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与《基督山伯爵》

2014-04-29 00:44陈丽
青春期健康·青少版 2014年10期
关键词:泰斯基督山大仲马

陈丽

在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问世几乎160年后,一个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少年读者在亚马逊网上书店的留言板上写道。“我读过很多书,《基督山伯爵》也许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小说。尽管长得出奇,可我却欲罢不能。它是优秀作品的典范,没有不切实际的人物和情节,所讲述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当然除了基督山伯爵的财宝……”另一位读者写道,“一百多年来,《基督山伯爵》的魅力经久不衰,而它的作者大仲马,身具黑奴和贵族的双重血统,却成了法国19世纪著名的浪漫主义剧作家和小说家,全世界最受欢迎的经典作家之一。”

大仲马1802年出生于巴黎东北的维莱科特雷,距离首都约50英里。他的祖父是一个法国贵族,曾定居圣多明各,在那里和一个女奴生下了大仲马的父亲托马斯·亚历山大。因此大仲马的父亲是一个黑白混血儿,而大仲马本人也具有黑人血统。1760年托马斯随父亲回国,用母姓仲马应征入伍到拿破仑军中,并升至将军,但后来因政见不同而失宠,甚至连退休金都没有拿到,以致家境惨淡。1806年仲马将军过世,此时大仲马年仅四岁。

少年的大仲马因家境困难没有上过多少学,他能走上文学之路得益于一个叫阿道夫的朋友。阿道夫是一个瑞典流亡贵族之子,大仲马在他的影响下爱上了文学,立志当作家。他先在家乡的一家公证处做小职员,1823年靠了在酒馆打弹子赢的90法郎前往巴黎寻找机会,因写得一手好字得以在奥尔良公爵也就是后来的路易·菲利普国王身边当文书。大仲马博览群书,尤其喜爱戏剧。任职之余,也为剧院写剧本,可都没有成功,直到1829年的《亨利三世及其宫廷》(HenriⅢetSaCour)引起轰动。

当时,浪漫主义文学在法国刚刚崛起,该剧迎合浪漫主义思潮,宣扬激越的情感和冒险的经历,完全破除了古典主义的“三一律”,一扫法国大革命后复辟时期文坛的保守风尚,因此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亨利三世及其宫廷》的成功把大仲马推到法国戏剧界的前台,成为浪漫主义戏剧的先驱。同其他浪漫主义作家一样,大仲马相信社会平等和天赋人权,并将这些原则融入到他的戏剧创作中。继《亨利三世及其宫廷》后,他写了大量戏剧,其中1832年问世的《奈斯勒塔》(La Tourde Nesle)被誉为法国情节剧的杰作。

30年代后期,大仲马开始创作小说。他和巴尔扎克、欧仁·苏等人是最早利用报纸连载小说的作家。这一时期,法国报业审查制度的取消使报纸的发行量激增,出版商用连载小说吸引读者。于是报纸成了社会各阶层的娱乐媒介,无论贵族平民,男女老幼,都喜爱阅读报纸上连载的长篇小说。大仲马创作速度惊人,又很能抓住读者的心理,因此很快成为法国最受欢迎的小说家。

大仲马在法国历史小说的发展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被誉为复兴了法国的历史小说。创作于1844年至1845年间的《三个火枪手》和《基督山伯爵》是他的代表作,也被称作法国通俗文学的奠基之作。大仲马的小说以真实历史事件为背景,把历史和虚构融为一体。当然,他的作品通常为节奏紧张的冒险故事,情节曲折复杂,并不忠實于历史事实。大仲马曾经说:“何谓历史?就是钉子,用来挂我的小说!”

大仲马总共写了约250部小说,但如此卷帙浩繁的作品并非都出自他一人之手,而是同73名助手合作的结果,从中不难看出他的精明之处。其中大仲马最倚仗的是一位名叫奥古斯特·马盖(Auguste Maquet)的助手,甚至允许他独立创作。马盖是个历史教师,他为大仲马提供小说素材,还执笔写了很多作品的开头几章,包括《三个火枪手》和《基督山伯爵》。而大仲马则主要负责刻画人物形象,构建情节,并撰写所有重要章节的结尾,通常设置悬念以吸引读者。他声称只有当故事在头脑里全部完成后才开始动笔。大仲马领导了一个庞大的小说制造车间,分工合作,将产品一部部的小说源源不断地推向市场。

大仲马的小说工厂为他带来财源滚滚,然而这位贵族后裔生性奢侈,挥金如土,总是债台高筑,入不敷出。他在巴黎近郊建造了造价20万法郎的基督山城堡,自己当上了“基督山伯爵”。基督山城堡极尽奢华,里面悬挂着他喜爱的莎士比亚、雨果、歌德等文豪的雕像,门厅里还摆放着他本人的半身塑像。基督山城堡成了挨饿的穷艺术家的避难所,朋友和情妇尽情享乐的地方,甚至对陌生人也敞开大门。被称作“巴黎之王”的大仲马赚取了大笔财富,又立刻花在朋友、艺术和情妇身上。

大仲马的个人经历也同他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丰富多彩。他参加了1830年的六月革命,后来又到了意大利,支持加里波第和意大利的民族独立运动。

大仲马对女人的兴趣也不亚于他的政治热情。他的私生活放荡不羁,有数不清的女友,却只有一次婚姻。1840年他同自己多年的情妇、演员伊达·费丽达结婚。可没过多久,在将她的妆奁挥霍一空后就跟她离了婚。大仲马据说有许多私生子,尽管他承认的只有三个。1824年女裁缝玛丽·凯瑟琳·拉贝生下了大仲马的一个私生子,这就是后来以《茶花女》而蜚声文坛的小仲马。

小仲马尊崇社会道德规范,始终不能接受父亲的生活方式。大仲马1870年5月5日死于中风,临死前还在想着他未完成的小说,据说他最后一句话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基督山伯爵》是大仲马最著名的历史小说之一。小说发生在1814年至1838年间的法国和意大利。这是一个分裂和动乱的时代,保皇党和波拿巴党争相要把路易国王和拿破仑推上法国统治的宝座。拿破仑从厄尔巴岛逃出,返回巴黎,建立了百日王朝,结果滑铁卢战败,路易·菲利普登上法国皇位。这一历史时期被大仲马用来做爱德蒙·唐泰斯的复仇故事的背景。年轻的水手唐泰斯纯朴善良,似乎拥有一切,他马上就要当上船长,而且已经同心爱的姑娘梅塞苔丝订婚。然而一场灾难正等待着他。同船的水手唐拉格觊觎他的船长位置,情敌弗尔南对他嫉恨交加。两人控告他携带了囚禁在厄尔巴岛的拿破仑送给巴黎亲信的密件,当地的代理检察官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把唐泰斯定为最危险的政治犯,投入伊夫堡监狱。在狱中,唐泰斯和隔壁牢房的法利亚神甫结成忘年交。神甫临死前告诉唐泰斯基督山岛上的藏宝地。神甫死后,唐泰斯假扮成他的尸体,被狱卒投入大海逃脱。他找到了基督山的宝藏,随后以神秘的基督山伯爵的身份出现在巴黎社交圈,开始了他残酷而正义的复仇。

《基督山伯爵》情节跌宕起伏,虽然篇幅巨大,却不会让读者觉得冗长。故事时刻保持着紧张的节奏,使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罗曼蒂克的场景、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所有这些因素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大仲马在小说中充分展现了他的创作人物对白的天才。小说中的对话机智简练,意味深长。整部作品结构严谨,前后呼应。虽然情节复杂,却繁而不乱,三条复仇主线交叉重叠,却脉络清楚。次要情节穿插得当,并始终为主要情节服务,而非闲笔。小说前半部中出现的人物和事件,到后半部都具有重要意义。

如同大仲马的其他重要作品,《基督山伯爵》虽然表面上仅仅是一个历险和复仇的故事,却具有更深刻的含义。在最基本的复仇主题上,小说探讨了社会正义、人和上帝的关系,异化与孤独,爱的救赎,欲望与满足等一系列与之相关的问题。

小说首先鞭挞了社会正义的缺失。唐泰斯蒙冤入狱,而那些陷害他的人却不仅可以逃脱社会法律的惩罚,而且飞黄腾达,成为道貌岸然的上流人士。维尔福为了个人野心可以判处一个无辜的年轻人终生监禁。弗尔南出卖朋友和恩主,又盗取贵族姓氏当上了贵族议员。而唐拉格从不放过从他人的灾难中发财的机会。这使唐泰斯意识到依靠社会法律的制裁是没有结果的,他转而依靠自己的力量,通过个人复仇来行使正义。

然而,唐泰斯的复仇说明,人永远无法和上帝比肩,只有上帝才有惩罚的权利。唐泰斯把自己当作上天的使者,代表上天惩恶扬善。他深思熟虑,精心策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一惩罚他的仇人。他曾经像撒旦一样认为自己具有上帝的智慧和权利,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处罚或赐福他人。然而当他看到自己的复仇导致了许多无辜的人的痛苦甚至死亡后,才发现自己在复仇之路走得太远了。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天赋的神权。唐泰斯最终意识到,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人不具备上帝的全知全能。最高的权利和智慧是属于上帝的,只有上帝才有权利做出判决。

与复仇主题相联系的另一主题是异化与孤独。当被狱卒丢入大海的唐泰斯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出现在巴黎时,他已经异化为一个复仇的工具,与社会和他人隔绝,远离人间的情感。身陷在复仇的深渊中,他的心灵时刻受着仇恨的咬噬。他的人生目的和意义简化为单一的复仇,惟一的情感就是仇恨,以及复仇后片刻的满足感。他成了精神和情感上的流浪者,再也品尝不到人间的亲情、关爱、欢乐、悲伤与幸福。当他把自己交给复仇的欲望时,就剥夺了自己作为人的正常生活和正常情感,给自己套上了孤独的枷锁。

小说的结尾表明,只有通过爱才能得到救赎,爱才是人生的意义。看到自己给他人造成的不幸,唐泰斯想以自杀来赎罪。是埃黛的爱把他从孤独和绝望中拯救出来。当唐泰斯发现自己爱上了埃黛时,他感到自己获得了新生。事实上,爱的缺失也是使唐泰斯陷入孤独和异化的原因。唐泰斯走出伊夫堡后,他的精神父亲法利亚神甫已经病死狱中,自己的父亲也因为没有人照顾而饿死,未婚妻梅塞苔丝嫁给了自己的仇人。失去了所有他所爱的人,唐泰斯也失去了与温情人世的最后联系,蜕变为一架冷酷的复仇机器。爱的降临使他重新品尝到了人世间美好情感的滋味,把他从孤独与异化中解放出来。

欲望与满足也是小说隐含的主题之一。正是欲望和贪婪促使弗尔南、唐拉格、维尔福等设计谋害唐泰斯,从而引出了整个的复仇故事。小说告诉读者,幸福并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满足。人们应该珍惜自己所拥有的,这样才会感到满足和幸福。而弗尔南、唐拉格、维尔福之类专注于自己所没有的,总是觊觎更多的东西,因而总是心怀不滿和怨恨。唐泰斯在遭受命运劫难之前对生活抱有乐观知足的态度,时刻感到身处幸福与快乐中。而当他被复仇的欲望所控制后,却只有在完成复仇任务后才会满足,不达目的永不罢休,因而远离了欢乐的人生。直到他放弃复仇,准备把自己的余生献给埃黛,才又触摸到了幸福。

作为一部以情节取胜的小说,《基督山伯爵》并没有使用太多的象征或隐喻手法,但小说中唐泰斯逃离伊夫堡监狱,从大海中起死回生的情节却具有浓郁的隐喻意味。这象征着唐泰斯经历的第二次人生洗礼。这次洗礼与出生后的第一次受洗不同,标志了唐泰斯人生的重大转折。可以说,在监狱里,唐泰斯已经经历了某种意义上的“死亡”,而在海水的洗礼下,新的基督山伯爵诞生了。唐泰斯已不再是那个年轻纯朴的水手,相信人世的美好和人性的良善。在经历了14年的牢狱之灾后,新生的基督山伯爵冷酷无情,对人世充满仇恨,怀疑一切,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他人。小说的基调也由紧张惊人的历险转为充满欺骗、狡诈和谎言的复仇。浸洗后的唐泰斯在读者心中已不再纯洁无瑕,而呈现出多面化和复杂化的性格。唐泰斯后来以多重身份出现,基督山伯爵、布佐尼长老,还有威玛勋爵,象征着他复杂性格的不同方面。

《基督山伯爵》在通俗的情节中蕴涵了深刻的主题,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身为通俗作家的大仲马会得到那么多经典作家的肯定与赞扬。别林斯基称他为“一名天才的小说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很欣赏“大仲马情趣”。萧伯纳曾赞颂道:“大仲马的作品达到了艺术的顶峰,没有人能够把它们写得更好。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大仲马还是马克思“最喜欢”的作家之一。

2002年,在大仲马诞辰两百周年之际,法国总统希拉克宣布将他的骨灰移到巴黎万神殿的先贤祠,与雨果、伏尔泰、左拉等法国大文豪葬在一起。这标志着2l世纪的法国人民对大仲马文学成就的充分肯定。

(编辑 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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