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 康尼·霍金斯

康尼·霍金斯（Connie Hawkins）是幸运的，他从偶像埃尔金·贝勒（Elgin Baylor）手中接过火炬，把篮球变成了艺术，完成了这场没有电视转播的变革。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使他没能在NBA的舞台留下最完美的表演。但他自己却有不同的看法：“人们总是觉得亏欠我，认为他们偷走了我最好的年华，剥夺了我巅峰时期的比赛权力。这种说法让我不安。我在NBA的第一年就成为了全明星，也入选了最佳阵容。我展示了我的能力，还进了名人堂，那就是最好的我。而且当我对阵全世界最好的球员时，我也得到了他们的尊敬，作为一名球员，我没理由要求更多了。”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豁达，而豁达也是一种人生。天堂地狱，巅峰低谷，并不是由别人决定，而是你自己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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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霍金斯坐在匹兹堡家中观看着NBA的全明星赛。比赛刚刚打了半场，他就起身关掉电视，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室——他生气了。他实在有太多生气的理由，一个当时只有25岁的年轻人，他身上承载着太多“本应该”发生的事情：本应该出现在NBA，出现在全明星赛场上，他的名字本应该家喻户晓，就像威尔特·张伯伦（Wilt Chamberlain），比尔·拉塞尔（Bill Russell），奥斯卡·罗伯特森（Ocar Robertson）和杰里·韦斯特（Jerry West）那样。

霍金斯本不应该失去这些。他是名人堂成员，硬地场上的传奇，篮球天赋与表演艺术的结合体。在将篮球从“地板运动”转化到“空中运动”的球员中，“老鹰”霍金斯从贝勒手中接过了接力棒，又亲手递到了“J博士”的手中。哪怕上天只给他一半的时间，他也能改变篮球的概念，甚至NBA的历史进程。但在人生整整八年中，霍金斯只能无奈地背负着恶名，要么在低水平的小型联赛中挣扎，要么在表演性质的比赛中做着环球旅行，要么在刚起步的ABA联盟中虚度光阴。岁月夺去了他的职业生涯巅峰，却没有给他一场真正证明实力的比赛。当霍金斯最终踏入NBA的赛场时，他已然27岁，拖着一付被水泥场地伤得太久、完全像是50几岁人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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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的篮球风格都是来自纽约，来自我长大的布鲁克林贝德福德-斯图佛逊（Bedford-Stuyvesant），在纽约打球的过程是很特别的，当我进入NBA打球时，并不需要做什么调整。我有2.03米，但我会各种篮球技巧。我打过的最好的比赛是在纽约的街球场上，所有最好的球员都在街球场上打球，张伯伦打过，贾巴尔打过，我看到过的最好的比赛也在街球场上。”提到他的篮球生涯，现年69岁的霍金斯首先提及的就是纽约，那里是他的家乡，也是他梦想的起点。作为贝德福德一斯泰弗森特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霍金斯从小就显示出不可思议的篮球天赋。11岁时，他在贝德福德乡村小学完成了生平第一次扣篮，消息迅速在邻里间传开，并且越传越远，越传越玄，以至于有人开始相信他是来自外星的超人，能够克服地球引力。

进入布鲁克林男子高中后，霍金斯两次带领校队以不败战绩夺得纽约市PSAL（公立学校田径联赛）的冠军。他本人也两次入选纽约市最佳阵容，并在高中的最后一年，入选由《博览》杂志评选的全美最佳阵容，成为纽约街球界新的传奇人物。

前印第安纳步行者球员杰里·哈克尼斯（Jerry Harkness）曾亲眼目睹过高中生霍金斯和张伯伦之间的一场斗牛，他在回忆时谈道：“请相信我，康尼不仅有很好的掌控能力，他还能像‘J博士一样完成各种匪夷所思的空中动作，而他的这些表演比‘J博士早了整整15年。”

1960年，霍金斯高中毕业，尽管学业糟糕，但非凡的篮球天赋仍然使他获得了近250所高校的青睐，霍金斯最终选择了爱荷华大学。但就在此时，一场弥天大祸也悄悄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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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祸首竟然只是区区的200美元——平躺在信封中的那两张50美元和一张100美元钞票——由一个衣冠楚楚却品行不端的男人递到了霍金斯手中。一切就像电影中的情节：前NBA福特韦恩活塞球员、因为赌球只打了29场职业比赛就被开除的杰克·莫里纳斯（Jack Molinas），成为了一名对投机赌博有着浓厚兴趣的律师，并同即将成为大明星的霍金斯交上了朋友。

1961年，莫里纳斯被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弗兰克·霍根（Frank Hogan）指控操纵纽约市的篮球比赛。受到连累的霍金斯和他在爱荷华大学的队友也被带进了警察局。

面对审讯，心力交瘁的霍金斯在恐惧、惊吓和年幼无知下，顺着警察们的思路一股脑地承认了那些不存在的“罪行”。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操控比赛”，他只是需要一笔200美元的学费，而且这笔钱他最终根本没拿，是由哥哥帮他付清的。

霍金斯最终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逮捕和起诉，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对赌球案知情，莫里纳斯在监狱里赌咒发誓霍金斯对此一无所知，但检察官霍根还是认为霍金斯曾经介绍了一些参与赌球的球员给莫里纳斯认识。这对霍金斯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他还没来得及为爱荷华大学打过一场比赛就被校方开除，NCAA禁止其它学校给霍金斯提供奖学金，而NBA也对霍金斯下了封杀令。直到八年之后，他才等来了一份公正的裁决。

但你知道，人生经不起浪费，有几个八年能够虚度，而且还是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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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去的霍金斯只能回到家乡，在布鲁克林的露天球场中类似游乐场一般的联盟，在一群十七八岁小孩的关注下打些娱乐大众的比赛消磨时间。幸运的是，1961年秋天，哈林篮球队的老板萨珀斯坦（Abe Saperstein）组织了一个新的篮球联盟——ABL，19岁的霍金斯加入了匹兹堡重生队。他在首个赛季便以场均27.5分的表现当选为MVP，还获得了6500美元的不菲报酬。但ABL联盟糟透了：压榨球员工资，赛程变化频繁，球员们要搭乘最晚的航班出行，这样联盟就不必为球员支付午餐费……而更糟糕的是，ABL仅仅维持了一个半赛季，就在1962年的最后一天倒闭，霍金斯又失业了。1963年2月，霍金斯接到了哈林全球巡演提供的表演机会。在随后的几年中，他只能跟着球队环球旅行，用炫目的技巧取悦观众，单他的内心却很空虚，因为这种表演缺少了所有伟大球员所渴望的东西——竞争。虽然比赛过程华丽，但就像美式摔角一样，只是表演而已。对霍金斯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不是他追逐的梦想。

“当时我根本找不到其它工作，至少在那里还是一个机会。”1992年，霍金斯在入选名人堂时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期间的每一年，霍金斯的律师们都会去NBA游说，希望联盟能够接纳他。当时的NBA总裁沃尔特·肯尼迪（Walter Kennedy）的态度很开放：“选择球员的权利属于球队，联盟不会干预。”可事实却是，老鹰、尼克斯、湖人都想要得到霍金斯，但他们的屡次申请都被联盟驳回——这可是肯尼迪从未告诉过霍金斯律师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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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又一个新的篮球联盟ABA成立，25岁的霍金斯成为匹兹堡风笛者的一员。ABA拥有很多伟大的球员，它和哈林篮球队的性质完全不同，也比ABL庞大得多，这是一个真正的职业篮球联盟。

ABA成立的第一年，霍金斯成为了最佳代言人。ABA需要他，而他也需要这个联盟。对于渴望获得认可和名誉的霍金斯来说，ABA就是救命稻草，霍金斯抓紧了这棵稻草，全力以赴地去打每一场比赛。

霍金斯的首个ABA赛季无疑是“被忘却的杰作”，他的表现称得上是史前篮球界最伟大的个人赛季之一。霍金斯带领风笛者在常规赛中取得54胜24负排名全联盟第一，并在季后赛中先后击败印第安那步行者、明尼苏达麝香和新奥尔良海盗，夺取了ABA的首个总冠军。霍金斯常规赛场均贡献26.8分、13.5个篮板，分列得分榜和篮板榜的第一和第二，同时他的投篮命中率也高达51.9%，仅次于队友汤姆·华盛顿（Tom Washington）排名联盟第二。霍金斯的卓越表现使他当选为ABA的首位常规赛MVP以及季后赛MVP，并且入选了年度第一阵容。

随后一个赛季，风笛者从匹兹堡搬至明尼苏达。霍金斯受到膝伤的困扰错过了大半比赛，但仅仅出战了47场常规赛的他仍有场均30.2分、11.4个篮板的恐怖表现，并再次入选ABA第一阵容。

尽管在ABA风光无限，但霍金斯从未放弃过对NBA的追求，而就在此时，他的代理律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NBA正在考虑接纳他。虽然机会相当微小，但是霍金斯的篮球梦终究还是燃起了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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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66年开始，霍金斯就在两位律师朋友——戴维和利特曼的帮助下，对NBA的禁令提出反垄断诉讼，但却一直杳无音信。直到1969年5月16日，《生活》杂志的一篇文章为他提供有力声援，文章指出霍金斯在当年的赌球丑闻中是完全清白的。文章发表后旋即掀起轩然大波，人们发现，NBA并未仔细了解案件的真相，仅仅为了维护所谓的“形象”就将霍金斯拒之门外。在大众的施压和律师的诉讼下，联盟最终对球员做出了首例赔偿，霍金斯获得了129.5万美金，并获得了加盟NBA的机会。

两支成立不久的新军菲尼克斯太阳和西雅图超音速经过猜硬币后，太阳幸运地得到霍金斯。而被NBA封杀八年的霍金斯对往事表现得非常大度：“我太高兴了，终于可以到NBA打球，我没有丝毫的怨恨和苦涩。当我拿到太阳队球衣时，兴奋得只想立刻上场比赛。”

1969-70赛季，27岁的NBA新秀霍金斯带领太阳在常规赛中39胜43负，比前一个赛季足足多胜了23场，并且历史性地杀入季后赛。他本人场均贡献24.6分、10.4个篮板外加4.8次助攻，成为太阳队史上第一位入选年度最佳阵容的球员。常规赛的最后一场，太阳对阵圣迭亚哥火箭，霍金斯独揽44分和20个篮板，并在最后时刻投中压哨球，帮助太阳以130-129逆转了对手。他在回忆这场比赛时说：“上半场我们落后了大概有20分，中场休息时，我和保罗·西拉斯（Paul Silas）最后走出更衣室，保罗看着我说，‘你是我们球队的巨星，是我们的希望，现在该是你体现能力的时候了。”

但由于早年在露天硬地球场上打了太多比赛，以及在篮筐上华丽霸道的表演方式，导致霍金斯的双膝过早出现衰老和磨损。随后两个赛季，他的状态逐渐开始下滑，但仍有场均20.9分、8.7个篮板、4.2次助攻的贡献，并且仍然入选全明星。对于绝大多数球员而言，这也许已是相当完美的数据了，然而一些记者却认为这与霍金斯的能力和名声不符，于是撰文批评霍金斯缺少斗志，认为他已经失去了当年在ABL、ABA、甚至纽约街头打球时的激情。但霍金斯的对手们并不同意这种观点。底特律活塞的主帅雷·斯科特（Ray Scott）在接受《西雅图时报》采访时说：“如果康尼真的变慢了，我希望他能在和我们比赛时表现出来。”而在张伯伦在退役时列出自己一生最伟大的15个对手中，康尼·霍金斯的名字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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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11月19日，霍金斯的42号球衣在凤凰城退役。1992年，50岁的霍金斯入选奈·史密斯篮球名人堂。这些是对他在篮球史上杰出成就的最高肯定，也是对他所经历的歧视和坎坷的最好补偿。

历史从来不会重演，而真相总是使人痛苦。坦白地讲，我们相信了只有一小撮特定的人才能够操控、统治和改变比赛方式这些天花乱坠的宣传。虽然有太多的NBA集锦之类的影像资料，但这些不足以体现篮球的本质，也永远不足以说明真相。从霍金斯终于踏上NBA赛场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42年，而“42”也刚好是他的球衣号码。

看上去，霍金斯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补偿，可如果这一切没发生过，霍金斯能够正常地进入NBA，那他将与张伯伦和“大O”联手开创一个怎样的时代？

可惜，人生没有假设，对于霍金斯来说，豁达的人生，会更加美好。

离开篮球场之后，霍金斯把他的故事写进了《犯规》这本书中，他的这本自传在上世纪70年代成了纽约城教室里的标准读物，让黑人孩子远离劣质酒精、把纽约篮球和孩子们带入乡村俱乐部，他的人生超越了篮球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