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龙
站在牛背后的玉米
牛的影子里,始终站着一棵多情的玉米。
玉米对牛的深情,铡刀斩不断。
玉米对牛的忠贞,粉碎机摧不垮。
捆丝机动用酷刑,给伤痕累累的玉米戴上手铐脚镣、也没能阻止玉米走向牛的坚毅步履。
在牢狱般的贮窖里,压迫和黑暗,不仅没有埋葬玉米对牛滴翠的爱,反倒把它酝酿得更加炽烈。
走在深深的犁沟里,牛耕耘的动力,不是来自身上叠加的鞭痕,而是源于玉米从身后抚慰它的宽长眼神。
在夜晚。牛不停地反刍着玉米那比月光更清澈的柔情,神态温柔安详。
被冷落的土豆
花儿脱离泥土会凋谢。
大树脱离泥土会枯萎。
但是,被土地遗弃的土豆,即使被冷落在不见天日的角落。依然是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
现在,你看,它萌出绿色的芽尖,仿佛雏鸟的喙,要把囚禁它的蛋壳啄破!
在粗糙的蛋壳里。一定有一个飞翔的梦正在涅槃,正在长出绿色的羽毛。
土地,是它眷恋的天空吗?
小小的芽尖,多么脆嫩却执著的爱,我不忍心将它碰落。
我捧起土豆,就像捧起一颗跳动的心脏,把它送回泥土里。让它在那里,和其他植物一起,获得一块生存空间,互帮互助,健康成长,唱出快乐之歌。
麦鸟
土地即将分娩。麦鸟,从季节深处飞来。如一只飞翔的梭,把松散的时间越织越紧。
“旋黄旋割!旋黄旋割!”
——熟悉的叫声,再次把农人的眼睛擦亮,使他们对天空善变的脸色警惕起来。
沉睡十个月的镰刀被唤醒。奔走在一块淌汗的磨石上,一层层抖落锈迹斑斑的惰性。
复苏的明亮里,游走着农人喜忧交织的目光。
“旋黄旋割!旋黄旋割!”
——这只鸟继续啼叫着,从一块麦地,到另一块麦地;从一个农家,到另一个农家。
直到成熟的麦子,被农人赶在一场暴雨或冰雹前全部抢收回家,它才隐身于远处的树林里,和伙伴们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麦草垛
奉献之后,却是被逐出土地的结局。
维系泥土的脐带。被一把锋利的镰刀割断,看不见的伤,痛在记忆里。
痛着,却不曾动摇如塔的挺立。
如塔的挺立,对于村庄是温暖的守护。
对于曾经持镰的人也是温暖的守护。
即使被投进炕洞,也是父老乡亲贴身的温暖。即使在灶膛里被烧成灰烬,也要以一缕炊烟之魂,缠绕着故乡的屋顶……
被冰雹袭击的乡村
像鬼子进村,一个宁静的夜晚,被呼啸的子弹洞穿。
翠绿色的温馨,散落一地。
山上,睡在草丛里的野鸡,还没有来得及叫唤一声,脑袋就遭到重击,鲜血,染红拳头大的冰球。
农宅的瓦片不堪一击,泥土的骨头裂成碎渣。雨水,像趁火打劫者,乘虚而入,洗劫了土炕上残留的余温。
一股寒流,漫上农民惊恐的心,冰冷了他们对收成炽热的期待。
在一双双欲哭无泪的眼里,本该像麦粒和果实般饱满的夏季,干瘪成一页轻飘飘的日历,季节的皮肤,由于失血过多,变得惨白。
果园。变成雹魔施展淫威的屠场。
那些愤怒的果树一定是进行了反抗的,结果,它们挥动的手臂全被扭断。
雹魔还不解恨。狞笑着扑向一棵棵怀孕的果树,把它们身上的衣服全部撕掉……
我看到那些果树的时候,它们赤裸着自的躯干,僵立在一场大雨中,那一片荒凉的白,刺痛我的眼睛。
我弯下腰。想找一件衣服穿在果树的身上。但抓在手里的,却是一把树皮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