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想走其实也想留，亲情为养母让路
2014-04-29 00:00:00罗义维维
知音·上半月 2014年3期
儿子出生当天因故送人，亲生母亲被骨肉分离的隐痛整整折磨了21年，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是否安好？最期待的是母子有生之年能否再相见？
2013年9月，当这位饱受愧疚的母亲如愿以偿见到儿子时，却只能以“干妈”的身份相认！面对身患绝症、命悬一线的儿子，她毫不犹豫捐肾相救，以此弥补对当年送走儿子的亏欠……
尽管妈妈给了儿子第二次生命，但知道真相的儿子依然选择了“离开”，奔扑另一个妈妈的怀抱——
生母迈不过的坎：躲避超生风波送走儿子，后悔寻子无影无踪！
1991年秋，26岁的吴义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还是一儿一女的最佳组合。她跟丈夫崔学兵商量，不打算再生孩子了，并按当地计划生育政策的要求，主动到镇政府计生服务站做了结扎手术。谁知到了年底，吴义侠发现自己怀孕了。结扎了还能意外怀孕！夫妻俩又惊又喜，觉得这是命里注定的孩子，哪里舍得去打掉，决定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当时，村、镇两级计生干部知道吴义侠结扎了，根本没料到她会怀孕。1992年9月30日凌晨，吴义侠顺利分娩，生下一个男婴。当她第一次抱孩子看时，小家伙还向她撒了一泡尿，夫妻俩一时忍俊不禁。
当天上午，吴义侠得知镇政府要严查计划外超生的风声，襁褓中的孩子顿时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邻村的表姐见他们愁眉不展，就想了个法子解燃眉之急：暂时把孩子送人代养，躲过这阵风波后再把孩子接回来。在表姐的联系下，另一个村的双女户张洪英爽快地答应代养这个孩子。当天晚上，吴义侠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取名字，就把孩子送走了。吴义侠想等坐完月子后就随丈夫外出打工，再把孩子一起带走。于是，双方把代养期约定为一个月。可是，孩子送走后，吴义侠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无比思念儿子。熬到第3天，她就让丈夫把孩子抱回来养。
崔学兵认可了妻子的想法，也舍不得丢下儿子。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崔学兵和表姐去找张洪英时，他们家大门紧锁，一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开始，吴义侠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他们根在农村，早晚会回家的，她迟早都能见到儿子。可是，直到朱家大门的锁生了锈、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子里落满了尘土，也没见到张洪英和儿子！此后，吴义侠隔三岔五去找表姐，儿子的下落仍一无所获。
两年后，吴义侠再度意外怀孕，生下一个女婴。这一次，他们没有把女儿送人。当时，他们得知张洪英一家可能在信阳市区谋生。夫妻俩于是加入“超生游击队”行列，拖儿带女搬到信阳市区，靠在一个农贸市场卖菜为生。吴义侠的想法是：不管张洪英如何躲避，她一家人总要吃饭买菜吧，没准哪一天就撞上了。崔学兵也没闲着，一有时间就骑着车到流动人口集中的区域，分区划片、拉网式寻找，却总是失望而归。
1998年，吴义侠又得知张洪英一家可能到了武汉。他们一家5口又从河南信阳搬到武汉，租住在汉口天声街棚户区一间30多平米的老旧房子里，依然靠卖菜为生。崔学兵每天早上三点出门，去汉口后湖四季美批发市场进菜。吴义侠则从早到晚，整天都在天声街菜场守摊。3个孩子晚上放学回家，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此时此刻，吴义侠暗自垂泪，情不自禁思念儿子，孩子们也隐约知道还有一个失踪的兄弟。
吴义侠一家来汉15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孩子。她在摊位上遇到操河南口音的老乡，就询问是否认识张洪英，持之以恒，百问不厌。吴义侠越是找不到儿子，就越是想念，脑海里也一直装着孩子的影子。她多次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小孩被拐走的画面，常常忍不住地的抽泣……吴义侠就是这样怀着对送走儿子的愧疚，对在身边生活的3个孩子格外疼爱。孩子长大后，也加入了寻找亲人的行列。大女儿报考信阳师范学院，就是想在信阳留个音信。大儿子报考大学那年，吴义侠从老家得知张洪英一家可能在北京，先后4次去寻找。大儿子就对妈妈说：“我到北京去读书，代你找弟弟。”这一年，他考入北京科技大学。两年前，小女儿考入华中科技大学，留在武汉陪伴爸妈。
吴义侠夫妻靠卖菜的微薄收入，供养3个孩子上大学。每年开学，仅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吴义侠平时非常节俭，每天早上带一碗面条到菜场，忙碌起来根本没空吃。面条板结了、凉了，她也吃得津津有味。有时，她干脆买个馍馍啃！虽然生活不堪重负，她却自豪而充满信心：“我一定要供孩子们读书，我们家不会一直这样苦下去，他们读书出来就好了！”
二十多年来，吴义侠心头有隐痛、心中有悔，从没有停下寻找儿子的脚步，对儿子的思念，更没有随着时间的久远而冲淡，反而愈演愈烈……
养母的求子心结：背井离乡走天涯，送上门的儿子舍不得还！
那么，张洪英一家到底去了哪里呢？
原来，张洪英当年生下两个女儿后，也被要求做了结扎手术。正当一家人为膝下无子而忧虑时，吴义侠送养的儿子让他们眼前一亮，他们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孩子。张洪英抱着孩子爱不释手，连孩子睡着了都要暖在怀里。可是，一想到孩子迟早有一天要还回去，她心里一阵阵发酸。经过一天一夜的辗转反侧，丈夫对她说：“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没有领养资格了。你要是想留下这个孩子，就等于是超生，不如外出躲躲。”
张洪英明白了丈夫也想留下孩子的心思，就附和着说：“要走的话就要趁早……反正吴义侠有儿有女，她要是真心疼爱孩子的话，也不会在孩子出生当天就送人。”夫妻俩最后决定为了这个孩子“背井离乡”。
第3天凌晨，张洪英夫妻收拾了一包简单的生活用品，带着两个女儿和这个宝贝孩子“消失”了……
他们给孩子取名朱祥亮，小名唤作亮亮。张洪英把孩子当作宝贝，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两个姐姐的年纪比亮亮大，对他也非常宠爱……孩子快到一个月的时候，张洪英担心如果长期在信阳谋生的话，迟早会被吴义侠找到。万一亮亮将来知道了真相，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长。经过一番权衡，张洪英听从了丈夫的主意：远走高飞！于是，他们直接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在海淀区黑山扈租民房安家，靠捡破烂为生。
眼看着亮亮一天天长大，夫妻俩越养越爱，哪里还舍得还回去。第一年春节，他们曾想回老家。又怕吴义侠找上门来，一咬牙就没有回去。不仅如此，他们跟亲友联系时也不轻易吐露行踪和住址。有一次，张洪英和丈夫到天津办事，还特意用公用电话给亲友报平安，说一家人的生活都很好。吴义侠知道这个信息后，还专门去了一趟天津，结果扑了个空。
为了抚养3个孩子，张洪英夫妻在北京从捡破烂开始，经过多年的积累，到最后在黑山扈的街上租了一间门面，开办了一家废品收购站，生意十分红火。
在此期间，他们得知吴义侠一家到外地生活了，也曾带着亮亮和女儿回过几次老家。因老宅长期没人居住，且年久失修，他们每次回去都在亲戚家小住几天，办完事就走。关于亮亮的身世，除了张洪英的娘家人知道外，其他亲友还以为是她的亲生儿子。他们保守着这个秘密，对两个女儿和亮亮本人也不吐露。
尽管张洪英把亮亮当亲儿子养，倾注了那么多的感情和心血。但这种常年东躲西藏的生活，也耽误了3个孩子的成长。亮亮和两个姐姐一直在北京的民办学校借读，甚至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两个女儿因此先后辍学，帮爸妈收购废品。她们成年后，大女儿嫁给了一个北京当地人，二女儿则与在北京工作的一个老乡组成了家庭。张洪英很希望亮亮上个好大学，所以不惜代价让他在好学校借读。亮亮虽然成绩还算不错，但高考时无法获得北京市学籍，高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给一个企业老板开车。本来，一家人照这样生活也是挺好的。然而，命运像是要与张洪英作对似的，她越是害怕亮亮出什么事情，厄运偏偏闹一出给她看！
2012年6月，正在天津出差的亮亮突然晕倒，被当地医院初步确诊为尿毒症。亮亮手里拿着诊断结果，感到自己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从天津给妈妈打电话，几乎绝望地说：“妈，我不想死，救我！”
当亮亮转到北京309医院治疗后，张洪英听完医生的介绍，也知道了儿子病情的严重性。为了给亮亮治病，他们转让了经营多年的废品收购站，连房子也卖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换肾配型时遇到了难题！张洪英和丈夫首先去医院抽血配型，可是他们连血型都与亮亮不一致！随后，两个女儿和两个女婿也去医院做配型，结果都不合适！
当年，虽然张洪英为一己私念带走亮亮，视孩子如同己出，不惜倾注所有心血抚养他。现在，20年来建立的母子深情，使她更不甘心放弃儿子，也不愿看到亮亮经受绝症和身世的双重打击！这么多年来，张洪英一直远离吴义侠。可如今她不得不主动现身，硬着头皮寻求吴义侠救子！张洪英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养了、爱了亮亮20多年，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对得起孩子。如果吴义侠不肯救子，那只有把亮亮还回去了……
儿子的艰难抉择：其实很想走，其实也想留;亲情为养母让步！
2012年11月底，张洪英心急火燎地回到信阳老家，找到吴义侠表姐，诉说了亮亮的病情。这些年来，表姐对吴义侠的思子之情了如指掌，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表姐只好四处托人，直到晚上9点钟才打听到吴义侠在武汉的电话。
“孩子找到了”！这是表姐告诉吴义侠期盼已久的喜讯。接着，是张洪英传来的厄讯：“孩子得了很严重的病，如果不换肾，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吴义侠无数次想象过与失散儿子团聚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现实竟然如此残酷！在儿子失踪的日子里，她与丈夫一直生活在对儿子的思念、自责和悔恨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儿子的安危。而他们苦苦寻找了二十年的女人，那个连儿子面都不让他们见的女人，如今却主动打来电话，带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不幸的消息！可是当张洪英介绍完儿子的情况后，吴义侠就咽下了怨气，转而急切地说：“只要能救儿子，让我怎么做都行！别说捐肾，就是以命换命，我也愿意补偿他！”
武汉这边，吴义侠从期待母子团聚的希望，瞬间又陷入再度失去儿子的绝望之中;北京那边，绝望的张洪英得知亮亮生母的态度后，立刻看到了生机。她兴奋地告诉亮亮：“儿子，你‘干妈干爹’要来捐肾！”
吴义侠不就是亮亮的亲妈吗？怎么变成“干妈”了！原来，张洪英不愿意孩子知道真相。她对吴义侠说：“亮亮还在医院做透析，小小年纪难以承受如此大的变故，他现在病还没治好，如果你急于说出实情，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弄不好还会影响治疗……你们要相认的话，也要等孩子病治好了再说！”“干妈就干妈吧，只要孩子健健康康，这比什么都重要！”吴义侠怜子心切，答应了张洪英的提议。可是，在考虑到底谁捐肾给儿子时，吴义侠也有自己的主见：虽然一家5人都存在配型成功的可能，但丈夫患过心肌梗塞，又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不适合捐;3个儿女都还年轻，想捐也不能让他们去！吴义侠对丈夫说：“我最适合捐肾给儿子！”
12月中旬，吴义侠和丈夫赶往北京。一路上，她一遍一遍嘱咐自己：不能哭，千万不能让儿子再受刺激！可是，当他们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病房，在时隔20年后再一次见到儿子时，却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儿子全身插满了管子，生命奄奄一息！那一刻，吴义侠的心都碎了，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她紧紧拉着儿子的手说：“亮亮，我是你小时候认的‘干妈’，我来了，你就有救了！”
亮亮没听明白这话的含义，弱弱地说：“谢谢干妈！”其实，亮亮对这位“干妈”的到来，并不抱有希望。在他看来，父母、姐姐、姐夫一帮人都来过医院，但都没有配型成功，何况是干妈呢？此时此刻，亮亮万万没想到，站在眼前的“干妈”，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一次，吴义侠在北京呆了10多天，与张洪英轮流陪护亮亮。2013年元旦，配型结果显示：吴义侠完全适合给亮亮捐肾。由于亮亮自身的治疗需要，医生说换肾手术至少要等半年、在合适的时候进行。
吴义侠只好先回到武汉，在等待给亮亮换肾的日子，3个孩子也知道了此事。开始，他们担心妈妈年纪大，身体会受到影响，都不同意妈妈捐肾。此前，他们也只是听妈妈说过有这样一个亲人存在，但一直没有联系上。现在人找到了，却要妈妈捐肾，孩子们在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不过，正是在这段日子了，他们和亮亮建立了密切联系：大儿子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受妈妈的委托，经常去医院看望弟弟，他们沟通起来完全没有一点隔阂;小女儿与亮亮哥哥在电话里也是无话不聊，可能这就是血缘关系吧！孩子们还得知：张洪英一家为了给亮亮治病，几乎倾家荡产，一帮亲友也都做过配型，只因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他们才来求助妈妈！所以，他们虽然十分纠结，最终还是尊重了妈妈的意愿，也期待亮亮早日恢复健康，与他们兄妹团聚。
2013年9月10日，49岁的吴义侠和儿子一同走进手术室，换肾手术顺利完成。手术前一天晚上，吴义侠为了给儿子鼓气、加油，忍不住告诉了儿子实情。其实，配型成功后，亮亮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血缘之亲，简直像是做梦一般。谜底揭开的那一刻，他紧紧抱着生母说：“妈妈，你给了我第一次生命，现在又要给我第二次生命，等我病好了，我要好好报答你们！”
9月30日，吴义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就执意回到武汉。为了防止伤口发炎，她每天只靠一瓶碘酒消毒，连药都不舍得买。她如此节省，也是想为儿子筹集一点药费，替儿子的养母分担一些经济压力。
然而，身上的伤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手头拮据省一省也能克服，但亲情的分割和亮亮的归宿，始终揪扯着大家的心，亮亮在两个妈妈之间更是难以抉择！
吴义侠寻子多年，现在又捐肾救了儿子一命，她盼望着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不愿母子再天各一方。
而张洪英一直把亮亮当作精神支柱，常常拉着他的手不放。有一次，她哽咽着跟老伴说：“亮亮要是走了，我也没法活，咱朱家从此也没啥盼头了！”这话刚好被一觉醒来的亮亮听见，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患病前后，养父母倾其所有来救他，这是什么样的爱呀！
朱祥亮对生母、养母的心思一清二楚，现在轮到他下决心的时候了：他本可以选择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与兄妹们团聚，但他放不下对养母的感情。20多年来，张洪英在他身上倾注的母爱历历在目、难以忘怀。记得他得知自己的身世时一度很难受，并不是因为多了一个妈妈的缘故，而是养父母明知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还对他那么好！特别是两个姐姐出嫁后，他成了养父母晚年生活的一束亮光。面对养大自己的两位花甲老人，他怎么能忍心击碎养父母的希望和盼头啊！
亮亮最后的选择是：继续留在养父母身边。吴义侠理解儿子的苦衷，对失而复“失”的儿子说：“不管你在哪里，跟谁生活，妈妈就盼望你好好活着！”
疾病本无情，母爱价更高。命运对于亮亮来说是残酷的，但他也是幸运的。厄运当头，他多了一个妈妈，也多了一份母爱！目前，朱祥亮手术后身体状态很好，正处在康复期治疗中。他希望尽快恢复健康，靠自己的努力为两方的父母多尽点孝心。
编辑/罗志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