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伯伦实用主义的帝国理想与实践

2014-04-29 10:39张红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14年5期
关键词:张伯伦殖民地帝国

张红

摘要约瑟夫·张伯伦是19世纪晚期英国著名政治家,其实用主义帝国理想与政策在英帝国的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他认为帝国是英国的历史遗产,后辈们有责任发扬光大;帝国以感情维系,如身体之手足,不能分离;帝国是利益,是英国强大的保证。因此,他采取了一系列实用主义的措施,发展殖民地经济,试图挽回帝国的危机。布尔战争后,他致力于建立关税同盟,试图通过效仿德国统一的办法,挽救帝国。张伯伦的帝国理想反映了英帝国后期面临的困境,也表现了英国政治家为重新振兴帝国所做出的努力。

关键词张伯伦英帝国

约瑟夫·张伯伦约瑟夫·张伯伦( 1836—1914年) ,英国商人、社会改革家、激进派政治家。19世纪末英国著名的帝国主义者,出生在伯明翰,曾任该市市长,因推行城市的社会改造,一举成名。1876年以自由党人的身份进入英国议会,80年代中期,提出“非权威的改革计划”。1886年因反对爱尔兰自治法案,退出自由党,造成了该党的分裂。1895年人保守党人索利尔兹伯利任首相时,出任联合内阁中的殖民大臣。他积极倡导帝国的联合,在南非的詹森案件中被指控为同谋。1902年以后,从事宣传帝国关税联合计划。 是英国典型的平民政治家,作为帝国晚期的殖民大臣,为加强英帝国的联系进行了多方面的努力。张伯伦的帝国理想不仅体现在言论中,而且表现在行动上,是一个从言论到行动的帝国主义者。在宣传帝国联合以及强化帝国作用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帝国理念,并为发挥殖民地的作用采取了一系列实用主义的措施,其情感联系与利益共享的政策,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帝国的发展。本文试图从张伯伦的言论和行动两个方面论述其帝国理想,以加深对19世纪晚期英帝国历史的理解。

张伯伦的帝国理念

英帝国的建立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18世纪英国殖民地的极度扩张,使英国成为最大的殖民国家,帝国的规模已经形成。19世纪以来,英国人对于帝国的理解经历了从“有形”到“无形”的转变。在这个崇尚自由、民主的国家,国人真正接受并认同“帝国”概念以及帝国的作用是19世纪70年代以后的事。张伯伦作为19世纪晚期的殖民大臣,在宣传帝国作用以及帝国联系上恪尽职守。为了唤起国人的帝国情感,张伯伦亮出的第一张牌是传统和责任。

张伯伦认为殖民地是英国的政治遗产,是先辈们留下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英国从16世纪的殖民探险开始,走上了帝国扩张之路。整个18世纪,英帝国不断扩大,成为日不落帝国。大西洋一角的岛国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殖民地,各地都使用英国的语言,模仿英国的政治管理,执行英国制定的法律。先辈们为后继者不仅留下了最大的疆土,而且留下了创业的传统。张伯伦说:“我们的祖先几个世纪流血、争斗、毫不退缩,他们并没有为我们子孙留下更多的要求,如果我们不能守住他们的遗产,我们将感到羞耻。” Harry Brown, Joseph Chamberlain, Radical and Imperialist, London: Longman, 1974, p.54.作为光荣历史的见证人,无论是为了继承传统,还是为了英国未来的生存,保留帝国都是后辈们的必然选择,更是后辈们必须履行的责任。

英国人将保留殖民地作为己任,仅仅是宗主国的一厢情愿。为了获得殖民地的支持,张伯伦打出的第二张牌是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感情的联系以及以英格兰优秀种族教育、帮助、培养殖民地的责任。他提出帝国的巨大版图不仅是英国的荣耀、自豪,而且是英国与殖民地的深厚情感的见证。张伯伦说:“帝国的概念究竟是什么?我们已经不再将自治殖民地视为我们的依附地,占领的感情已经被亲缘的情感所取代。我们谈到并想到他们的时候,都将他们看成我们的一部分——英帝国的一部分。尽管我们被分散在世界各地,但是亲缘的联系、宗教的联系、历史的联系和语言的联系,大海似乎成为连接我们的见证。” Speech at the Annual Royal Colonial Institute Dinner, Hotel Metropole, March 31,1897. Charles W. Body (ed.), Mr. Chamberlains Speeches, Vol II, London: 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 1914, p.2.

张伯伦提出以感情、宗族、历史和言语为纽带联系帝国不是偶然的想法。19世纪晚期,殖民地特别是移民殖民地(自治殖民地)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政治上已经建立起类似宗主国的体系,经济意识不断觉醒,感情的归属与领土的范围逐渐融合。张伯伦为了顺应殖民地发展的需要,刻意回避宗主国与殖民地不平等的关系,试图从双方的共性中取得移民殖民地对于宗主国的认同。

在谈到移民以外的殖民地时,张伯伦认为英国人拥有更多传播文明和促进繁荣的责任,他说:“英帝国不仅只有自治殖民地和联合王国,它还包括更大的区域,在热带地区拥有更多的人口,那里没有很多的欧洲移民,原住民比白人居民多得多。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这里,改变了我们以前的种族帝国观念。在这些殖民地,占领的情感也被另一种情感所取代——责任的情感。我们感到我们统治这些领土和合法性将通过两项指标加以证明——我们是否增加了他们的幸福以及我们是否促进了他们的繁荣。我保证我们的统治一定,而且已经为他们带来了安全、和平以及相对的繁荣。” Speech at the Annual Royal Colonial Institute Dinner, Hotel Metropole, March 31,1897. Charles W. Body (ed.), Mr. Chamberlains Speeches, Vol II, London: 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 1914, p.2-3.对非移民殖民地张伯伦强调的是另一种责任,宗主国无论政治体制的建立,还是促进经济发展技术的传播,文化教育水平的提高等方面都有责任提供必然的支持和保证,这是整个帝国安全、繁荣的保证。尽管对于非移民殖民地存在偏见,但是,他的帝国理念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其帝国政策的走向。

在张伯伦的帝国理念中,帝国是以不列颠为中心、以殖民地为边缘的超级大国。在不列颠中心论的问题上,张伯伦在爱尔兰归属的争论中不遗余力。以格莱斯顿为首的自由党政府为了解决爱尔兰的冲突,决定用自治的方式换取不列颠的平安。张伯伦则认为不列颠一直是一个整体,爱尔兰像苏格兰和威尔士一样,是大不列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帝国的中心,坚决反对给予爱尔兰自治的权利。他甚至不惜牺牲自由党的利益,阻止爱尔兰自治法案的通过,最终导致了自由党的分裂。

对于帝国的边缘地带,张伯伦的层次感非常明确。他首先认同种族帝国,赞同戴尔克 戴尔克早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剑桥大学,1868年因发表《更大的不列颠》,名声大震。他曾以切尔西代表的身份进入议会下院,成为著名的激进派,与约瑟夫·张伯伦组成了联盟。1880年,在担任外交事务秘书时,因激进主义以及共和思想的言论被迫离职。1882年,进入政府内阁,担任地方政府部大臣,影响迅速扩大,在自由党的威望也日益提高。1885年因卷入离婚丑闻,政治生涯备受打击,暂时退出政坛。但是,他对英帝国保持着极大的关注,发表了一系列的著作阐述其帝国思想:1887年发表《欧洲的政治现状》,1888年发表《英国军队》,1890年发表《更大不列颠的问题》。1892年重回议会下院,1899年又发表《英帝国》。在诸多的论著中,为他带来最高荣誉的是1868年发表的《更大的不列颠》。的观点,甚至认为美国仍然是英帝国的一部分。他说:“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的国家,讲着英国的语言,像英国人一样热爱自由和法律。我不情愿将美国视为外国。” J.L. Garvin,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Macmillan, 1932, Vol.III,p.333.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殖民地取得自治的地位与他们的种族是相称的,配得上自己管理的权利。自治殖民地与母国的关系已经上升到新阶段:母国政府基本上不要在这些领土上花费投资,如保卫安全和养活殖民地官员等,换言之,自治殖民地已经自给自足,而且他们还能为母国政府提供急需的帮助。

非自治殖民地的人口大多数都是当地人,文化传统不同、法律习惯不同,政治和经济发展水平相对缓慢,仍然需要帝国政府的支持和援助。张伯伦将这些殖民地视为帝国未来的希望:“当我们隔断与那些伟大依附地的联系时,你们有人相信这个岛上拥挤的人群能够生存一天?他们现在需要我们的保护和帮助,他们是我们天然的市场……如果帝国缩小到联合王国的范围,像一些人期盼的那样,我们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得饿死。” William L. Langer, The Diplomacy of Imperialism, 1890-1902, Vol I, New York: Afred A. Knopf,1935, p.77. 张伯伦认为,非自治殖民地也是英国的历史遗产,虽然他们暂时需要母国付出更多,但是,他们永远是英国过剩人口的移民场所,对于解决英国人口问题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其次,非自治殖民地是英国商品的大市场,他们的购买力决定英国人的生活质量,甚至决定英国人的生存。

如果说政治传统和感情依附是保持帝国的重要因素,那么殖民地的经济价值也不容忽视。长期以来,英国与殖民地的关系从来都是经济上的联合,政治上实行相对自由的管理。从重商主义到自由主义时期,帝国与殖民地的贸易一直是英国经济保持优势的最大市场。殖民地还为帝国提供了大量的原料,对于保持英国制造业的优势也起了关键的作用。进入19世纪70年代以来,英国的经济霸权受到多重挑战,殖民地的扩展也受到了压制,英国货物已经被德国、美国等迅速发展的国家挤出许多国家的市场。为此,张伯伦决定加强在殖民地的工作,寻找其他国家在英国殖民地畅销产品的样本,将他们赶出英国的殖民地市场。 Robert V. Kubicek, The Administration of Imperialism: Joseph chamberlain at the Colonial Office, Duke University Press,1969, p. 59.除了商品市场外,殖民地也是英国资本投资的最好场所。1881年5月,张伯伦在“全国公平贸易协会”成立大会上演讲,张伯伦说:“开发我们帝国的资源,将英国的资金、技术和工业投向我们的自治领,而不是那些商业上与我们敌对的国家。” R. Koebner, “ The Concept of Economic Imperialism,” Economic History Review, 2nd ser,11,No.1,1-29.

为了实现帝国联系的理想,张伯伦以移民殖民地为突破口,加强与殖民地的联系,在他的倡导下,联络宗主国与殖民地情感以及讨论双方关系的殖民地会议第一次召开。19世纪70年代末,当英国的经济优势受到挑战时,帝国联合的思想逐渐抬头,不仅涌现出许多要求帝国联合的思想家,而且出现了一些帝国联合的民间组织。为了实现帝国联合的理想,张伯伦利用了女王60周年登基庆典的机会。庆典的场面之大、仪式之隆重、持续时间之长,表明它完全是“帝国式”的庆典,如罗斯伯利勋爵上书女王时说:“在我们看来这是全国感情的崇高体现,是深厚的、热情的、坚定的和忠诚的象征。这种忠诚将一直围绕在陛下的宝座周围,并年复一年与陛下春秋俱增,直到它渗透帝国的每一个遥远的角落和遥远的臣民。” 马里欧特:《现代英国》,第137页。克里顿主教在他的“有节制” 的备忘录中写道:“这个圣典是帝国伟大、帝国团结的一个意味深长的表现,这种表现不但对于英国和各殖民地同样是一种启示,而且激起了整个欧洲的惊慕之情。” 同上书,第133页。

早在殖民地会议召开前,张伯伦已经与殖民地的总理们进行了非正式的会晤,讨论了帝国联合的问题,但是受到邀请的代表心情异常复杂。新西兰的代表公开反对帝国的联合;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的代表爱德华·布拉登勋爵认为,帝国会议完全有必要;加拿大的代表劳埃里认为,加拿大满足于现在与帝国的关系。但是,总理们的复杂感情并没有使张伯伦感到失望,也没有动摇他实行帝国联合的决心。在第二次殖民地会议的致辞中,他公开坦率地表达了建立帝国联合的设想:

“我认为在自治领和母国之间的确需要设立一个咨商机构,现在我把它作为一项个人的建议提出来,成立由各殖民地全权代表出席的帝国大会议,应该是可以办到的……倘使这样一个会议能够成立,它会立刻变得非常重要,并且显而易见还会发展成为更伟大的事业。它一定会逐步发展成为我们一直向往的联邦会议。”

张伯伦的鼓动并没有激起殖民地代表们的帝国热情,他们的表态仍然是:“联合王国与殖民地的关系,在现行的条件下是令人满意的。”他们没有出席帝国大会的欲望,他们不希望与英国建立什么帝国会议。第二次殖民地会议的结果是,代表们同意张伯伦提出的定期召开殖民地和联合王国代表出席的会议,以便讨论有关共同利益的事务。虽然结果十分勉强,而且殖民地定期会议并没有成为帝国联合的中介,但是,张伯伦的帝国联合的努力仍然值得关注。

张伯伦帝国理想的践行

如果说张伯伦在英国国内对于帝国联系的贡献仅仅停留在话语或会议层面,那么他在殖民大臣任内确实为殖民地做过一些实质性的工作,对于促进殖民地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其具有实际意义的措施被称为“建设性的帝国主义”。首先,改善殖民卫生状况,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准。1895年张伯伦上任不久,委托英国皇家学会组成调查委员会,调查祖鲁的刺舌绳蝇的侵扰情况。经过专家们的实地调查,找到了奢眠病的原因以及苍蝇给牛羊带来的危害,使非洲的第一大瘟疫得到了防治。同时,他首次在殖民部设医疗顾问一职,在医药顾问帕特里克·曼森的倡议下,开展对热带作物的研究,并于1899年在伦敦建立了“伦敦热带药物学校”,随后其他城市也纷纷效仿。他还鼓励皇家学会成立疟疾研究委员会,专门研究印度和非洲的疟疾,在殖民地历史上开展了第一次灭疟疾运动。张伯伦对于殖民地治理的建设性措施,不仅为殖民地人们带来了福利,而且促进了全球范围内卫生运动的发展。

其次,帮助西印度殖民地摆脱经济危机,推进殖民地作物多样化。19世纪末,英属西印度群岛的蔗糖生产遭到多重竞争。加勒比海地区的古巴改进了生产技术,降低了成本,其蔗糖产量迅速超过英属西印度;自由贸易政策以后,英国也不再把西印度的蔗糖作为进口唯一的选择;欧洲甜菜糖生产满足了欧洲市场。这些因素使一贯依靠单一作物生存的西印度殖民地的经济雪上加霜,西印度的经济陷入绝望的境地。

1897年,张伯伦责令组成皇家调查委员会,寻找西印度摆脱困境的方法。该委员会的报告指出,西印度经济衰退的根本原因是单一作物制度和种植园经济。摆脱困境的方法是改善西印度的经济结构,推行农民所有制,改善交通状况,实行多种作物制度,特别是热带水果的种植,满足欧洲市场的需要。在报告的指导下,张伯伦开始在圣文森特和多米尼加推行农民所有制的尝试,并把他们的经验推广到其他地区。 为了推行多种作物制度,帮助当地人口接受先进的种植技术,张伯伦还在西印度建立农业部门,其官员和技术人员穿梭于加勒比各岛,讲授农业课程,传授农业技术。

最后,改善西印度群岛的交通,加强各地的联系,促进地方市场的形成。加勒比地区的交通一直是各岛缺乏联系的障碍,而且影响了其与外部世界的交换和交流。改善交通成为改变经济的一个重要方面。英国政府1899年的法案,为加勒比地区的交通建设提供低息贷款,利息仅为2.25%。牙买加获得了11万英镑的贷款修建铁路,使内陆与海岸连接起来,为香蕉种植和销售提供了方便。法案还规定,为汽船航线提供资助,使西印度的水果在英国和美国打了市场。张伯伦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政策……如果这个国家不愿意将剩余的资金投放到殖民地的发展中,我看他们的未来就没有希望,那么,我们最好从来就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Bernard Porter, The Lions Share: A Short History of British Imperialism, 1850-1995, London: Longman, 1996, p.189同时,1899年的法案不仅适用于加勒比海地区,而且适用于非洲的一些地区。例如,西非的黄金海岸拉各斯和塞拉利昂都得到了英国政府的低息贷款和15万英镑改善港口建设的费用。在张伯伦“开发殖民地财富”计划的帮助下,1917年英属西印度恢复了偿还能力,不仅增加了殖民地的经济自信,而且也为英国商品储备了市场。

改善殖民地医疗条件,引进先进的生产技术,重组生产方式以及向殖民地提供贷款等举措确实是张伯伦“建设性帝国主义”的创举,但是,张伯伦支持争夺殖民地的战争,并将之看成是“文明的工作”和“国家使命”。 Colonial Institute Dinner, Hotel Metropole, March 31,1897. Charles W. Body (ed.), Mr. Chamberlains Speeches, Vol II, London: 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 1914, p.3.张伯伦承认,战争毕竟导致了生命和财产的损失,而且给殖民地带来了更大的创伤,“我们的做法并没有尽善尽美”,但是,在“保护生命财产安全以及促进殖民地发展上,不可能不破鸡蛋孵化出小鸡,对于荒凉非洲几个世纪的野蛮、奴役和迷信必须利用暴力加以摧毁。如果将我们取得成果与我们付出的代价相比,你会非常幸运,我们目前远征所取得了尼亚沙兰、阿散蒂、贝宁和努佩,远征可能实际上已经付多了生命的代价。但是,一个人的生命换来100人有所获得,而且人民文明和繁荣的进程向前迈进了。”这是我们”伟大的任务”“伟大的责任”和“伟大的荣耀”。Ibid, p.4.

张伯伦对于殖民战争的态度足以解释他在布尔战争的前后的表现,也解释了人们将他视为詹姆斯暴动 1895年12月28日,罗南非矿业公司的高级职员詹姆斯博士带领500名南非公司的警察及几挺机关枪,企图推翻德兰士瓦的保罗·克鲁格政权。1896年1月2日,詹姆斯武装被南非警察部队包围,除134人被击毙外,其余的全部被俘虏。在约翰内斯堡准备发动暴乱的“外侨改革委员会”连忙举事,但也被南非警察镇压。詹姆斯及其同伙被移交给英国,以“企图对友邦进行军事远征”的罪名判处15个月监禁。为了给德兰士瓦增加军事压力,英国从印度和地中海各自调派了两千人增援纳塔尔殖民地。1899年10月9日,德兰士瓦政府向英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英国停止向南非增兵,限48小时答复。10月10日,张伯伦命令米尔纳拒绝克鲁格的要求,11日布尔人宣战。幕后策划的原因,有人甚至将南非战争称为“张伯伦战争” Denis Judd, Radical Joe,: A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Hamish Hamilton, 1977, p. 216.。南非战争爆发不久,英国军队遭到惨败,金伯利、莱迪史密斯和麦斐金被布尔人包围。1899年12月8日,张伯伦在都柏林的三一学院发表演讲:“情况现在对我们非常不利,但是,我们这个国家从来没有因为不好的运气而动摇过,过去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遭遇对手,现在我们也将这样。我已经够老了,仍然记得过去黑暗的日子——克里米亚战争的日子和印度叛乱的日子,我希望我们现在正在最黑暗的时候,黎明就在眼前。” J.L. Garvin,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Macmillan, 1932, Vol.III, p.526.

为了寻求殖民地的支持,张伯伦利用殖民大臣的身份积极向殖民地呼吁,要求他们用帝国的情感为母国做出贡献。在他的鼓动下,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印度等地都派出了军队支持英国对布尔人的战争。一直对英国政府不满的法裔加拿大总理劳里埃也暂时收起了敌意,签发照会同意派出一个1 000多人的军团到南非作战。张伯伦在给加拿大总督明托勋爵的信中说:“我相信加拿大和其他殖民地的行为将给英国留下最新的印象,他们的行动将促进帝国的紧密联合。” J. C. to Minto, 26 Oct,1899, in J.L. Garvin,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Macmillan, 1932, Vol.III, p.533.

张伯伦的帝国实践再一次表明了其帝国理念,自治殖民地理应享受自治的权利,因为他们继承了母国的政治传统、执行母国的法律、讲着母国的语言、持守母国的习惯;非自治殖民地母国应地给予支持和援助,帮助它们克服困难,发展经济,为帝国的利益服务;对于尚未占有的领土,英国必然尽最大的努力予以占领,不惜付诸武力。

争取帝国关税同盟的努力

张伯伦的最后一个帝国建树是试图建立帝国特惠制度。从商业方面加强帝国联系的想法一直在张伯伦的思想中酝酿,1896年,他提出帝国和殖民地的责任是帝国防卫;帝国最大的利益是帝国贸易,并且认为防卫和商业是密切相连的。他说:“如果这个国家的人民和殖民地的人民用实际行动推动帝国统一,他们必须从商业开始。” Speech at the Canada Club Dinner, London, March 25,1896. George Bennet, The Concept of Empire Burk to Attlee, 1774-1947, London:Adam & Charles Black, 1962, p.317.张伯伦认为建立商业联盟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德意志帝国通过建立各地的关税同盟实现了国家的统一,德意志帝国应该是英帝国的榜样,“我们有德意志帝国这样的先例可以借鉴。那个帝国是怎样产生的呢?诸位都记得,最初它是从两个大邦国结成关税同盟开始的,逐渐吸引其他的邦国,于是,那些邦国为了商业的目的一一加入到关税同盟之中。他们成立了一个议会或联合议会来管理商业问题。在他们的商业合作中,民族目的和政治利益逐渐显露出来,这样,他们以纯商业基础和商业利益为起点,继续发展,最终形成了统一的维系德意志帝国的基础”。二是,殖民地对英帝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将以积极行动参加到商业同盟中来。1903年张伯伦在约翰内斯堡发表的演讲中说:“现在我们再也听不到将分离殖民地作为目标的政治家,殖民地也在回应我们的情感。他们放弃了地方保护主义,他们急于表白他们是光荣帝国的一部分,他们随时准备承担责任,并享受特权。现在这种精神已经存在,我更希望它持续存在下去。“ Chamberlains Speech, ‘As One Nation, Wanderer Hall, Johannesburg, Januar 17, 1903, Charles W. Body (ed.), Mr. Chamberlains Speeches, Vol II, London: Constable and Company Ltd, 1914, p.109.三是,英国国内对于帝国联合的支持。布尔战争以后,英国面临各种压力,负担日益加重。“这个国家的形势使政治家和敏锐的观察家们十分焦虑。除了政治形势紧迫外,商业的竞争更加严峻,帝国关税的压力,出口奖励的压力,补贴的压力,都是英国沉重的负担” Speech at Brimingham, 16 May 1902. George Bennet, The Concept of Empire Burk to Attlee, 1774-1947, London:Adam & Charles Black, 1962, pp.327-8.。对于怎样摆脱重负,张伯伦提出加强帝国内部联系的设想:“目前孤立的帝国四面受敌,我们必须寻求自己人的帮助。我们必须加强内部的联系——感情、同情和利益……如果在掌控中我们不能抓住机会,在权威中不能控制自己的贸易,我相信我们将面临灾难。” Ibid, p.328.

1900年,德国、法国、美国、意大利、奥匈帝国和俄罗斯为了保护市场,都建立关税保护制度,英国仍然坚持自由贸易的原则。张伯伦意识到英国已经到了建立关税壁垒的时候,他提出在进口食品上首先设立关税,这样可以使殖民地得到好处,因为殖民地有能力提供英国市场需要的所有食品;另一方面,对敌对国家实行报复性的关税,“将关税作为清除外国倾销品的净化剂” Denis Judd, Radical Joe,: A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Hamish Hamilton, 1977, p.241.。

从殖民地的市场吸收能力看,在1881—1900年间,英国殖民地的购买力增加了17%,但是,英国对这些地区的出口减少了1%。1901年,外国出口到英国自治殖民地的商品价值达5 000万英镑;1881—1900年,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以及英属南非进口英国的商品大幅度下降。1901年,英国对外贸易额为592亿英镑,对殖民地的贸易额只有21亿英镑。 Ibid, p.244.在帝国市场内,英国正在失去其主导立场。为了缓和英国的危机,继续保持英国殖民地的市场,1903年5月15日,张伯伦第一次宣称支持关税改革和帝国特惠。他的具体计划:除了玉米外,所有进口的粮食(包括面粉)一律征收每夸特2先令的进口税;除了咸肉,所有进口的肉类和奶类制品征收5%的进口税;外国制造品平均征收10%的进口税。这个计划现实了帝国主义的双重影响:支持殖民地食品进入英国市场,通过特惠制度绑住帝国;为英国的制造业保护了市场。 Bernard Semmel, Imperialism & Social Reform, London: George Allen & Unin Ltd, 1960, p, 92.

事实上,在英国面临竞争的同时,加拿大也日益受到美国商品的排挤,为了保住帝国市场,加拿大提高外国制造品的关税,同时,于1898年给予英国进口的商品25%的优惠,1900年又将优惠提高到33.3%。 Peter Fraser, Joseph Chamberlain: Radicalism and Empire,1868-1914, London: Cassell, 1966, p.227.张伯伦1903年5月15日的讲话,表明了关税改革的最终目的,是通过帝国特惠巩固帝国统一,在必要的时候对敌对的国家采取报复性的关税,帝国却可以在英国市场享受完全的自由。但是,关税改革帝国特惠引起了自由统一党内的分歧,温和派提出了三个质疑:必须考虑整个国家人民的商业态度;必须考虑殖民地是否愿意接受,必须考虑英国的工人阶级能否愿意为面包和肉出更多的钱,还有他们的他们的工资和养老金等问题。

张伯伦认为帝国特惠政策是一个长期受益的计划,需要超远的眼光,尽管英国人现在必须为进口的食品交税,但是,日后殖民地的资源和市场将提供更大的回报,这是一个短期阵痛与长期受益的问题,是一个芝麻与西瓜的问题,因此,不能只顾眼前,要向前看。5月演讲表明态度后,同年的6—10月,张伯伦马不停蹄到处游说,支持帝国特惠:“进口自由已经摧毁了这个国家大宗产业之一——糖工业,它事实上是可以保住的。自由进口也摧毁了农业……农业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行业。糖没有了,丝绸没有了,钢铁受到威胁,羊毛也受到威胁,棉花也即将没有了。我们还能支撑多久?这些行业以及依赖其生存的工人就像田地上的羊群,他们一个又一个被领出去杀掉。他们这些剩余的人没有互相联合,……补救在哪里?我们应该要求一些保护措施,像其他文明国家一样。” Denis Judd, Radical Joe: A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Hamish Hamilton, 1977, p.252.

1903年10月,张伯伦在纽斯卡尔演讲中谈到小麦和谷物短缺的问题时,再一次表达了对帝国特惠制度的支持,他认为在没有征收进口税的情况下,同样会导致高价面包的出现,因此,食品的短缺与税收毫无关联:“供应不足只有一个补救的方式,就是增加供应的资源,你呼求殖民地,他们就会回应,不需要任何的刺激和鼓励。他们将向你们提供永不衰减的、永远足够的供应。” Denis Judd, Radical Joe: A Life of Joseph Chamberlain, London: Hamish Hamilton, 1977, p .252.

尽管张伯伦到处奔走,游说帝国优惠的好处,列陈分离的坏处,仍然不能实现其帝国理想,其原因在于:首先,他忽视了殖民地人民在新土地上形成的民族感情。殖民地从最初的开拓起,移民为了寻求生存,逐渐形成了适应新土地的生活方式。尽管他们保持了宗主国的习俗和政治传统,但生存的需要使地域的认同超过了种族的认同。例如,加拿大的移民分别属于不同的国家——法裔和英裔,他们在共同的土地上弥合了两个不同种族的差异,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形成了加拿大的地域联系。澳大利亚与德国在太平洋的殖民地之争也使国家的意识出现在本土政治家的思想中,宗主国的决策考虑的是帝国与德国的关系,而不是澳大利亚的利益。换言之,当殖民地需要母国的时候,母国却提出了松散的联系;当母国要求联合时,殖民地已经没有这样的要求。

政治上的考虑是殖民地离心力量的一个重要因素,经济利益的关注同样导致了殖民地与宗主国的分离。一个新国家的建立需要强大的经济保证,一个完整的民族国家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经济的发展。殖民地不可能继续满足于向宗主国提供原料、被动接受宗主国工业品的地位。充分利用自己的自然资源,建立殖民地的市场成为它们迫切的需要。澳大利亚在所有的殖民地中,首先对宗主国采取关税保护,随后加拿大为了对付美国商品的倾销,保护市场和国家的生存,也贯彻执行了保护民族工业的关税政策,麦克唐纳把它称为“国家政策”。由此可见,殖民地与宗主国利益的不一致已经十分明显,而且任何一方都不愿意妥协:英国不愿意放弃殖民地市场,它是英国强大的保证;殖民地不愿意永远成为宗主国的市场,它是殖民地发展和生存的障碍。

当两种利益失去了调和的机遇时,张伯伦仍然对殖民地的“效忠”抱有太大的奢望,提出帝国的联合可以提高整个帝国的实力,使英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张伯伦的一厢情是英帝国的无奈选择,帝国的梦想已经离英国人越来越远。有趣的是,英帝国的建立是英国为了民族的生存,寻求海外发展的结果,而英帝国联合的失败,也是殖民地民族国家利益导致的结果。从这个意义说,一种民族主义造就了英帝国,另一种民族主义毁灭了英帝国。

(责任编辑:姚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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