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岸青
春生要我写他的摄影,实在是朋友之间信任的滥觞,也是错失。昔者评其作品的皆是摄影大家,光色或相机的知识对我却尚待人启蒙,也许仅限于看图说话了。还好,无论是文墨、音乐、绘画,还是摄影……艺术的姿态和样式是融通的,美的感染总会相同,对话也就有了可能。
春生用《川海心镜》来命名自己的作品,也是心智观想之照。此“心镜”非“心境”,一“镜”之字着实迥异,镜由光而生,是最直接的反射。“心镜”便从心而来,由心而悟,是世界万象最纯粹的映照。由此你便领悟,他的心襟是贴于自然之中,在喧嚣、浮华中推开一扇最纯净的并能观照世界的舷窗。恰如佛家观心之论,自性清净,心性随缘起染,生灭流转。最为透彻的心境,是忘乎自我的,将心融于万物之中,才能接纳百川。
舷窗之外,俯视大地,他的视觉自然是居高临下的,可作品的语言却生出一份对自然无时无刻的敬畏。他仿佛是匍匐于大地之中,贴近大地的胸膛,他的心植根于土壤深处。我们来自于尘土,并归于尘土。
在他的镜头中,大地是有活力的,岩石是有生命的。他以更旁观更清澈的视角对所生存的世界进行观察与思考,更深刻感知大地生命的姿态和鲜活的搏动。大地广袤无垠,山的景观也是恢宏的,他却不忘细腻,紧抓细部,用近乎冷峻的光表现崖壁的一块石头质感,越是细节却越给人深邃、神秘。于是细微的镜头连接浪漫与真实,传递了包含生命的强烈律动,那延伸的河流成为大地的血管、神经;山脉线成为大地生命动力的脊梁。自然浮光与大地脉络的极限映射,人类宗谱的存世通过它们被展现了出来。他的镜头大气磅礴又细致入微,清晰穿透,蕴含着某种极端的力量,不仅表诉自然的神奇态势,更是把握着其生命的根源。在自然中惊醒,寻找一种纯粹的自我,这是人类自我的审视,更是上帝的叩问。神秘空邃,他用自己的光色在现实里又构成了一个哲学的世界。
春生的风光摄影看久了,感觉他像是预存了一个光影世界,作品流出也是信手拈来,时而是简易勾勒的水墨,时而是浓重华贵的油彩,时而是结构神秘的装饰艺术……独特之美韵犹如绘画。摄影是客观艺术,有时还依赖于转瞬即逝的机遇,一种要等待的艺术,看似没有绘画无穷创造的洒脱,春生却力现了光色的和谐随意。我们的眼睛占有光线,身体占有色彩,但它往往又是我们的局限,春生却用光穿透了物质的黑暗,产生了美的图形和自由原则。
“天地交而万象通”,春生更多追求云雾、阳光、生灵的结合给大地带来的投影与变化。云层在地面上投下游动似浪的浮影,改变了岩石、川河地貌的视觉观感,大地便有了瞬息万变的景象和动感,充斥着威严和张力。他的色块运用虽随意,与线条的配合却满是韵律,镜头之中物物的相应,同时带来平衡感,造就了视觉效果的广博宁和。而且作品常大量地留白,一行远飞的孤鸟,负空间的摄影技法,视觉从宽阔慢慢聚焦,一伸一缩中,一抹寂寥便由心而来。
独特的技法,让他的作品总蕴含着一种视觉唯美与哲学的圣洁。记起他曾拍摄的雪景,明净而洁白,视野的大片留白,反而更纯净,也更从容、晶莹,如同少女光滑的肌肤;白雪堆积成束,形成的柔美曲线,也如女性最感性的肢体:白皙滑润的臂膀、小腹、翘臀……若用累赘的修辞去比拟那种清澈,只会是徒劳和亵渎。一尘不染的洁白,安雅宁静。春生总是善于去捕捉万物之美的,他的镜语里,小到每一粒尘沙、每一片雪花……都有它的生命、呼吸和空间。他的神奇便是与万物的相识、亲近、对话,并融于作品的视觉。
春生以他的心镜纯粹观照、哲学深邃思考、英雄人文情结、艺术特立独行个性和回归自然本体的欲望,构成了自己的光影世界。他行走着,从万象世界走出,是未来的锦绣也是自然归途。大地天空万物生命的呼吸,消长,春生抓住了它最饱满最恣肆最均衡最美丽的瞬间,固态美丽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