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丝?万里延

2014-04-29 00:44:03沈娴
文化交流 2014年2期
关键词:丝绸罗马

沈娴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依传统观点,丝绸之路的开辟始自张骞“凿空西域”,但事实上,通往西域的贸易交通道早已凿成。荷马史诗《奥德赛》中写道:“从门阈直到内室,椅子上放着柔软的绮罗。”据载,公元前8世纪,古希腊人与黑海北岸的塞种人贸易频繁。塞种人转销来自远东的货物,其中便有丝绸。

西晋初年,汲郡的魏襄王墓冢被盗发,掘出上古竹简数十车,其中有两部幸存,之一便是《穆天子传》。这部古书记载了周穆王于公元前989年“西巡”之事:从东都洛阳北行,进入河套平原后转而向西。周穆王以丝绸为国礼,赠予所经之国,至昆仑之丘(有学者认为是今阿尔泰山脉),与西王母瑶池相会。其后,周穆王跋山涉水,有学者认为其越过了乌拉尔山和伏尔加河,所达最西处为今波兰境内。在西王母住地附近,很多巨鸟“积羽千里”,以致周穆王“载羽百车”。而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中提及,黑海北岸的塞种人聚集地区,漫天飞羽。两者所指可能为同一地方。由此我们可以猜测,或许丝绸正是在这个时期(或更早)传入了塞种人所在的中北亚,借由商人贩往欧洲,进入了欧洲人的生活。

公元前509年,罗马共和国成立,此后在欧洲有巨大的政治、文化影响力。经数百年的贸易,丝绸已成为罗马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对于罗马上层阶级的仕女而言,她们愿意为这种“既穿了衣服呢又暴露肉体”的衣料付出任何代价—薄如蝉翼的丝绸是展现健美人体的最佳途径,这与西方一贯的人本主义竟十分契合。可见,中国的丝绸在罗马被赋予了与东方全然不同的美学意味。

然而,一些学者对丝绸热忧心忡忡,因为购买丝绸使大量金币滚滚外流,导致国库空虚,还助长了攀比之风,而妇女的穿着又使道德家们忍无可忍。“奢侈和女人让我们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古罗马大学者老普林尼在《博物志》中不无抱怨。但道德家的唇枪无法阻止罗马人对丝绸的趋之若鹜。

公元前27年,屋大维建立起罗马帝国。与此同时,远在东方的“天子国”—东汉王朝也建立。这两个人类历史上鼎盛的帝国,在大陆的两端遥遥相望。罗马君王欲建立全球君主制,但罗马人的生活,显然已牢牢地与遥远东方的文明人建立了关系。以丝绸为首的进口商品充斥着罗马市场,改变了他们自以为是世界主人的观点。他们对丝的生产国与居民都充满了好奇与幻想,而对于罗马商人而言,找到丝国,直接从原产地进口丝绸来获得暴利,着实充满诱惑。对此,他们跃跃欲试。

千秋壮观君知否,黑海东头望大秦

虽然每年有上亿的金币流向远东丝国,但古罗马人对中国并未形成清晰的概念。他们称丝绸产国为“赛里斯”。帝国初期的地理学家梅拉在《地方志》一书中说:“亚细亚极东有印度人、赛里斯人……赛里斯国即界居二山之间。其人诚实,世界无比,善于经商……”

中国人对罗马的最早认知来自司马迁直据张骞向汉武帝写的出行报告。《史记·大宛列传》载:“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黎轩”就是西汉对罗马的称呼。到了东汉,称呼变为“大秦”。《后汉书·西域传》说,在汉人眼中,大秦“国富民正”,其风骨可与中国相媲美。

这两个东西方大国,互为神往,却因种种原因,始终未能建立官方联系。

公元97年,西域都护班超派甘英出使大秦,从龟兹出发,经条、安息诸国,却“穷临西海而还”(《后汉书·西域传》)。“西海”为今波斯湾附近,甘英与罗马帝国仅一步之遥。梁启超感慨:“……于是东西文明相接触之一机会坐失,读史者有无穷之憾焉。”(《祖国大航海家郑和传》)甘英未渡“西海”原因很简单,安息帝国要垄断汉与罗马之间的贸易、尤其是丝绸买卖,自是不愿两国建交,故称渡海不易。我们或可想象,甘英西行,所携必然不只金银货币和干粮,丝绸、瓷器应为必备物。使团一路交换一路行,直至换完,也就再也无法前行了。此外,汉重农抑商、自给自足、无取域外,故并无迫切的商业利益和经济需要,才使甘英对大秦没有“亲临”的欲望,一旦随行物资匮竭,自然放弃西行。

与“扬国威”的甘英使团不同,罗马商人来中国的目的性更强,需要更为迫切。在几百年的海路与陆路的推进后,罗马帝国的势力深入中近东地区,有了足够的知识与技术出征中国。1世纪中叶,一个罗马商人从亚丁湾起航直达印度河河口。1世纪末,少量罗马商船横越孟加拉湾,经苏门答腊岛与马六甲海峡,绕道马来半岛,在越南北岸抛锚—古罗马人发现了一条直抵中国的全海运航线。

《后汉书·西域传》云:“桓帝延熹九年(166),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今越南中部)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大秦王安敦”即马克·奥勒留·安东尼。这也许是罗马与中国官方交往的最早历史记载,但并不能充分证明两国间确实有过官方往来。但无论如何,“大秦王安敦”之名,却实实在在地被中国皇帝所识。

绝漠秋山在,阳关旧路通

罗马人发现的直达中国的航线并未得到广泛使用,甚至鲜为人知。由于政治格局的变动,中西方的交往,不论是陆路还是海路,要走完全程越来越困难,中转仍是贸易最常见的方式,丝绸的转售仍被波斯帝国所垄断。6世纪时,拜占庭帝国为丝绸向波斯人付出的昂贵代价,让查士丁尼一世极为不满。此时,两位来自印度的僧人谒见了这位皇帝,透露了丝绸的秘密—由蚕土司。他们继而提议可重返中国,将蚕卵偷运至东罗马。552年,这两位僧人沿着高加索山路,途径波斯北部,返回拜占庭。他们将蚕卵藏在空心的竹杖里。尔后,西方终于有了自己的丝绸制造中心。不过,这样的说法总含有戏说的成分,尽管后来的法国启蒙时代的思想家伏尔泰将印度僧人携蚕种而归当作“西方文明崛起的三件大事”之一。在当时看,意义同样非凡:十字军东征把丝绸带到了西欧,特别是意大利半岛上的城邦国。这些城邦国出口丝绸到欧洲其余地方,造成经济的繁荣。

与此同时,阿拉伯国家也开始自产丝绸,中国在丝绸领域的垄断地位被打破。直到成吉思汗西征后,西方探险者才重新找到了通往远东的路上,只是初衷已大相径庭。

文艺复兴时期,航海家们开创了地理大发现的时代,其成功多少倚仗古罗马人的开拓。大航海时代带来的是殖民的世界与敛财的帝国。而在1500多年前,当世界处在“罗马和平”与“中国和平”平衡时,国与国的远距离交往流通常是在和平与相互尊重的前提下实现的。旅行者不是征服者,他们仅仅是商人、信徒或艺术家。

1877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中国》一书中最早提出SilkRoads一称,主要用来称呼古代中国与西方世界之间的交通或商道。之后,中西方学术界的注意力也从丝绸转移到中西交通史本身,以及沿途的社会与文明演变。丝绸之路研究呈现一派繁荣之态。这是后话。

总之,当我们说起这条由丝绸贯穿的道路时,不论古时的过客经历了怎样的天灾、战乱、马贼或海盗,都只是智慧、勇气、协作、文明传播的注脚。只有智慧、勇气、协作、文明传播,才是丝路之魂。□

(本文照片由晓柒、岳山丘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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