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饿”所想到的

须弥

曾经在网上看到一则关于汉字的趣解：“一人一半就是‘伴，一人一口就是‘侣，所以伴侣就是同甘共苦，祸福相携。”笔者于是联想到“饿”这个字来，突然有感于先人造字的精妙。“饿”字拆开就是“食，我”。人到穷途，胃无五谷，饿昏了头，就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咬上一口了。

本朝无战事，小老百姓们家给人足，对于“饿到吃自己”这样的况味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但中国却自古是有“吃人”的传统的，从三坟五典到二十四本家书，随处可见“吃人”的影子。鲁迅先生曾说中国历史就是一部吃人的历史，这句话可能会让很多爱国小青年拍案而起，“偏激！我华夏衣冠，儒雅重礼，怎么可能尽是吃人呢！”

墨写的谎言，终不敌血写的历史。民以食为天，天都塌了，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人这种地球上最聪明的物种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会吃自己的，当然还会美其名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食，我”不过是造字者在道德底线上一个单纯的希冀。大多的吃人，吃的都是别人。

《公羊传》中记载：“易子而食，析骨而炊之。”讲的就是宋国被困时，人们交换彼此的孩子来吃。这是为了活命而吃人，后来竟也出现了“消遣”的吃人。《本草纲目》里记载了35种可以入药的人体组织。到这里，吃人似乎又多出了一点养生的意味来。

虎毒不食子，然而人类毕竟比禽獸高明。“易牙烹子”的典故是家喻户晓的。《韩非子》里也记载过魏将乐羊为表忠心，而吃了自己的儿子的故事。苏辙在《乞诛窜吕惠卿状》里说：“食子徇君也，而推其忍，则至于弑君。”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吃的人，又难道不敢吃掉主子么？

三家分晋、赵高乱秦，吃惯了人的奴隶最后还是把利爪伸向了主子。

人既然是由禽兽变来的，苏格拉底所谓“无毛双足直立动物”，那么也顺理成章地遗传了禽兽的自然法则。要想不被别人吃，就要先吃掉别人。所以杨广杀兄弑父，朱由检宫门诛女这样的事也不足为怪。吃人，也由最开始的饿了才吃，变成主动地吃消遣地吃。

看透了人性的孔老夫子于是提出了用礼乐来教化人，用伦理道德来约束人，要“发乎情，止乎礼”，然而亚圣看得更为透彻，他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这是绝望。

一轮又一轮的朝代不断更迭，江山易主。一个厚黑取代了另一个厚黑，社会原有关系被重新洗牌。有的人成了高高在上的吃人者，而那些曾经张牙舞爪的贵胄却成了被吃者。

后来吃人的学问越来越大，还要变着花样来吃。满清的十大酷刑是闻名于世的，《蜀龟鉴》里记载的更是触目惊心：“又，剥皮者，从头至尻，一缕裂之，张之前，如鸟展，率逾日始绝。有即毙者，行刑之人坐死。”直至《中华民国临时约法》颁布天下共和，废止私刑。吃人的历史才终于告以完结。人们被灌输一种前所未有的思想，人人平等，不分贵贱。被吃者开始和从前的吃人者平起平坐，一起共享国家的恩惠，一起履行公民的义务。

但是，我发现吃人的遗毒还远没有殆尽，甚至改头换面重现人间了。吃人者不光吃你，还要抢去你的话筒，打烂你的嘴巴，让你只能被吃，不准呼喊。看前段时间的新闻，我知道，有六个女孩子又被校长吃了，然而比被吃更让我痛心的是她们喊不出来，也没人愿意帮他们喊。

原来，“吃人”两个字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那打人的女城管，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哭着说自己看到报道都不想活了。我想，这是吃不到别人，而最后的“食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