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主义视野下的朝鲜族诗人南永前的民族图腾诗歌

尹允镇　王一帆

[摘要]中国当代朝鲜族诗人南永前的诗歌大都取材于朝鲜民族的神话传说，在诗歌中，他将自然、天体、动植物作为抒情对象，从创造生命和生命永恒的角度，抒发了自己的情感。不论是以天体或自然为主题的诗歌，还是以动植物为主题的诗歌，都表现出一种珍惜生命、爱护自然、天人一体的自然生态思想。不仅如此，南永前经常把自己的某种意图融入诗歌，使诗歌呈现出强烈的民族文化意识和理念色彩，而且还常用排比手法表达对生命的赞美和生命的永恒。

[关键词]生态主义诗学；自然天体诗；动植物诗；生命的永恒

中图分类号：C9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14）05-0057-07

近年来，中国朝鲜族文坛多从“图腾“的角度解读南永前的诗歌①，从而引发了关于什么是“图腾”、什么是图腾诗、什么是民族图腾的争论②。很显然，这种争论是必要的，尤其是目前进入萧条期的中国朝鲜族文坛来说，这种争论本身就是非常有价值和意义的。但是纵观中国当代朝鲜族诗人南永前的诗歌不仅有从图腾层面解读的可能性，而且还有从生态主义角度解读的可能性。南永前的诗歌大部分以天体自然和动植物为抒情的对象，表现他对自然、社会以及环境、生态、生命问题的种种看法。因此，从近来盛行的生态主义理论解读南永前的诗歌，也许更符合南永前诗歌实际，也为我们进一步深入全面解读南永前的诗歌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为此，本文试用生态主义理论分析南永前的诗歌，相信这对于进一步深入研究南永前的诗歌有一定的帮助。

一、生态主义文学与诗人的诗学追寻

中国当代朝鲜族诗人南永前诗歌的主要描写对象是自然、天体和动植物。他在《我写图腾诗的原因》一文中说，自己主要描写自然、天体和动植物的原因是“自然环境不应再得到破坏” ③。这说明南永前一心写这类诗歌是有明确目的性的。他是有意识地把作品题材定格在自然、天体和动植物，以此表达自己对环境和生态乃至生命的极大关注。这又从另一个侧面给我们提供从生态主义角度分析南永前诗歌的可能性，同时也证实了从这个角度解读南永前诗歌的必要性。其实，从生态主义角度分析南永前诗歌有两个方面的好处：一是他的诗歌大多描写自然天体和动植物；另一是他把这些自然天体和动植物作为诗歌题材的目的，就是唤起人们对自然的重视，“自然环境不应再得到破坏”。可以说，《南永前图腾诗集》[1]中收录的作品，几乎全部是与天体、自然或动植物有关的，这也是从文学生态主义的角度解读他的诗歌的前提。为了更好地解读南永前的诗歌，我们在这里先简要梳理一下生态主义文学理论，进而对南永前的诗歌进行分析。

生态主义文学理论是生态主义理论的下位概念，是从文学的角度处理和解决人与生态、人与自然问题的一种文学观念，可以说这是当今世界广为流行的最新的文学研究方法论之一。生态主义的核心关键词是“人类”、“自然”、“生态”、“环境”、“生命”等等。这里所提及的“人类”、“自然”、“生态”、“环境”、“生命”等，并不是涉及和讨论诸如如何描写自然、抒写环境等问题，而是在诠释文学中所表现出来的生态学有关的思想意识，如何看待生命等形而上的问题。这里所说的生态，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包括自然、社会、人类、生命等包罗万象的宇宙观。在这个庞大的系统中，生态有关的思想意识和生态系统包括人类与自然在内是一个整体。在这个总体系统观念中，生态系统中的一切事物都像食物链中的所有链条一样相互关联、相互依存，都以对方作为自己存在的前提。可以说这种生态文学主要囊括解决环境问题的环境文学；处理自然生态问题的生态文学；还有旨在探讨包括动植物的生命在内的生命文学等三种。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读南永前的诗歌，可以看出他的诗歌不是从环境或自然生态方面，而是从万物的生命层面来把握和处理生态和环境问题的。南永前的诗歌中出现很多天体自然，这些天体既有我们常见的自然，更多的是朝鲜民族神话传说中出现的自然与动植物。与其说这是对其所包含的原始意象的发掘，对自然山水、动植物的关注，不如说是在那里寻找强有力的生命源泉，并把这种生命意识和现实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在人与自然天体、人与动植物的关系中，阐释生命问题。

二、在对自然天体的歌咏中表现民族的文化意识

在南永前的诗歌中，描写自然天体的作品非常多，月亮、太阳、星星、云、雨、土、水、山、石、风等自然天体经常成为阐释生命意义的对象。在这类诗歌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作者通过这些抒情对象，抒发生命与万物存续的神秘性的部分，代表作有《月亮》、《太阳》、《云》、《雨》、《土》等。

潜出于蝙蝠之翅

从山那边从海那边姗姗而来

……

依附心之摇篮与翅膀与神殿之门

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

圆是为了缺，缺是为了圆

盈盈缺缺是通向永生的山径

于是皎皎的月夜--

祈嗣的妇女羞涩地走到井台

饮一瓢映月的清亮亮的井水

于是茸茸的草坪--

盛开白衣淑女的百合花圆舞

“羌羌水月来，羌羌水月来”

旋动的圆是天宫移下的月亮

飘动的人是天界瑶池的仙女

——丰饶之原理随之而涨潮

母性之原理随之而旋转

生命之原理随之而延续

虔诚的信仰与执著的祈求

辉映成天地间迷蒙的幻影

舞场的百合花开过亿万次

映月的井水舀过亿万回

漫漫岁月经吮吸，漫漫岁月经品味

那绵亘的藤蔓还在悄悄滋长

滋长出一架架月之软梯

那生命之门无数浑浊的雨珠

正飘飘地滴落，滴落成飘飘

月亮啊月亮，永恒的月亮

弹奏着心弦的神秘与朦胧

1986年12月-1987年5月-《月亮》的一部分④

很显然，这是一首赞美月亮之神秘和永恒的诗歌。但月亮的神秘中隐含着宇宙以及天体的神秘，更重要的这里蕴涵着生命的孕育以及生命的轮回与永恒。诗歌首先描绘了月亮静静的出现和“跨过那片海，越过那座山”悬挂在天边的模样。继而描写了与神秘月亮一同出现的世间万物的变化与姿态；接着揭示了天地之间月亮的占卦、暗示以及预示和启示，揭示了月亮神秘升落和圆缺的永生之路——就在这里，生命再次孕育，开启了永恒之路，简言之月之永恒就是生命之永恒。最后展示了月亮对世界的恩宠，人间的富饶与母性，还有生命不息的孕育与繁殖；第五联是这首诗歌的高潮部分。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与月亮的交感仍在继续，而且永远反复地持续下去，一直到永恒。但是这神秘的生命之门却被“无数浑浊的雨珠”玷污。皎洁的月夜，清澈的月夜，在孕育新生命走向永恒的自然进化与生命的永恒中，如果我们把“无数浑浊的雨珠”肆虐的情景，解释成环境污染或者环境破坏带来的威胁，也许有些牵强。但是从这首诗歌的整体脉络上看，无疑是一首生命的赞歌，对神秘的生命轮回的赞叹。

南永前的诗歌中，还有吟咏与世间万物的生存与生长有密切关系的《土》、 《水》等自然物的诗歌。

土为孕育万物负载万物之神灵

土可松可硬

有形也无形

土以自身无边无际之躯

以石为骨

以水为血脉

于冥冥的天宇下

垒起丘陵和山脉

营造湖泊与大海

孕育生灵

孕育万物

孕育一切人间之梦

孕育一切绿色家园

……

不要砍伤土的手指

不要弄乱土的长发

不要玷污土的眼睛

永恒的土之神灵

是一切生灵永恒的福音

1993年7月——《土》的一部分

这是赞美万物的栖息地——土和大地的诗歌。开头诗人赞美土是各种生命的造物主，母亲般孕育万物；接着歌颂日月祈求人类昌盛与万物繁荣的土地；最后作者呼唤土的神灵就是生命的神灵，号召人们不要随意玷污或污染她，因为污染土等于毁坏生命。采用拟人化的手法，述说土和人、土和生命之间关系的这篇作品，在抒发作为万物栖息之所的土的神秘性的同时，表现出了对生命的极大关注。

《水》是通过水的神秘形态，赞美水的神秘，歌颂水与生命关系的作品。在作品中，作者利用大量的事实，歌颂水是“孕育人和自然”，“为人之始源”，“为万象之始源”。作品的开头通过水变化多端的形态，将水的神秘性形象化，揭示水孕育生命的神秘性；紧接着以“将生灵之明与灭∕将大地之沉与浮”，描绘支配世间一切生命的水的伟大；最后在水和生命的关系中吟咏水的神秘与神圣，称赞“水之神话与人共生息∕水之神威与天宇共存”。

在南永前的诗歌中，太阳作为造物主成了抒情的对象。在诗里作者以奇特的想象力，把太阳看作“祖先的白色灵光”和“祖先的白色温馨”⑤；在《云》中，作者指出云彩“聚集，聚集”在天宇里，“聚为合力聚为生存”， 赞美她是一个自然与生命的创造者。在《雨》中，南永前指出她虽然是一个生命的守护神，但她一夜之间不仅失去了双臂和双腿，而且“被剥光了衣裳”，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头颅”。导致“雨”满目疮痍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雨”非常爱护的那些草丛、森林和草原。于是，“雨想大哭一场”，“面对破损的世界”，呼唤着自己的肉体。“雨”应该是作为水资源的最重要的来源之一。但是她已经满目疮痍，自身难保。水资源缺乏与干旱、水资源缺乏引发的生态问题，这种种极端状况，使原本不会干枯的雨也带来了泪水在渐渐干涸的境地。这首诗是南永前诗歌中，可以直接与环境问题相结合进行分析的诗歌。作品首先利用拟人化的手法把失掉手足，满目创伤的雨加以形象化；紧接着以“雨想大哭一场∕雨却干了眼泪”的诗句来，描绘泪水不应干枯的雨也已经没了泪水的极端情形，揭示环境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感。最后作者用雨的“声声呼唤∕揪人心”的句子来，阐明以循环原理构成的自然生态是不容逆行的道理。

由此看来，南永前通过诗歌给自然天体赋予某种神性和灵性的同时，也把他们看成是人类生命的栖息地，是和人类共存的对象加以赞美。

三、在对动植物密切相关的诗歌抒写中传达民族的生命意识

赞美生命和生命之永恒是南永前的诗学观。他发表了大量的与动植物有关的诗歌，被公认为南永前的代表诗集的《南永前图腾诗集》共收录52首诗歌，其中有关动物的诗歌就有36首⑥，占总数的70﹪。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南永前对生命的极大关注，透露了诗人强烈的生命意识。

南永前写大量动植物有关的诗歌，并非偶然。其实，这不仅和他主张的自然生态有关，也与他对所有生命的关爱有密切的关系。

在南永前的诗歌中，有关动物的诗歌有《熊》、《鹤》、《鹿》、《虎》、《白马》、《黄牛》、《羊》、《白天鹅》、《乌鸦》、《喜鹊》、《乌龟》等⑦；有关植物的诗歌则有《神坛树》、《白桦树》、《美人松》等。

其中，《熊》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从描绘动物这个层面上，可以把它看作自然生态诗歌。但是这首诗歌中更为重要的是对自然生命的一如既往的赞美。诗歌借用熊女与天神桓雄结合的檀君神话的故事⑧，指出正因为有了这值得荣耀的祖先，才有了一个民族的繁荣和昌盛以及历史的永恒。

……

尝尽野艾之苦涩辛酸

咀嚼山椒之断肠裂肝

以星为眼

以月为腮

以甘露为血液

化为芙蓉娇娇之熊女

世间精灵之始祖母

弹滔滔百川为鸣弦

倚茫茫白山为床榻

邀天神下天天庭合欢于檀树下

育儿女于莽林于荒原于海滩

或狩猎或捕鱼或耕织

或歌或舞或嬉戏

如日月之昭昭

映天地之朗朗

滚热之血液与胆汁为乳

敦厚之性情与宽容为风采

坚忍之意志与毅力为筋骨

爪作铮铮之山斧与箭簇

……

1987年4月-5月-《熊》的一部分

这首诗歌以朝鲜民族最古老的神话“檀君神话”为基础，应该从朝鲜民族的原始信仰和原始意象的角度去解读。然而，从内容看，作品仍然在赞美生命，赞美生命的神秘诞生。因此，也可以从生态主义的角度去解读。诗歌的第一联和第二联描述了熊的神秘出现；紧接着叙述了熊依靠艾蒿和大蒜脱胎换骨，化成女儿身的过程；最后叙述了人类诞生以及桓雄掌管世间360种事的过程以及熊女为人世做出的各种贡献⑨。诗歌中的“敦厚之性情与宽容为风采∕坚忍之意志与毅力为筋骨∕爪作铮铮之山斧与箭簇”和“以星为眼∕以月为腮∕以甘露为血液”令我们自然想起中国的创世神话“盘古开天辟地”。这里的许多想法颇像盘古的眼睛变成太阳和月亮、星星等天体，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化作自然万物的说法。这一部分是作者的奇特想象的产物。自然天体不是人类以外的什么别的事物，而是人类的身体、躯干的一部分，人类与自然同为一体，这种观点反映出了人类只不过是自然的一部分的一元论世界观。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人们对自然的破坏事实上就是对人自身的戕害。

南永前的另一首诗歌《檀树》B10也表现出类似的思想。在这里“檀树”被描述成在“广袤之天宇”中，“呼唤悟性呼唤智慧”，“将渴望推向生之永恒”的存在。

……

集一切一切之灵性集一切一切之精血

集一切一切不伸不屈不毁不灭之坚忍

幻化为潇洒英俊之雄神

与熊女结下开天辟地之姻缘

因之寂静的不再寂静

沉默的不再沉默

无人之地炊烟袅袅

无人之川歌声婉转

繁衍狩猎之战神

养育织布之娇女

以博大之气魄掀开冰魔之头盖骨

筑起人间融融之乐园

……

1988年11月-《檀树》的一部分

檀树以及桓雄和熊女的美好因缘，造就了和睦相处的人间天堂，揭开了人类历史的新时期。在这里檀树不仅仅是单纯的神话意象，而是也和神秘的造物主一样，刻画成创造世界与永恒生命，开创人类新纪元的神秘的存在。

《雄狮》是南永前动物相关诗歌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茫茫草原上一颗疾驰的太阳

……

雄狮之吼

雄狮震颤八方之吼

雄狮之鬣

雄狮鎏金之鬣

为炸雷为雪崩

为旋转为太阳

……

雄狮

漫舞于旷旷

漫舞于勃勃生机的草原

因之被尊为百兽之王

因之被尊为大德之大圣

因之被尊为希冀之使者

立于高高的桥头

立于威严的石塔

守护永恒的光明

茫茫草原上的一颗疾驰的太阳

1993年6月——《雄狮》的一部分

“茫茫草原上一颗疾驰的太阳”开头的这首诗歌令我们不由得想起现西方现代派的一些诗歌，然而诗歌中的雄狮依然是唤起草原的光明和喜悦的神一般的存在。因为有了雄狮，恶魔与妖怪横行的草原上万物得以复苏，恢复生机。雄狮又是召唤生命的使者，守护生命的使者，保护绿色的使者。今天雄狮依然在茫茫的草原上疾驰，守护着绿色与生命。这首诗歌开头和结尾部分重复使用“茫茫草原上一颗疾驰的太阳”，刻意突出栖息在草原上的一切生命的救世主——雄狮的形象，并深化主题。

诗歌的开头，作者用茫茫草原上疾驰的太阳的句子来提醒人们雄狮在草原所有生命和生命延续中的重要性；接着描写恶魔与妖怪横行的草原的黑暗。越是黑暗，越是暗淡，雄狮的形象就越显突出；伴随着雄狮的一声怒吼而呈现的草原的情形，漆黑的夜晚消失得无影无踪，雄狮四处追寻恶魔与妖怪的藏身之所。旷野恢复了生机，生活的喜悦喷薄而出。草原与生命的复苏与雄狮的形象一同出现，与前一段中的黑暗、暗淡的草原形成鲜明的对比，作为救世主的雄狮形象进一步得到突显。第四联描写雄狮那不可替代的威武的存在感，雄狮满载盛誉，作为百兽之王，希望的使臣，化身为守护光明与生命的神灵。时至今日，其威严仍然不减，昭示永恒。显然这一部分是诗歌的点睛之笔，与第三联描写的雄狮的巨大作用形成因果关系，使诗歌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尾联再次以首联的诗句收尾，并与首联相互照应，完成梯级的升华，也表示一个圆满的轮回。总之，这首诗和南永前的其它诗歌一样，也在赞美生命，歌颂生命，以及它的永恒，以之表现爱惜生命的主题。

四、南永前生态诗作的民族艺术特征

在艺术上南永前的诗歌呈现出多种民族特色。南永前的诗歌大多是取自朝鲜民族的神话与传说。如前所述的熊和虎以及“檀树”来自《檀君神话》；“龟”来自《龟旨歌》B11，其他“鹿”、“白马”、“白天鹅”、“乌鸦”、“喜鹊”等也取自朝鲜民间传说。其实，南永前刻意在古老的民族神话传说中寻求抒情对象，目的就是高扬民族精神，同时在那些神话意象中追寻它们也是和人类一样的生命体，从而表现爱护自然、爱护环境、爱护生命的自然生态思想。显然，这是南永前的哲学用意所在。但是，另一方面，这又是南永前在某种理念的指导下进行创作的有力证据。换言之，南永前是带着一种对民族文化追寻的目的进行创作的，他的诗歌时刻在宣扬某种文化理念或生活态度。他利用那些事物，宣扬民族意识的同时，赋予读者以某种责任感。由此可见，南永前是肩负沉重的对本民族的历史责任感进行创作的。诗是心之声，自然之感应。从这个意义上讲，南永前的诗歌不可避免地受到“理念先行”、“意识先行”的指责。但是，问题的另一方面我们不可否认作者是心怀巨大的历史使命感写了这些诗歌，创作时，南永前首先思考的是民族文化的灵魂、民族的情怀以及民族的存在状态。

南永前诗歌的另一个特点是诗歌中常见的排比手法。南永前排比手法运用得非常娴熟。但是，他的排比和别人稍有不同，常与人的肉体联在一起。例如，“以星为眼/以月为腮/以甘露为血液”（《熊》）；“以石为骨/以水为血脉”，“茫茫森林为土之手指∕旷旷草原为土之长发∕盈盈湖泊为土之眼睛”（《土》）；“巨大之筋骨∕巨大之肉块∕巨大之血流”，“以自身之血∕以自身之肉∕以自身之精气∕以自身之臂膀”（《山》）；“融进肌肤融进血液∕融进精髓融进灵魂”（《太阳》）等等是从南永前诗中任意选取的。那么，这里的关键是如何解释南永前诗歌中常见的这些与肢体有关词语的问题。其实，在这里南永前宣扬“天人合一”、“天人一体”的世界观。在他看来，自然和人类本是一体，从而人类破坏自然等于是破坏自身。这就是作家主张的“人与自然的融合”，“人与自然为一体”的一元论世界观。

南永前诗歌还有一个特征。他的诗歌与其说是对人生或对生活的深深的思考和苦苦的挣扎以及人与自然的对立、抗争，不如说是人与自然的和谐、融合。他的诗歌很少涉及人的现实和现实生活，很少有生活的苦恼和生活的关照。他总是把眼光放在人类应有的生活上，乐观地、浪漫地看世界。在某种意义上，人与自然的融合，生命的永恒本身也许就是一种理想，一种浪漫。南永前是就是基于这种理想，为实现这个理想而不断地耕耘于文学这块天地的。

五、结论

以上我们从生态主义的角度解读了南永前的诗歌。南永前的诗歌创作灵感大多来自朝鲜民族的神话或传说，若从民族学角度审视，其诗作带有朝鲜族鲜明的民族文化特征，同时诗人也在创作中传递了深切的民族情怀。在诗歌中，他将天体、自然、动植物作为抒情对象，从创造生命和生命永恒的角度，抒发了自己的情感。无论是以天体或自然为主题的诗歌，还是以动植物为主题的诗歌，其诗作都体现了这一点。这也是作家有意将这些素材作为抒情对象的一个证据。同时，南永前经常把自己的某种意图融入诗歌，使诗歌呈现出强烈的民族文化意识和理念色彩，也许这是南永前所肩负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使然。南永前还在诗歌创作中使用了包括排比在内的各种修辞手法，表达了生命的赞美和生命的永恒。对于一位朝鲜族诗人而言，诗人在诗篇中体现出的民族文化心理，宗教情怀、生命观以及他对本民族存在状态的深切体悟，都使他以独特的诗歌抒情方式和呈现形态引起人们对他的关注。

注释：

①南永前（1948-），吉林辉南人，中国当代朝鲜族诗人，原《长白山》杂志社社长、总编，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会长，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会副会长。1971年起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南永前图腾诗集》、《圆融》等十五本，先后获“骏马奖”三次，全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奖四次。

②近几年在网上围绕着南永前的诗歌是不是“图腾诗”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③参见南永前《我写图腾诗的因由》《南永前图腾诗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9月版，第142页。

④译文引自《南永前图腾诗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9月版，第1-2页。以下南永前的诗歌均引自《南永前图腾诗集》。

⑤这里的“白色”，来自朝鲜人喜欢穿白色服装，素有“白衣民族”有关，有些学者主张朝鲜人喜欢白色与古代朝鲜人的太阳崇拜有关系。

⑥2000年1月，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出版的南永前的诗集《白衣魂》中收录的诗歌中，也有不少描写动物的诗歌。

⑦动物有关的诗歌还有《犬》、《豚》、《白兔》、《燕子》、《龙》、《凤》、《白鸽》、《雁》、《猴》、《象》、《牦牛》等等。

⑧“檀君神话”是朝鲜民族最古老的神话故事。故事讲熊按照天神桓雄的指点，变成女人后和桓雄结合，生下朝鲜建国始祖檀君。

⑨以上几个方面的内容均来自韩国的创世神话《檀君神话》。《檀君神话》的具体内容参见一然《三国遗事》（乙酉文化社，2002年版）。

⑩“檀树”也叫“神檀树”，出自“檀君神话”。神话说，天神之子桓雄下凡时，就降到“神檀树”下。因此，“神檀树”被朝鲜民族认为是一种神树，一直被解释为一种神话意象。

B11《龟旨歌》参见一然《三国遗事》中的《驾洛国记》。

参考文献：

[1]南永前南永前图腾诗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2]南永前白衣魂[M] 哈尔滨：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2000

[3]马明奎南永前图腾诗学[M] 哈尔滨：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2008

[4]一然三国遗事[M]韩国乙酉文化社，2002

[5]尹允镇中国朝鲜族文学研究[M]韩国新星出版社，2006

收稿日期：2014-07-20责任编辑：许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