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兮芒杜若

涓生

北方的初春。潮湿，微凉。这样安静的凌晨，连收音机主持人的声音都开始渐渐染上睡意。耳塞里传出的似乎是节目的最后一首歌，音律非常熟悉。放空的大脑却记不起这首歌，裹着被子静静地听，不知不觉睡着，梦中萧萧落叶，雨过夜塘秋水声。

清晨醒来，早晨看窗台上的盆栽植物的颜色又碧绿了很多，叶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颜色厚重得似乎可以滴下粘稠的液体。

忽然想起这首歌原来叫做《追梦人》。相传是罗大佑为奇情女子三毛所作，后来又曾被凤飞飞等歌手所唱，也曾做过《雪山飞狐》的主题曲。听的是韩寒版本，也是觉得最好听的版本。总觉得这首歌被韩寒演绎得带有一种荒凉的美感。也许是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一直对这种感觉怀有敬畏之心和莫明的情愫，所以才会如此敏感且念念不忘。

最开始听到这个版本的《追梦人》，还是在读书的时候。因为这首歌，查找了三毛的很多资料并予以保存。照片，自传，随笔，散文，后人对其的评价文字。从那时起，才真正了解这个女子。三毛从来不是一位精致的女子，笔风平实疏落，然而至情至善，让人在不自觉中感受到荒凉的美感。她带着异域风情悄然淡笑，紧握荷西之手，掬一把阳光，温暖凌乱地撒满灵魂深处。

印象最深的三毛很久之前的小照片，感伤而敏感的孩子，有着黑色柔软的发，笑起来霉菌香四处弥漫。她怀抱素净如纸的玉茗，手指被衬得惨白暗淡。面对镜头时胆怯的笑容，娇小的身体包裹在肥大的衣服里。一切的一切在温和的阳光下清晰的毫发毕现。蜡染般的黑白照片里灿烂荒芜的青春。

红颜已逝，残留的影象在尘世间飘落。蓦然回首，曾经有位至情女子，滚滚红尘至今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她的传说。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踏遍四季轮回的痕迹，走在城市变迁的交脊上，三毛转身邂逅的景色，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变换。乌椽青瓦，古径传幽，茅舍酒庐深处伊人嫣然笑容转瞬间惨淡，生命的另一端灯红酒绿，繁华落尽，复古文风与端庄梅花妆交相辉映，高跟鞋踩地尖尖的声音与小巷里滴答的雨声媲美寂寞。

三毛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与荷西相遇，相识，相恋经历了许多复杂的思想斗争，毕竟这个长相温暖的男子小了她好多。而荷西接二连三诚恳的问候和表白也让三毛感动不已，独在异乡为异客，把酒谈心为故人。暖洋洋的夏日午后，她接过荷西手中大朵大朵的花束，终于与心爱之人拥抱，动情之处，泪湿衣杉。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荷西早她故去时，三毛抚摸爱人墓碑沉吟哭泣，禁不住回想起与荷西定情牵手之时，愈发伤怀涕下，不能自己。荷西去后，三毛即大病一场，发烧时高唤爱人名字，梦中眼泪四溢，令人不忍目视。生前，执此温暖之手，言笑晏晏；故后，放开冰冷之手，孤立无援。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永远的爱人。

很多人说三毛是谜一样的女子。揣摩浅处，不能发掘其内心，而停留在肤浅表面；但若揣摩深处，则中途颓败而归，因为这个女子有着无穷的感伤亦或苍凉温暖的内韵，让人不忍深究其内心。

我们看到的，只是照片上女子淡定的笑容，注视镜头的眼睛里有压抑的沧桑，目光散乱而无焦点。身体轮廓在时光的打磨中已悄然湮没，只留下暗黄的空白。也许很多年后，我们的后人留在手中的只是三毛的一张曾经的照片，再无其他。她的一切，彼时已在滚滚红尘中陨灭。

听韩寒轻唱，“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里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漫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连空气中都似乎涌动着芳香，那是来自久远时光的芳香，带着陈旧的古书的气息，绵远悠长。

这样微凉的春日下午。把那么多三毛的资料翻出来，摊了一大堆在桌子上，一本一本地翻阅。一次一次地感动。蓝色玻璃茶杯里缓缓升起来的雾气，杯壁上层层叠叠的水滴……虽然写着有关另一个人的故事，但并不陌生，仿佛在写一封寄给故去老友的信。明知信笺无法到达她的身边，而自己心中依然平静而满足。

白色窗帘后面的盆栽植物，正旺盛地成长着，参差不齐的叶子摇摇晃晃。毛玻璃外面是蓝色空旷的天空。

关于三毛，最初的感动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故事。在沙漠的绿洲的房子里，荷西小孩子一样地埋怨着，说大家都不能死，尤其是亲爱的。正在擀饺子皮的三毛背对着荷西微笑着，说傻瓜，我当然不能死，我还要包饺子给你吃呢。荷西一言不发，走上去紧紧抱住她，握紧她还沾着面粉的双手，两人都沉默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在三毛质朴的文字里，却让我温暖很久。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对于荷西来说，三毛是不可取代的；对于三毛来说，此生有荷西足矣。他们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相互温暖，挚爱生死不渝。

心中有爱，温暖长存。有情若此，不枉此生。

“秋去春来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在宿命的流转里，三毛用她倔强的方式，在花火进发的流年中尽情放肆，在颠沛流离的时光里悄然璀璨。

再唱一次《追梦人》。

想要再唱一次。

唱尽繁华零落，如梦无痕。

像三毛一样将短而无助的美深入骨髓，令人无限留恋。

有的爱，一次就足够。

有的生命，即使被岁月剥落腐蚀，也永远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