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统治”下的文房意义

黄红卫

不知道除了搞古董的，尚书画的，当今在自己装修豪华、满壁“图书”的富人书房写字桌上，除了一台冰冷的电脑显示器外，还放着什么？一摞时尚财经类杂志，一本用牛皮包着的奢侈大牌记事本，几只不用吸墨水的高级签字笔，一个斜立着的镶着金边的全家福相框，一盏吊着合成水晶的台灯？还有什么？我想大概也多不了什么，顶多再放些出差或旅游时购买的当地工艺纪念品，搞搞气氛而已。

诚然，我只是调侃一下，真心想要说的是，那些在古时曾经是一个文人或士大夫在学习和书写时必须有的案头工具，是否真的在当下被电脑和签字笔所打败，而成为古董商或拍卖行来回捣腾的摆设，并放在玻璃柜里打着射灯，再在下面标上极小却数目庞大的价格，而和我们新贵的日常生活毫无瓜葛，难道不用毛笔写字后这一切文房雅玩就都要烟消云散，成为不可逆转之历史；亦或成为博物馆的展品，只可观之，不可把玩焉？当然不是，其实还是会有很多收藏家花大价钱把他们买回家来细细把玩，用以修身养性或出书论著，做文化的保护者和传播者。但问题是这样的人群着实太少太少，我更真心希望的是——那些已经步入富有阶层的中国新贵，能真正成为中国传统优雅文化消费的主力，秉承中国古时贵胄们热爱收藏美好器物的文脉，并代代以教。而不是所谓的文化人，省吃省穿攒钱去买入这些随便一个名牌手表就能顶上的文玩雅器。

所谓富贵，我觉得现在是富的多贵的少，其实多皆文化使然。曾经跟一富人闲聊，他见我玩一老竹器，喜欢的不行，问价几，我说也就是你背那包钱，他说这么贵，不解，我说你要买它就是分分钱，若喜欢，大可多买啊！“但那又不能背在身上，要它何用？”说的我一下无语。在古时，有车马，住三五进院落，专设书斋并有书童以伺乃大户人家之常态，若是文人艺术家，高如文徵明之流，低若普通秀才举人，对书斋之陈设布置都很是讲究，毕竟那是安顿性灵的不二之所，肯定要超出其他居室好多。而今人最讲究之居室莫过于客厅了。书房，今天这个在新室装修时常被提及的空间在我看来多皆只显其名而不究其质，正如前文所言，电脑为王，余皆不顾！

那么怎样才能让今日之书房摆脱掉电脑的主导而回归到人本的优雅，成为新贵们自我精神提升的真正处所，也是其子女们气质修养和见识得以提高的最好方式，我想先从书房中最基本的笔墨纸砚开始，简单闲聊一下。

自钢笔诞生以后，五四之新文化运动就将毛笔给毙了，想来也合乎时代“进步”，就像现在欧洲也没人再用鹅毛笔写字一样，问题是中国汉字之图式远非阿拉伯字母可比，中华文明几千年来得以不被外来文化所同化，其乃根本命脉，其象形方块组合真可谓是“天人合一”中国哲学的极致例证。随便一个汉字你将它放大再看局部，你会发现那简直是一幅具有高度美学的抽象画，韵律、节奏、疏密等等欣赏美术作品时你所能用到的词汇都能在白纸上被黑色的方块汉字所优美呈现，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很抱歉——得是毛笔书写才是，也就是我们从小就知道的书法，粗细一致毫无变化的钢笔或签字笔那是根本无法完成这一审美体验的。所以毛笔还应是书房必备之物，一撮毛，竟能让古今文人挥翰千载并乐此不疲，必然有它无法替代之魅力，书法和水墨画作为中国国粹，不用毛笔，何谈也！如若汉字不用任何形式书写，直接电脑敲字以出，那只能是信息的沟通，完成文字本命而已。

再说墨，我指的是用来研的墨锭，这个现在连职业书画艺术家都少用之的东西，还真是个好东西！你大可以买上几套放桌子上赏观，就只为看。因为自宋代以后，墨已不仅仅只是一块书写材料，而已是将书法、绘画、篆刻、刻板艺术融为一起的手工艺术品，单不论墨锭材料的稀有及制作工艺之复杂，就光其填彩、套色、烫金等工艺和图案的创意与设计，就已令人大饱眼福，古人将一个物化的东西上升成传道启智立德之载体，今日哪个商品能匹敌，譬如农人采棉牧耕、高士读书品茗、画者亭台楼阁以及花草虫鱼等等生活百态都可能变成精美的故事画面被定格在一方良墨上手手相传，且放的愈久反而墨色愈佳，文人在书写前每每细细赏玩精研，这是何等之雅事。今日人以忙和不方便为借口，就只能在无任何享受可言的屏幕或键盘上堆积文字。我们的书画家们，墨锭本来应是他们最重要的良伴、他们的食粮，却也被他们抛弃，而被一种叫墨水的东西所替代，研墨本是艺术创作前最好的计当和构思过程，然而结果是，我们的书画家们个个练就提笔蘸墨挥毫而就之能事，不就整天克隆自己的作品吗！那还用想？

该言纸了，还好这是我们从小就引以为豪的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确切的说在今日发达的互联网时代还没被淘汰，先不说所谓的书画用宣纸、各种作业本、记事本等纸制品还是到处都能买到，就连我们国人迷恋的欧洲奢侈大牌，也还每年在出他的特别限量记事本，这些都说明——纸这个古老的人类发明还是推动世界不断向前的重要介质。而作为中国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中的一员，我们的“纸”在时下之中国，由于传统文化艺术的大兴，也致使其变得炙手可热，一些优质宣纸可谓年年见涨，先不管这是好是坏，那得由市场说了算，但最起码，你的书房也应放上几刀，即便不用，就当投资，没准过上几年价格还翻了好几倍，富人不是都很会投资理财吗，这个“项目”不错，大可以为之。

最后来说砚，更稀有之物，估计现在的八零后都压根没用过，然而砚确实是自古以来历代文人最好收藏之重器，苏东坡、米芾都是大砚痴，居然因宋徽宗的一块赏砚两人还打过“官司”，终成佳话也。也因为爱砚者众，为砚著谱以传世者也就多了，如欧阳修的《砚谱》，唐询的《砚录》，米芾的《砚史》等等，就连大忙人乾隆都著《西清砚谱》以示真爱，可想而知砚对古时文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甚至有的文人就直接在其斋号里含上“砚”字，以示痴爱，如伊秉绶的“赐砚堂”，何绍基的“不洗砚斋”，邓文如“二十四砚斋”等。可以说，关于砚与古代文人雅士之间的故事那完全可以弄个皇皇巨著，看上个几月没问题。之所以人人好砚，因为笔可以用秃，墨可以研无，纸一写就“废”，而砚终成文人案头相伴最久之良友，正所谓日久生情也，再加上开采一方良砚在古时实属不易，自然就爱之愈深了。正如有文人将大文豪苏东坡名句 “非人磨墨墨磨人”改为“非人磨砚砚磨人”，虽是一句人生感悟，却道出了人与砚之间那异常美妙的关系，所以，在你高级的书房案几上置一方老砚，即便不研用，绝对也可以成为你用来震书房的不二之选。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舞文弄墨并不只是书画艺术家的专利，在拥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后，哪怕是附庸风雅（其实附得久了，也就真雅了），我们也应能花点时间好好在自己的书房内用中国传统之笔墨纸砚，写写画画，寄情山水，探寻古时文人之风雅，以示幽趣。当然，退一步讲，也许你压根就没有时间去干那些你根本没有兴趣的“雅事”，但也不妨碍你在你高档的实木书桌上摆上一套精良的文房四宝，因为那绝对是另外一种高级的室内“装修”，尤其在你请客人参观你华丽的大居室时，当他们看到你的书房竟然还摆着这些器物时，那惊讶的表情一定能让你的内心得到最大化的满足！“没想到你还是个文化人”，是的，在你物质已经满足的时候你该努力去赚点精神了，虽然他不能代表所有的精神文化追求，但也总比你在书桌上用全球最先进的电脑产品游戏人生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