的离任“遗憾”,反映出迫切的现实困境——在任时谁都知道问题,但难以改变,离任后才敢说真话;在任时也许是明星校长,社会各界对其抱有极大期待,离任时发现其治校的变化并不大。
造成这种困境的根源何在?“根叔”也知道答案:“大学治理结构有缺陷。”说白了,就是校长的角色十分尴尬。所谓“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并未对党委书记和校长的权责划出清晰边界,两个“一把手”对峙现象时有发生。校长要在行政序列里对上负责,应对行政干预;又要在学术范畴里对师生负责,保障教授权利。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撕扯着大学校长。在行政权力和学术自由的拉锯中,校长的作为空间能有多大呢?
要想改变高等教育的种种弊端,当务之急就要铲除“校长官员化”的积弊,厘清大学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的边界。
不过,这也只是迈出第一步。造成这种困境的更大根源,在于整个社会对教育的功利心态。大学无法孤立于社会,高校是嵌套在社会政治制度、经济结构中的。我们呼吁大学要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但全社会的急功近利只能造就年纪轻轻的博士和老态龙钟的儿童;我们呼吁大学去行政化,但在全社会都以行政级别作为评价标准时,取消行政级别,又会让“裸奔”的大学无法和社会对接。
可以说,大学虽属于教育领域,但只有各领域改革协调推进,处理好大学与政府、与社会的关系,才能建立真正的大学。
除此之外,校长个人的担当也是破解现实困境所必需的。近年来,人们耳熟能详的校长大概只有两位。“根叔”成名于敢言,创办南方科技大学的朱清时校长成名于实干。当“根叔”以19个“遗憾”在这个春天给校长生涯画上句号时,朱清时也将在今秋卸任校长,他理想中的“去行政化、校长负责、教授治校”的大学实现了吗?“根叔”和朱清时,不约而同地留下遗憾的背影,这中间,有理想遇到冰冷现实的窘迫,有个人碰到制度高墙的无奈。
敢言者和实干者尚且如此,那些言必官话套话、行必循规蹈矩的校长,就可想而知了。当官头头是道,办学不作为、乱作为,这些年来并不鲜见。校长个人的行政化和功利化,直接加剧一所大学的暮气。相反,校长个人的智慧和勇气,能推动一所大学的点滴进步。这种推动力,靠敢言不够,靠实干也不够,还得靠敢干。唯有敢干二字,才是教育家的担当、改革者的气魄。
放眼当今世界,1636年,美国还未建国,先有了哈佛大学;1810年,柏林大学建立,助推了德国强大。各国无不证明,“无大学则无大国”。在全面深化改革之际,愿任内敢干的大学校长再多点,愿中国教育改革的遗憾再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