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森
摘 要
本文将孤立的传统相机移动性与手机相机的网络连接化移动性进行比较研究,从当前摄影逐步向移动摄影转化的角度对摄影的拍摄语言、表现形式与风格、主题内容以及展示方式上的变化进行跟踪和分析。被互联网连接起来的摄影终端(智能手机)通过其多功能性,逐步替代了数字相机,而这种拍摄器材的变化使得摄影行为的参与者扩大到社会各个阶层,随着参与人群的增长,摄影图像迎来了爆炸式的增长,而这种增长将技术性和社会性地影响和改变摄影传统的社会功能和角色。
关键词
数字摄影 互联网摄影 手机摄影
在现代的计算机互联网上,人类信息以电子化的方式相互传递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如果从广义的角度来说,初期的网络信息受限于少量的网络使用者和昂贵的费用而局限在特定群体的专业使用上的话,当前的互联网则有普遍参与、易于使用、可以随时随地连接并保持价格低廉的特征。今天无论是互联网络的普及、互联网终端或可摄影手机都已达到一定的社会基数,有着庞大的使用人群。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某种重要技术和关键设备的普及化必然会带来相应的深远影响—即便这种影响通常具有两面性。
作为技术发展双面性最典型的代表,互联网经历了数十年的发展而实现的普及化使得这个军用技术成为现在随处可以登录使用的全民普及平台,电子政府、电子银行的出现就是技术普及化对社会运作方式的直接影响。一个由虚拟数据广泛联系连接起来的信息化社会固然提升了现代文明的进程,但同时也滋长了电子化犯罪、网络攻击和虚拟空间暴力。
无论汽车、电灯还是飞机,科学技术总会以惊人的速度影响和改变着我们的生活。迅速普及的科学技术还有很多,譬如数字相机由实验室产物发展到今天横扫传统成像技术的胜利者,不过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如果把2007年发布的第一代iPhone作为智能手机代表的话,到现在不过才几年的时间,智能手机就已经基本主导了主流市场。这些具有语音通话、微信、微博、视频录制、相片拍摄和修图以及游戏等诸多功能于一身的智能手机设备的普及化无一不引发连锁的社会反应。特别是当智能手机普及为社会公众的互联网接入终端,随时在线的特性使其本身所附带的每一项记录功能(特别是拍摄图像)及其记录内容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分发给指定人、特定人群乃至向整个互联网开放,这似乎将从根本上重新阐释和定义摄影的“复写”特性。
作为人类重要的记录技术,摄影在这场永不停歇的技术战争中成为被着重关注的高地。高科技公司试图通过技术更新来吸引更多的用户使用新兴技术从而开拓新的利益增长点;互联网企业希望通过图片分享引起更多的数据流和关注。现今摄影的最重要时代特征已并非数字化,而是网络化和移动化。本文旨在对这一变化进行概要分析,以技术发展对社会影响的两面性为基础,判断和预估一个被广泛连接的摄影社会对传统摄影影像文化造成何种影响和改变。
被网络化的摄影
从早期传统银版的直接复写,到现代艺术摄影中的限量版,传统摄影范畴,特别是艺术摄影中一直强调的版本概念在数字化时代正在面临挑战。作为记录技术,摄影是最容易受到技术普及化影响的领域。从摄影替代绘画,代替人手使用机械技术去记录世界开始,摄影的每次技术变化和普及都会带来相应的市场和社会影响。除了颠覆性的移动摄影之外,最近一次大的技术变革在于从机械相机到数字相机的转变,因为这似乎是先前最彻底的一次改变(数字化是摄影网络化的先决条件)。
数字相机使得每次拍摄成本减少为零,这也就使得社会图像总量进入了海量膨胀时期。当拍摄下一张的体验从机械相机转片马达的轰鸣声或者手动卷片的上弦声变更为随时按下快门时,数字相机发展已经再次削弱了摄影在社会范畴中业已逐渐式微的神秘性和艺术性。而与此同时,海量的图像就像微博喷涌不止的信息流一样,削弱着每张摄影图像的个体价值。
曾几何时,摄影成像的可复制性曾使其跻身成为时代最重要的社会媒体技术。但是,当我们在同一场景用数字相机所拍摄的张数甚至超过每一张的复制版本数时,我们也改写了摄影的可复制性。对于现在的大多数人来说,底片的神圣已不如往昔,而同一图像“复制”的必要性已经消耗殆尽,硬质图像拷贝变成独特的方式而存在,而不再是摄影成像的唯一和必然展示途径。
更进一步地,移动摄影将硬质拷贝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变成了一个设问。作为拍摄器材、存储装置和展示设备以及传播设备于一体的智能手机,已经用更先进且经济便捷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了相机、相册和明信片的强有力的替代品。每个人只需小小设备,无需电脑、不再连接各种数据线,智能手机一体的相机对于摄影领域的影响是颠覆性的。技术的再次普及促使社会上每个持有相机的人开始反思,摄影以及图像文化的诸多方面会否因着这连接而发生突变。
被连接着的移动相机
电子图像,作为一种可在互联网上传输的摄影成品,随着互联网参与设备由传统电脑到被广泛连接的手机的大规模转变,它的意义、价值、内容和形式正在发生着相应的变化。
任何摄影画面的诞生都意味着可以被再次观看。传统摄影中(包括胶片和数字相机),因为器材为单一功能的相机,也就说明摄影师和相机共处的目的是在行进和移动中获得某些画面。摄影活动传统上来说是因为具有上述这种清晰目的来推动的。换句话说,当我们要去“拍照”时,就代表我们已经有要进行拍摄的准备和意识,这和智能手机化的摄影是不同的。
当器械发生变化,智能手机超越了它的通话功能兼具了摄影功能的时候,由之产生的摄影活动更多地变成了伴随生活事件的偶然和偶发行为。即我们行走到某处,发现某信息有被摄影或记录的意义,然后我们使用了手机的一个功能来进行记录。美国白宫网站的摄影画廊(http://www.whitehouse.gov/slideshows)不间断地更新展示着白宫专业摄影师所记录的总统行程和新闻事件。同样地,专业的白宫摄影师也开设了自己的Instagram速拍网站,使用手机来记录严肃的新闻事件。在两个不同的平台,我们发现同样摄影师能够捕获到截然不同的摄影画面,一种是官方的、严谨的新闻画面;另一种则是亲切的、可关注和转发的邻人图像,甚至会出现一些总统办公室一角等这样的空镜头。有意寻找和偶然发现使得图像的意义发生了变化,偶发行为的图像似乎更为真实地贴近拍摄者个人的情感意识。
拍摄器材的转变、分享方式的改变终会影响图像的内容及风格。摄影是最具代表性的移动化应用,当其不分对象的成长为几乎每个社会人的基本技能时;当相机变得无处不在的时候;当摄影作品可以几乎无限制的快速流动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可能替代传统摄影师的角色进行摄影报道,而每部智能手机都有可能代替专业相机、摄像机承担起捕获重要瞬间的重任。
连接着的手机既具有发布者的功能,又具有接受者的能力,而每个人又因为微博或微信等软件群体而被联系在一起。因而每一次手机的拍摄和发布图像实则是一次可小可大的社会化信息发布。
被淹没的观看
摄影,曾经被神秘化的笼罩在各个“专业”领域,我们会看到建筑杂志中精美的建筑图像、看到国际品牌广告中特殊的细节和高质感的光线。如今,观看平台的变化消解了专业化摄影的优势。传统杂志和报纸作为高品质精美图像的堡垒,在数字化阅读的冲击下多数已不堪重负,人们开始更多地习惯在社交媒体和微博上观看别人分享的照片,这种阅读平台和方式对摄影阅读最大的挑战在于,淹没。
从观看摄影者的角度来说,摄影可以是我们家庭中悬挂的珍贵记忆,可以是画廊中展出的精美图片;更可以是街头透明书报亭中张贴的报纸的一部分,或是夹在高质量印刷的杂志与画册中的一页。但现实是,广义的摄影观看正随着智能手机和设备的普及逐步地缩小为在手持智能移动终端屏幕上的私人体验。或者,可以将这种私人体验补足为一种“被连接着”的私人观看体验。
当摄影观看变成湍急的照片流中的一次次无意识点击,摄影作品在信息流动中迅速的过时和消失,人们对于摄影图像的兴趣就像人们对信息流动中的每一条信息的态度一样,快速而绝情,只愿意付出更少的时间和精力去体会和观看。
网站上和屏幕上观看空间的限制,使得我们对图像的观看和选择凭借缩略图来进行选择的浅阅读状态。图像呈现为一张张的“幻灯片缩略图”样式,当某一张引起读者阅读兴趣的时候,读者才会点击进行“放大”阅读。这种新的目录式的挑选方式让照片更容易淹没在图片集中,继而削弱了单张照片被观看的价值。
应该说明,这种情况不仅仅体现在摄影图像,文章、新闻、产品、视频等所有的互联网信息几乎都面临信息爆炸的问题。根据历史的规律,当代的人们总会找到新的应对技术的方法,在互联网图像平台上,图像因为某一主题或标签被技术化地聚集在一起,或者因为拍摄地点的地理信息被聚合在一起,都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形态的视觉信息阅读和发现方式。但在新形态的聚合方式中,照片或许已不再是故事的主角,而成为一个信息的组成部分。
被关联的图像
当一张图像跻身在数百万张图像之中的时候,它本身的意义已基本消亡,因为有太多的备选图像等待被人们观看。作为对海量图像的处理方法,人们开始尝试各种方法去管理和寻找特定图像。我们仍然记得每个胶卷只有36张底片的时代,我们使用相册来进行管理,照片本身的稀有性决定了我们对其的态度。当只有一张照片的时候,我们会珍藏这张影像。而当照片变得无处不在时,人们就需要发展出更有效的方式来管理图像。
许多图像网站,以500px网站为例,将一些具有类似标签的图像聚合在一起,我们对于图像的认知和阅读开始复合化。这种类似专辑的读图方式或者可以理解为一种图像的“批发”销售方式。不同作者、不同时期的作品因为一个共同的主题而被关联起来,如同艺术家所做的摄影艺术联展一般,使我们感受到一种新型的图像阅读方式。
智能手机相机可以记录许多拍摄信息,其中就包括图像的GPS地理位置信息,Panoramio网站依据类似的地理位置信息将图像数据进行整合,使得用户可以看到同一地点所拍摄的图像,对于数字图像的整合方式来说,既提供了新鲜的视角,通过把单一的地理信息串联起来,在地图导航和虚拟游览上也提供了很强的实用性。
无论方法如何有趣和高效,都说明了图像本身的作用已由过去其本身的图像存在价值转化为信息价值。一张图像被归类并变成了一个概念或名词的注释和附庸,成为某一地点现场信息的备查档案。越来越多地,人们似乎已不再愿意用传统的方式去观看和敬仰摄影图像,图像变身为快速消费品和“信息字符”或“信息单位”,在数字平台中幸运地昙花一现,继而被快速分享、转发、删除和淹没。
被连接的摄影
摄影被数字和互联网强硬地拉入了信息化的洪流之中,其自身长期积淀的传统摄影文化在逐步溶解和变化。人们倾向于使用新设备和新平台来进行交流,再过一些时间,也许没有多少人会记得手动卷片和冲洗药水,也没有多少人会再纠结幻灯片的冲洗工艺的异同了。
新的数字相机仍然在生产,虽然在智能手机功能不断增强的影响下正在逐步减少产量;新的手机拍照和应用程序层出不穷,现在仅仅在手机上完成拍摄、修图和搭配文字图形成为成品已非常简单。数字摄影行为逐渐脱离了电脑,甚至即将脱离相机。智能手机通过功能的高效一体化,脱离了与电脑和相机等具体的连线,并将摄影的综合成本再次降低。人们无需特意地携带相机即可进行摄影行为,这本身就是摄影史上最大的变革。被虚拟网络联系在一起的每部摄影手机,构成一个很具有想象空间的摄影平台,这不禁让我们想象,当摄影变得随时随地时我们会看到怎样的奇特景观。
拍摄方式的改变也影响了未来摄影景观的主体内容,传统定义的精美摄影作品将可预测地被越来越多的个性化偶然影像所替代。每个人不论身份、财富,只要持有拍照手机就可进行无门槛的摄影行为,这也就意味着摄影的触角将延伸至社会的各个层面和位置。越来越“草根”的摄影可能会让图像世界获得更多接近于生活本真的感动一瞬,或者,随着10秒钟的视频记忆。当然,反面地说,更多的视觉垃圾必然也会产生。
观看方式的改变以及图像的功能化,使得原本单纯的视觉图像变成信息的一部分。无论是具有地理标记的照片抑或是具有特定色彩的照片,海量的照片依据它们的各种属性被数字化地分割和重组,虽然形式千变万化,但其根本还是作为人类视觉的延伸在帮助我们认知这个视觉世界。
对于一个无时无刻不连接着的图像世界,我们的想象和认知仍然很不足够。但我们知道,当摄影器材变成手机,图像内容有着更多的偶然,海量图像被快速的汇集流动,观看变得更为主观,甚至摄影不再代表权威性、不再被悬挂和敬仰,无论如何,这都不算一件太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