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迎雪
杜鹃花开的时候,我又去七里沟写生。漫山玫红、浅粉的杜鹃花开得热热闹闹,我支起画板,开始细细勾勒眼前的美景。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声:“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前方何人报上名儿,有能耐你别跑……”那歌者声音极富磁性,中气十足,那诙谐幽默的歌被他演绎得妙趣横生。只是这歌声打扰了我清静的心境,我听他唱了两遍,看他还有继续单曲循环的意思,忍不住大声提醒他:“喂!安静下好吗?”
他被我吓了一跳,扭头才发现杜鹃花丛中的我,脸上全是惊讶的表情。他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瘦瘦高高的,正提着一个黑皮铁桶给菜园浇菜。我不好意思地举起画板,算是解释,他吐了下舌头,扮个鬼脸,开始安静地浇菜。
那小伙子干完活,就过来看我绘画,水彩杜鹃刚画完,他就啧啧夸赞说,画得真好,好像这花长到画纸上了。我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英语词典,好奇地问,你是学生啊?他说,是呀,读大二了,我哥哥结婚,所以就请假回来啦。
你学的是声乐吗?
他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说,不是的,我学的是建筑,只是喜欢唱歌。说完了,他挥手向我告别,没走出几步,我又听见那欢快的歌声在山间响起: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
第二天,村子里果然有人家办喜事,那首《百鸟朝凤》的唢呐曲子一早就欢快地跳跃起来。我随着房东大婶去看热闹,一进门就看见昨天那歌者正站在门口招呼客人,脸上满满的全是灿烂、快乐的笑容,只是他的衣着略显朴素。我悄悄向房东大婶打听他的情况,大婶很健谈也很八卦,悄悄说,他叫阿翔,是新郎官的弟弟。这些年,他们家的生活很苦,他母亲死得早,父亲在外打工又摔伤落下了毛病,丧失了劳动能力。他哥也就是今天的新郎腿有残疾,生活仅能自理,年龄也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媳妇。阿翔很懂事,这个家全靠他料理,从读初中起,他就开始趁假期打工来贴补家用。
看着人群里阿翔那灿烂的笑脸,我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在七里沟的这些日子里,我喜欢早上出去散步,小村很美,清晨的薄雾如轻纱一样淡淡地笼罩着秀美的小村和远山。没有想到隔天散步我又遇见阿翔,他正拿着一本书站在桥头,大声地读英语,可能是读得累了,他停下来,轻轻地唱起了那首《万泉河水》,歌声优美动听。
一曲终了,我鼓起掌来,他看见是我,报之一笑。我们聊起天来,他说,向你请教个问题,我学的是建筑,经常需要繪图,只是我画图总是不得要领,怎样才能提高?我说,画图和艺术创作是两码事,不过有个建议不知对不对,你在画图的时候,要注意画好背景,这样能给图纸增色呢。末了,我又说,你可以兼职唱歌了,唱得真不错。
阿翔笑了,他说,我很喜欢唱歌,唱起歌来,好像那些烦闷全没有了,这些年,我高兴时唱,心烦时也唱,是音乐陪我一路走过来的,唱歌都成习惯了。
也许是阿翔的坚强和乐观吧,他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从七里沟回来后,还会时常想起他。
不知不觉又是好几年的时光过去了。
我再见阿翔的时候,是在省文联组织的文艺下乡演出中,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作为业余歌手来演出的他。那天,他唱了两首歌,歌声比以前更加悦耳动听。我和他在后台聊天,这才知道,阿翔原来就和我生活在一个城市!他毕业后,来到建筑设计院当了一名技术员。如今父亲跟着他生活,由他照料,只是老人身体还是不太好。他的哥哥和嫂子如今还在乡下生活,他还有了一个小侄子。总之,他们家里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说完,他又笑,眼睛里好像有阳光在闪动,温暖明亮。
我为他感到高兴。我说你很坚强,真佩服你在困难的生活里依然能保持乐观的心境,依旧能大声歌唱。阿翔认真地说,在困难面前不能把自己打垮,再多的困难唱着唱着就变淡了,再苦的生活唱着唱着就不苦了,当阳光洒遍心的角落,幸福的花就开放啦。
我点点头,心里漫溢着感动,这是对在困境中保持坚强的最好诠释!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