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IBM给我一个大舞台

李斌

从小就性格内向的王阳，在填报大学志愿时选择了计算机专业，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是不想和人打交道，只想一个人坐在机房里编程，王阳说：“计算机很乖，我编什么程序它就执行什么程序，即使每个程序执行一百遍、一千遍，它也不厌其烦。”

而记者见到的王阳，却不是大多数人想象中的“IT男”，他在各种场合侃侃而谈，他的演讲既通俗、好玩又不失专业。王阳坦承，“IBM这个平台给了我无限的发展空间，这里让我懂得了拥有技术不是最重要的，而对于技术的应用才更有价值。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断地与政府、企业等各个层面的机构和人接触，不断地去体验新事物，从而改变了我的性格。”

在IBM工作了15年，王阳从一个刚出校园的博士生，做到今天的IBM全球副总裁，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对做过的每一个职位，他都充满了欣喜和激情。如今，王阳又回归他的研发团队，带领5000多名中国IT精英，致力于IBM所有核心软件的开发及应用。

学生时代的大成就

王阳毕业于浙江大学计算机系，1991年去美国范德堡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攻读博士学位。在读博期间，王阳争取到了去美国强生公司的工作机会。强生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综合性的医药保健公司，王阳在强生公司期间，利用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设计出两套放射治疗系统。

一个叫作SPK，就是我们现在说的伽马刀，是一种融计算机技术、立体定向技术和外科技术于一体的治疗性设备。今天看来，伽马刀的技术已经很先进了，但在当时的美国，这项技术还不成熟。

放射肿瘤手术就是用光来照射肿瘤，将肿瘤杀死。但是在用一束光照射的时候，很可能把整个路径当中的其他部位也损坏掉。王阳在设计这个系统的时候就考虑，如果用两束光的交点来照射肿瘤，会不会有避免损害其他部位的可能？有了这个思路后，王阳受到了启发，“既然能用两束光交叉，为什么不能用三束光、四束光甚至无数束光来交叉呢？按照这样的思路，我做了自动化的计算机控制，在对肿瘤定位了之后，用光对肿瘤进行环绕照射，就像灯光一样，一直围绕肿瘤部位转动，当放射量达到一定程度后，就能够杀死肿瘤。”

但后来王阳发现，当无数束光照射到一个点的时候，形成的点一定是球形的，但每一个肿瘤的形状各异，无法达到全部杀死的效果。后来王阳又通过大量的数据计算，用不同直径的球来模拟肿瘤的不同形状，这样就可以杀死不同形状的肿瘤。“这个在当时也是对医学的一个贡献吧，我自己也是感到蛮骄傲的一件事情。”

王阳做的另一项技术设计，就是大脑的GPS三维图像，大脑在手术前和手术过程中，医生可以借助大脑的GPS，进行手术刀路径规划，准确地跟踪手术刀的位置，避免在手术过程中切到视觉神经、记忆神经、运动神经或其他一些重要的区位，全程准确地为患者手术。王阳告诉记者：“这两项技术很早就通过了美国FDA（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的认证，现在美国很多大医院的脑外科手术都会用到这项技术，我也拿了4个全球性的专利。”

由于在强生公司取得的这些成就，王阳在博士毕业时，也接到了强生公司的邀请，希望他能加入公司。王阳也考虑过，并希望继续在强生公司就自己之前取得的成就再进行突破和改进。但强生公司的回答却是，那些都不需要改进，因为这些技术已经得到了FDA的认证，如果再改进的话，所有的认证程序就要重新做一遍。这样的回答似乎让王阳有些失望，“我当时还是年轻气盛，希望能做更多的事情，如果一直守着我之前的成就，我不想这样做。”于是，王阳拒绝了强生的邀请，转投IBM公司。

从销售员做起

对王阳来说，进入IBM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20世纪80年代，学计算机很时髦，在美国，计算机专业留学生当时找工作很容易。我也去了IBM面试，记得当时我问那个HR（人力资源经理），IBM能给我什么offer？他回答说，我们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职位，只要你能胜任。这一点让我非常震撼，当然对我也很重要，我希望能在一个平台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王阳接受了IBM的邀请，同时也接受了IBM的挑战。当时，IBM的PC业务正面临着Dell的挑战，Dell是网上销售模式，而IBM还是传统的销售模式。王阳加入IBM后，公司希望他能想办法改变这一现状。王阳很兴奋，觉得“这不是很容易做的一件事，建个网站就可以搞定。公司当时对我的想法和做法也没有进行任何限制，而且给了我很多资源，我就开始对整个流程进行设计”。

网站建好后，王阳把PC机的主要部件，比如硬盘、CPU、显示器、软件等各种产品及相配套的价格表都做了出来，然后拿到网站上线。王阳回忆：“由于IBM的产品质量非常好，产品影响力也够大，产品上线后购买的人像雪片一样多。看到这么多人购买我们的产品，非常开心，也觉得做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太简单了，认为自己做得非常成功。”

可让王阳没想到的是，IBM通过网上销售模式卖出的PC，每卖出一台电脑，公司就亏损100美元。王阳这才意识到，销售量大不一定就赚钱，因为他做的不是全周期的端到端的整套系统，没有考虑到这个过程中的价格波动问题，只是做了一个界面而已。

有了这次的教训，王阳开始用软件把所有的产品结合起来整合，按照季度做生产和采购计划，一个季度是13周，在这13周里，要规划好所有产品的生产量和采购量，能做出多少台PC电脑，还要预测每个产品的价格波动，“有些产品，比如内存，如果很早就把它采购进来，一旦价格下滑，我们的PC成本就高了，就会造成亏损。所以，哪些材料需要什么时候采购、什么时候组装、由哪一个物流点运送，这些都要有计划和规划，只有把成本控制好了才能赚钱。”

在这个过程中，王阳似乎越来越入门道，还在网上搞一些促销活动。由于促销的时候购买的人很多，比如10G的硬盘买的人多了之后，仓库里的产品就脱销了。“这个时候，为了不让客户流失，我们会建议客户换成20G的硬盘。如果客户不愿意花更多的钱购买，我们会在成本能接受的情况下，以10G的价格卖出20G的硬盘，这样就不会流失掉这个单？子。”

初进IBM的这段工作经历，让王阳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知道做这个事情不是光建网站这么简单，你要把所有的能力都整合在里面，把端到端的营销和仓库存储等一系列环节都融会贯通，还要连着ERP系统。当然，IBM也给了我很大的空间，它让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自由发挥，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震惊。”

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在IBM这个大舞台上，却做了最基础的销售工作。就是因为有了这段工作经历，让王阳的性格和思想有了很大的变化，也为他后来在IBM走出的每一步奠定了一个好的基础。随后，王阳担任了IBM全球服务部高级项目总监，负责的项目包括电子、汽车、石油等多个领域，并建立了印度外包中心。

王阳告诉记者：“那段时间，我和我的团队接触了很多世界一流的企业，比如为奔驰汽车公司设计整个制造过程的IT系统，还有英国BP石油公司与美国的石油公司合并时整个生产线的设计，等等。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接触的客户涉及各行各业，都是行业中的高端客户，我们互相沟通，为客户提供解决方案，让大家感到IBM是一家值得尊重的公司。”

2002年，王阳进入了IBM研发部，担任硅谷“随需应变高性能解决方案”开发中心总监，开发中心整合了IBM软件、硬件、服务及研发等各方面技术力量，为客户提供创新性的解决方案。“我在硅谷做了很多年，在这里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活力，硅谷都是年轻人，只要你愿意做，就大胆去做。年轻人肯定会做错事情，但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去闯。在硅谷，永远都会鼓励年轻人去创新。”

2006年，王阳被派驻IBM亚太总部，担任IBM软件技术销售总经理，领导分布在大中华、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及新西兰、印度和东南亚等国家的2000多名技术销售及服务人员，为客户提供各种软件和行业解决方案。

对王阳来说，一个IT专业出身的留学博士做销售，其实是一件跨度很大的事情。王阳却乐此不疲：“做销售对我来说是一件受益无穷的事情，让我真正感受到，你不能只考虑技术，技术还不是最重要的，技术和商业模式的结合给客户带来的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最终，王阳还是回到了研发的老本行。2008年，王阳出任IBM全球副总裁兼中国开发中心总经理，领导北京、上海、西安、台北和香港的5000多人的研发团队，进行IBM所有核心软件的开发。“在研发中心这5年，让我看到了研发其实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做，可以走出去做，所以我现在非常期待IBM研发是一个开放的平台，把创新带到中国的企业中。IBM也正在做这样的事情，比如苏宁与IBM合作的‘深蓝计划、宁波的智慧物流、无锡的云计算等，可以让IBM的资源为客户做出创新的尝试。”

2013年11月6日，IBM宣布在北京成立智慧城市研究院，这是IBM在全球成立的首个针对智慧城市课题的研究院，研究院将围绕智慧水资源、智慧交通、智慧能源、智慧新城四大领域开展联合研究和实践。王阳表示：“未来研究院下面会有不同的研究所，我们将利用IBM的资源，把国外的先进经验带到中国，同时要释放中国研究中心5000多优秀人才的能量，推进智慧城市的发展。”让王阳引以为豪的是，IBM给了他一个非常大的舞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以引领这个社会的发展和一个新技术的方向。

对话王阳：做销售改变了我的性格

《新财经》：您在IBM已经做了15年，你所感受到的IBM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王阳：IBM是一个非常开放的平台，我刚加入IBM的时候，也是以一个刚毕业的博士生进入的。当时，在美国有1/3的计算机博士都被IBM招去了，为什么公司能放手让我来做电子商务这件事，我后来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第一是因为我年轻，没有包袱，容易接受新事物；第二是因为我之前取得过一些技术成果。

我自己总结下来会觉得，正因为我当时年轻，想法很简单，以为卖PC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所以就欣然接受下来。正是有了这种气魄，才让我后来成功了，这一点我认为对于年轻人非常重要。

我回到中国后，与很多名校的大学生都有合作，但我感觉他们在很多方面还是缺乏勇于创新的精神，缺乏敢于提出观点和雄心壮志的魄力，这可能与文化和社会环境有关。

而在IBM，我做过不同的职位，在每一个职位上，我都会有一种新鲜感、一种挑战和激情，每次都会让我感到欣喜，永远都不会枯燥。

《新财经》：您在加入IBM的时候，公司曾告诉你，可以要你想做的任何职位，那么，您后来的职位是不是您自己选择的？

王阳：（笑）不是。但是IBM有一套很好的人才培养计划，它会参考你的学历、经历、做过的项目，项目进行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你用什么方式克服了困难，等等；还有在工作过程中，很多领导和同事、下属都会对你的工作做出反馈，公司把所有这些都帮你记录下来，然后实施很好的培训计划，帮你做出合理的职业规划。

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职业目标，这个目标可以说是自己对人生的一个理解，或者说是理想，IBM是一个相当大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你能够起到一定的决定者的作用，其实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推动一件事。中国还有很多公司，它们在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如何提升企业的竞争实力、创新能力，就是我的梦想。

《新财经》：在大家的印象中，“IT男”是那种非常书生气甚至有些呆板的人，但您给我的印象却一点不像搞技术出身的，反而像一个资深的管理者，您的性格中有怎样的一面？

王阳：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我当初选择读计算机专业，就是不想与人打交道。但在整个的学习过程中，特别是到了美国之后，我逐渐意识到，技术是为人的生活服务的，技术最终还是离不开人，你看无论是Email、微信、对话、视频，对方都是在与人接触。

进入IBM后，发现所有的技术在应用时才更有价值，在应用过程中，我们会与政府、企业合作，都是与人接触。这对于我性格的改变都有影响。

而且，我最大的体会是，即使你是搞技术的，也一定要去体验一下销售的工作，销售对于一个人的改变非常大，我在做销售之前和之后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销售是逼着你去与别人打交道，而且我是处于劣势，因为你要把东西卖给人家，你要去了解这个人的需求。我做了销售工作之后，在性格方面和与人的沟通方式方面都有了很大改变，也让人更加成熟，对社会也看得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