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光必须忍受燃烧

在《圣经·旧约》里，人们就期望修建巴别塔这种宏大的、可以直通天堂的工程。当代科幻作品更是直接表现出这样激动人心的场景：人类集中大量人力物力，建起了一个仪器，与地外文明取得了联系。它貌似提供了一种可能，只要集中的人类财富和智慧足够多，就能得到一个远远超越人类当下文明水平的结果。前不久完成拍摄的纪录片《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中，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30多年前的《沙丘》电影计划，就是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项目。佐杜洛夫斯基是一位智利、法国双国籍导演，在上世纪70年代就计划将美国作家弗兰克·赫伯特那部伟大的科幻小说《沙丘》搬上银幕，并得到了法国制片人米歇尔的支持。后者租下一座城堡，作为这个项目的工作室。佐杜洛夫斯基坚信，他将要拍摄的是一部哲学巨著，将会改变人们对电影的认知，甚至有可能改变人类的认知，促发一场变革。 项目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启动了，佐杜洛夫斯基到处搜罗自己心目中的业内精英，包括刚刚从南加州大学毕业的丹·欧班农（后来他参与了影片《星球大战》的电脑动画设计），还有正当盛年的汉斯·鲁道夫·吉格（科幻惊悚片《异形》的美术设计）。佐杜洛夫斯基还去游说平克·弗洛伊德，因为他的音乐深邃、神秘；并邀请奥逊·威尔斯出演；甚至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开出巨额片酬，请他扮演银河皇帝。参与项目的人都野心勃勃，为这部还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旷世巨作心醉神迷。佐杜洛夫斯基对原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30多年后，他说明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要完成的是诗，是梦，“如果你尊重新娘，是不可能生出孩子来的，你要撕掉婚纱，强奸新娘。但这是出于爱”。慢着，好像还有哪里不对，钱呢？当他们拿着项目资料和1500万美金的预算去好莱坞寻找投资时，遭到了拒绝。在那个年代，这是天文数字。“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初始阶段。”这是小说《沙丘》的开篇话语，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果然也在初始阶段夭折。30多年后，他还是非常愤怒：“来评判人才的，不是艺术家，而是官僚和有钱人！” 为《沙丘》聚在一起的艺术家们风流云散，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他们短暂交会后擦出的火花，以及暂时搁浅的想法，后来出现在了这些电影里：《异形》《超时空接触》《普罗米修斯》《银翼杀手》《骇客帝国》。 没能执导《沙丘》让佐杜洛夫斯基备受打击，在1990年执导了《彩虹大盗》之后，他有19年时间都不愿当导演，转去做演员。2013年，他出现在纪录片《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中，作为亲历者，向人们回忆那部化为泡影的巨作，仿佛要圆曾经的梦。 所谓《沙丘》，只是一本厚厚的草图，一些人的描述，但奇妙的是，所有知道这个电影的人，似乎都已经看过它了。在《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的片头，有一句话：“是什么让光必须忍受燃烧。”这句话大概能说明佐杜洛夫斯基熊熊野心的由来，以及那部电影壮而不悲的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