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立新漫谈：人生也好，买画也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辛追

2014年初春，北京城温暖异常。漫步在紧邻故宫、天安门的南池子大街，你时常会与那些天南海北的旅行者们狭路相逢。直到拐入“皇史”对面的一条小巷，耳边才会安静下来。

就在这条小巷深处，著名文化学者、《百家讲坛》“坛主”、新书《吕立新说画》作者吕立新在春日午后时光里，与《艺术品鉴》记者分享了他在过去二十年时光里，对艺术与人生的求索和思考……

三十而立，

29岁迎来人生转折点

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在《吕立新说画》中，吕立新也提到了这个话题。但他认为，人不一定到了先贤确立的每个节点，都能够达到立、不惑和知天命，复杂的世界会带来矛盾的内心和浮躁的生存态度。我们能控制的，就是让自己先静下来，然后做一些自己喜欢做，同时对别人又有好处的事。

吕立新为人所熟知缘于他对中国艺术品、特别是中国现当代画家画作的独到见解。但他最初的职业生涯与画家画作没有交集。

1986年，从河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吕立新在地方电视台做起了导演。那时没有卫视，只有中央台、省级台和市级台。因为不能借助现在的卫星传导，地方台想在全国出名缺乏窗口。别说是市级台，就是省级台想在全国出名都并非易事。但吕立新所在的唐山电视台在国内外的有很高的知名度，这与他做的大型纪录片《唐山，生命之光》在央视黄金时段播出有较大关系。世界上有几十个国家买走了这套节目的版权，这在当时是非常牛的事情。

也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吕立新在25岁时就得到电视台奖励的一套房子，这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即便在当时那种单位分房的环境下，一个大学毕业没几年的新员工，如果没有过人的成绩，单位的房子也不是说分就能分得上的。

岁数虽小却已声名在外，吕立新的二十几岁过得忙忙碌碌。台里总是将有分量的片子交给吕立新来做，拍纪录片、拍电视剧、做晚会，任务多得累心压力大，而且很多东西走过一遭之后，后面的工作就出现了重复，这些让他萌生了退意，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职业生涯。

“外在因素是地方电视台的技术能力也很有限，做不出想要的效果；从内因上看，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尽管那个时候很年轻，有时也会闹腾，但内心还是希望能静下来。我特别不愿意求人，比如你在当时做导演，要协调各个部门的事务，录音、作曲、场地等等，经常要和人去打交道，事务性的工作太多。”

吕立新就想找到一件能够一个人完成的事情。不用再求人、不用协调什么关系，这是一个最朴素的想法。但在当时，他没能找到这样的事情。

29岁是吕立新人生的转折点。1992年，央视首次在全国选拔电视节目主持人，选拔上来的20、30人要参加一个进修班，大家被聚到北京上课，最终还要从这些人里再做挑选。吕立新也在其中。

不是干导演的吗？怎么又成主持人了？“当时全国没有谈话类节目，但我很早前就在地方电视台搞起了主持人对话。虽然当时大家都拿着脚本做对话，不像现在这么随意，但我在当时也算是个颇具创新色彩的主持人，因此有幸得到了央视的入场券。”

也同时是在这个时候，由于做纪录片声名远扬，吕立新得到了一个去日本做访问学者的机会。因为出国，吕立新没去央视。但在日本，吕立新与中国书画结了缘。

都是大师作品，

一个卖一千万，

另一个卖几千块

那时的吕立新想法很多，加之又到了经济发达的日本，几乎每天都接受着来自不同文化的影响。一开始，他的生活节奏是学语言、到日本电视台做中文节目。他做的电视内容是文化方面的，由此结识了很多在日华侨和文化大家。他介绍中国的文化产品与名人，这里就包括画家。这期间，他也会时常写一些文章，发表在日本的媒体上。到后来有一些中国本土的画家把画作寄到日本去，请吕立新帮着宣传。

吕立新说，现在回头看，也就是在那时，他开始真正关注艺术品拍卖市场。那时，日本的拍卖市场已经相当发达，大师级的作品也能够卖出天价。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日本绘画大师平山郁夫的一幅画在画廊能够卖到1亿多日元，折合人民币要1000多万元。而平山郁夫非常崇拜的中国绘画大师李可染，当时一张画的价格才几千块钱。这样的差距让他非常吃惊。

几乎在同时，吕立新对钱有了概念。“没出国以前，大家挣得都差不多，到日本后，看到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看价格就吐舌头，是国内工资的若干倍，商品价格与资本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经济学大课。”

其实，中国留学生中也有一些将中国绘画大师的作品带到日本去的。但与现在一提“中国画”，外国人会马上将其与财产财富绑定在一起不同，当年的中国画在外国人眼里，充其量是装饰品。

“当时在友谊商店，黄胄的一幅画是60元钱。而同样在友谊商店里，一件毛巾衫卖5元钱。虽然艺术品的价格还是不算便宜，但很多中国画家那时还没有走出国门去办展览，日本人也无从了解中国画家。”

那时在东京，画廊街、古董街、拍卖会都很吸引人。“我最早看到众多国内大师的画作就是在日本，有一次我们去一个餐馆吃饭，那个餐馆里挂着齐白石和吴昌硕的作品，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作品真美，这些人都是大师。”

日本游学归国后，吕立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在寻找着他认为能够一个人就能做好的事情。

“回国后，我发现国内的人们也开始认钱了，也在很努力地挣钱。但什么是适合我的？我骨子里还是个文人，文化领域以外的钱我不愿意去挣，也未必能挣得到。好在当时有一个契机，那就是国内的艺术品市场正在兴起。你有这个能力，又投身到这件事情当中，很快就能做出成绩。”

这些年，很多人说吕立新不仅推高了中国画作的价格，也让大家重读美术史，深入了解了中国文化。

比如，自从吕立新把中国画界泰斗齐白石称作“史上最牛北漂”之后，很多人再谈论起齐白石，口吻就像谈论一位很熟悉的邻家老爷爷，他晚年创作的习惯，甚至是每一只虾要画几节，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也有一些尚在艰难学艺的画院学生，在读完了齐白石的“北漂故事”后，重新拾起了坚持下去、沉下心来的勇气。

对此，吕立新说，他无意中做了前人没做的事情，或者说，是无意中做了一碗“很有料”的、大众正好需要的中国传统文化“鸡汤”。

买中国画“那点事儿”：

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多人说，吕立新写的书和他的为人一样安静，这就需要你去安安静静地读。无论是晴天擎一盏清茶，还是阴雨天打开小台灯，他的书都能让人品尝到知识和趣味。

写书和讲课都不是件容易事，而且他的这些书里全是教大家怎么去买画，因此总有读者问吕立新：你自己真金白银换来的宝贵经验，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其实，读过他的书的人都知道，吕立新写书不仅写了买画的经验，甚至还写出了拍场上的潜规则。

比如，他的书中写着：去参加拍卖会有个经验，有时候非常好的作品拍卖公司会估一个非常低的价格，这是因为拍卖公司知道即便估个低价，好东西依旧能卖上钱来。像周思聪先生的《荷花》系列作品，拍卖公司明知道会有很多人争，所以故意把估价调低来诱惑更多的人。而有些看着不确定的作品，拍卖公司就会给你卡个底线估价，比如他们想卖到200万元，就给你估到200万元，及至上了拍卖场，有人在底下托着，刚一起拍，你只要一举牌，这东西就落锤敲给了你。

再比如，吕立新告诫那些去拍场买画的人，如果你真想要买一件东西，就不要在拍这张画的中途使劲举牌，这样举来举去其实都是在给你自己加价钱。你每举一次就是2万、5万、8万这样加，如果拍品过了百万元的画，每一次举牌就是10万元、20万元往上加，所以你真想买就不要中途举牌，你要等到最后的时候去举落锤前的那一两下。如果还有人跟你争，也是少数人了。有的人没经验，在拍场上不停地举，每举一次都是在推动价格向上涨……

“原来之所以选择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但当我的知识储备到一定程度时，用知识为大家服务其实就是件顺理成章、自觉的事情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件事情很有意义，也能传递正能量。”

现在，有很多书画买家看了他的书，听他的话。在他看来，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2005年前后，我仔细分析了国内艺术品市场，发现在中国书画普涨之后，当代油画还是一个价值洼地，我劝身边的朋友们去买油画。当时没有一个人理我。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我买了罗中立、何多苓以及周春芽的大幅作品。结果我年初用17万元买的周春芽的大‘桃花，年底就翻到了百万以上……”

年初十几万元买的，到年底百万元以上了。当时他有什么感觉？“我很坦然。这验证了我判断的正确。有一种被认可感。换句话说，你的功课做到家了，财富来得要比想象中容易。”

画不好就撕的画家少了，这个市场需要“修心”

二十年，一场梦。大梦觉时，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分量足以“称霸”全球。但另一方面，市场的火爆不能代表参与者内心的强大与学术支撑力的成熟，有相当一部分自认为有定力的人，仍然无法在市场浮躁时大隐于市。

对此，吕立新说，现在的人最该“修心”。

“对于中国艺术品市场，我现在的感觉，第一是浮躁，第二是没规矩。有时候诚信缺失，甚至有点乌烟瘴气，一点小事就会被炒作，这种情况在现阶段难以避免。但我们做文化的事，本身做的是雅事，不能做俗了。还是要好好品读艺术品，除了财富以外，要享受它带给我们的精神抚慰。要静下心来。”

他在书中写到，李可染先生号称“废画三千”，自己觉得画得不好就会撕掉。那么，当前，觉得自己画的不好就撕掉的画家还有吗？

“这样的画家非常少，而且是越来越少。大部分画家心态上沉不出来，绘画艺术是寂寞之道，但现在有谁甘愿寂寞，又有谁寂寞得住？很多画家的作品，一卖100张，画家连审视自己作品的时间都没有。而李可染先生当年，经常是画一幅小画，经常是在墙上一贴就是几个月，端详几天添几笔，那种积墨是一层压一层花很长时间画黑的，层次丰富是一点点做出来的。”

吕立新也曾提到，好东西买一张少一张。那么，买到一件精品很难吗？“首先要看这个画家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他的创新是否构成了美术史发展中的重要一环；其次要看画家的创作态度是否极其严谨，因为严谨就意味着他的作品存世量少。这样的艺术家，买他的东西买一件就是一件。”

在当代艺术方面，如何判断现阶段艺术品的价值？吕立新表示，判断正在成长中的艺术家，第一要看他的美术基本功是否扎实，因为绘画是个技术活儿；第二要看画家是否善于思考，这表现在他对社会、人生以及画作所描绘的景物是否有能力进行深入的思考；第三是成功的艺术家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经纪机构，艺术家不该自己买画，需要一个很好的经纪机构，比如陈逸飞如果不好，美国的画廊也不会代理他的作品。“在中国，这方面市场人才很缺失，但我们还是看到了一些积极的信号，也需要时间的积累。”吕立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