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罐头
惊蛰
惊蛰,春雷乍动,万物复苏,乍暖还寒。除了迫不得已的商旅或走投无路的侠客,没有人会来到漠北塞外的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但偏偏在这鸟不生蛋之处还有一家客栈,没有招牌,没有马厩,生在此等恶劣之地理应是无人问津。没曾想一块素布门帘之下竟别有洞天:虽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却座无虚席,更怪的是这么多人,却一片死寂。众人只是自顾自地喝酒,醉了的偏趴桌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满足的笑颜。突然门帘卷动,一串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沉寂。只瞧这位公子,唇红齿白,生得好是俊俏,消瘦的身形,让人忍不住要上去扶他一把,可是却偏偏生了一双利眼,漆黑的双眸,泛出冷冷光芒,只要与之对上就好像要被吸进去,让人不寒而栗。
“照旧。”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掌柜前,放下一锭银子,扔下简单的两个字,就径直上了楼,熟悉得就跟这酒馆是他家开的一样。
“一斤醉生梦死,半斤牛肉,掌柜的,吴公子来了。”跑堂的收了钱,立马吆喝了起来。
醉生梦死·桃花坞
梦里桃花依旧,梦外佳人何在。
这时节正是桃花初上枝头。经历了寒冬洗礼的花朵儿,粉嫩中透着一股沁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沉醉。
好景还须知音。
桃花树下站着个小丫头,约莫五岁光景,仰着头扑扑地眨着两只小眼睛,正看得入神。“喂,你是隔壁新搬来的吧?原来是个野丫头,站在别人家的桃树下,也不害臊。”忽闻一声稚嫩的呵斥,小丫头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在了草地上。这一摔不打紧,可惹得刚刚那个嚣张小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胆子可真小,就这么一喊,还能把你吓摔倒,莫不是已经吓到尿裤子了吧。”小丫头本已有种人赃并获的羞愧感,再被如此羞辱一番,岂受得了?当下眼泪双流,哇哇大哭了起来。小子慌了神,“别哭别哭,大不了这颗桃花树送你,以后就是你的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丫头破涕为笑,趁小子不注意,一把眼泪鼻涕擦到了他身上,一溜烟地跑开了,“喂,你个死丫头,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我叫吴天离,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夏芝言”。
初开的桃花已渐渐败落,春风轻拂,飘起一阵花瓣,不小心坠入眼前,盖在眼睑上的桃花触感还清晰可见,柔柔的略带泥土的湿润。睁开眼却早已是另一方天地,没有那阳春三月的桃花,也没有那两小无猜的顽童,没有嬉笑打闹,只有孤廖的塞外,热闹的客栈,和漆黑的厢房。
伴着火折子“啪”地一声响,厢房登时明亮了起来,那火烛之光对一直处于暗处的吴公子似乎有点太刺眼,只见他眉头轻皱,微微眯起的眼睛,像只慵懒的猫。
“师兄,有你这样的掌柜,不敲门就闯进住客厢房的吗?你再这样做生意下去,恐怕是迟早要让师傅祖传的客栈关门哟。”
“哈哈哈,莫怕,莫怕,有你一人的光顾,我就能生意兴隆了。”
吴公子只是看着幽幽的烛火,并没有接话。师兄见状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低沉地说道“你也知道师傅的醉生梦死,是可以让人回到往日的时光,但那毕竟只是梦一场,最终还是会醒的。你这个样子下去,迟早会真的醉死在里面,再也回不来了。这你是知道的。”
“嗯。”
清明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但在大漠却只有一场终究没能下下来的雨。无际的大漠变成了一头躁动的狮子,狂风扫荡着这里每一寸土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那些无处可下的雨。一时间昏天暗地,却有一白衣男子直立在风中,狂风卷起他的发丝,却无法撼动他半分,让人忍不住为之侧目。如果你能穿过风暴,会发现在他面前有一块石头墓碑,由于风沙的打磨,墓碑变得难以辨识。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停止了,阳光拨开重重黑幕,在大漠上空拉开了一道口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墓碑边多了一个黑衣男子跪拜在地,而那白衣男子正是当日客栈的掌柜。
“师妹,你若真有心拜祭师傅,就好好的活着,这几年你赚的钱,还有你杀手“吴公子”的名号,于师傅你名利皆已报,又何必再过这样生里来死里去的日子?“原来那跪拜着的黑衣男子正是如今名声大震的第一杀手“吴公子”,而她竟然还是女儿身?
“我这条命是从阎王手中捡回来的,你我心知肚明,就算我天天在这北漠休养生息,也再多活不过5年、7年,况且我还有未了的心愿,如不能查明真相,下地狱我都无颜……”“吴公子”说这话时,仿佛真的刚从地狱爬回人间,那表情比上回又阴冷了三分。
“夏芝言,你究竟有何秘密?”
“师兄,够了,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女儿身的夏芝言,只有杀手“吴公子”,前尘凡事不提也罢。”即便脸如石头雕刻一般的“吴公子”,听到夏芝言这三个字,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下,神情中放佛有什么跑了出来,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些。掌柜师兄想从中看明白些什么,却最终一无所获。
醉生梦死·青草地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白胡子先生刚宣布下课,大家就一窝蜂做鸟兽散。古雅宁静的书斋,突然变成了孩童们的乐园,青青草地滚做一团,你推我搡,追追赶赶,好不欢快。更有甚者如天离,天生调皮捣蛋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院子里那颗老槐树,惊得老先生连竹鞭也掉了,直呼快下来,反倒惹得大伙哄堂大笑。偏偏在那个角落有个孤单的身影,显得与这热闹格格不入。犹豫良久,仿佛鼓起最大勇气,那个柔弱的小身影终于走到人群旁,询问着想要加入。
“谁要跟女孩儿玩!”“快走开啦!一个女孩子不呆在家老老实实学刺绣女红,偏偏来什么学堂学什么四书五经,还整天跟男孩混在一起,嫁不出去啦!”“丑八怪,走开啦”
原来那瘦弱的小身影,就是夏都督唯一的千金——夏芝言。
“喂,我说你们,是不是担心连个女孩都比不过啊?”一阵声音从树上传出,只见天离“哗”的一下从树上蹦了下来,像个猴子般走到芝言身旁,一把搂过她“言丫头虽然是笨了点,可好歹人家诗经能背全了,你们学了那么久连句关关雉鸠都背不好,岂不是,哎……”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偏过头来看着芝言一脸惋惜“言丫头,我也劝你回家呆着吧,别来让这群笨蛋蒙羞了”。简单一番话,却让那群笨蛋小子哑口无言,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不服气地叫着“让她在这读,看她能嚣张多久,还不是笨丫头一个,等我们认真起来,一定比她厉害。”“就是,就是。”孩童的心思毕竟单纯,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似乎也接受了一个丫头混在他们中间的耻辱事实。芝言偏过头偷偷看着夭离,四月轻柔的阳光铺满在他稚嫩的脸上,傻乎乎地笑成个猴子。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那个笑容,被阳光晃呀晃呀,直到有点眩晕,有点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