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中国:洋媳妇撑起一个家

2014-04-29 00:44郎溪
伴侣 2014年3期
关键词:公婆媳妇乌克兰

郎溪

乌克兰媳妇太热情,公婆有些吃不消

1994年9月,18岁的河南省新乡县中街村小伙赵新鹏独自奔赴乌克兰留学。

因为人生地不熟,赵新鹏特别想家,经常一个人坐在操场上,吹奏临行前父亲送给他的那把口琴。

那天,赵新鹏正在发呆,一个卷发披肩、大眼睛的女孩来到他身边,用俄语问:“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很忧伤感人,能再吹一遍吗?”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用热切而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赵新鹏。赵新鹏脸红了,愣了半天,很快回过神来又吹奏了一遍。

女孩沉醉其中,听完后,她对赵新鹏说:“音乐不应该这么悲伤,你吹个高兴点的曲子吧。”赵新鹏又吹了首《童年》。

赵新鹏得知女孩名叫娜佳,食品加工专业学生,和他同龄同级,家住敖德萨州。

此后,两人成了朋友。娜佳把赵新鹏带回家作客,她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统计师,家境优越,从小她就在快乐的气氛中长大,性格热情奔放,为人大大咧咧。后来,娜佳还陪赵新鹏打工。娜佳的善良打动了赵新鹏,他们相爱了。

大学毕业后,赵新鹏决定回国,娜佳想跟他一起来中国。赵新鹏向娜佳承诺,即使回到中国,自己也决不会给她任何束缚,只要她想离开,自己就会放手成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成为牵绊她的借口,这个约定终身有效。

1998年12月17日,赵新鹏带着娜佳回到了河南新乡老家。

见面那天,娜佳依照乌克兰当地的习俗,给了中国准公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跟亲戚们一一贴面亲吻。这只是乌克兰人传统的贴面礼,可她的热情让传统内敛的中国家庭吃了一惊。

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洋媳妇”,赵希才两口子决定给他们办个传统的中式婚礼。

半个月后,婚礼如期举行。听说赵家娶了个“洋媳妇”,前来看热闹的老乡挤满了赵新鹏家。因为语言不通,娜佳在婚礼现场闹了不少笑话。亲友们都觉得这个“洋媳妇”有些爱玩,新媳妇本应该端庄地坐在新房里,甚至见人都会脸红。娜佳倒好,半点都不怯场。

第二天一早,娜佳早早地起来准备早餐。乌克兰人早上习惯吃色拉和面包,娜佳特意做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色拉,供公婆选择。不忍拒绝媳妇的好意,赵希才两口子硬着头皮假装好吃。可吃惯了包子稀饭,猛然吃生冷的东西,肠胃哪能受得了,当天夫妻俩就拉肚子了。等娜佳下次再做的时候,他们便很少动筷子,或者干脆找机会溜走。

娜佳觉得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于是,每次在楼下碰见公婆,她都会热情地上前挽着他们的手,亲热地说话。孙淑香还好,可公公赵希才却觉得不好意思,就刻意跟媳妇保持距离。公公的举动让娜佳很受伤,在家里,父亲最喜欢挽着她搂着她,甚至还会亲热地叫她“宝贝”,中国公婆肯定是讨厌自己,自己才会受到如此“冷遇”。

晚上,赵新鹏下班回来,娜佳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快乐,她感觉不被公婆接受。赵新鹏解释说,中国人含蓄内敛,不习惯在人前亲亲热热,哪怕是孩子和父母也一样。娜佳听得一知半解,她决定以后跟公婆更亲近一些,让他们打心眼里接受自己这个“洋媳妇”。

每次从外面回来,娜佳都会亲吻婆婆的脸,有时候婆婆做了好吃的,她会极力地称赞:“妈妈,我爱你,你做的菜太好吃了!”公公如果穿了件新衣服,她也会夸张地挽着公公的手说:“爸爸,你太可爱了,真帅!”“我爱你”几乎成了娜佳的口头禅。慢慢地,老两口习惯了娜佳的热情,他们甚至觉得,这个媳妇比起一般女孩可爱得多,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像个孩子般单纯。很快,赵新鹏和娜佳的大儿子赵阳洋出生了,一家三代日子过得更加舒心。有时吃过晚饭赵新鹏吹口琴,娜佳跳舞,公婆和孩子当观众,家里笑声不断。

让丈夫快乐走完最后一段路

2000年初,赵新鹏和娜佳在宁波市注册成立了一家外贸公司,专门向东欧等国出口汽车零部件。俩人肯吃苦,人脉广,又精通多门语言,生意越做越大,几年下来公司年销售额高达上千万元。事业有成后,他们在宁波市添置了房、车,二儿子赵丹丹和小儿子赵维嘉相继出生。

2006年6月,赵新鹏在广州出差时,突然腹痛难忍,诊断发现,他得了肝癌,已到了晚期!娜佳火速赶到广州,见面时,她忍住没哭,笑着说:“亲爱的,你即使病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帅。”

医生告诉娜佳,因为发现为时过晚,病人的生命最多剩下一年。亲友们都劝娜佳先不要把实情告诉两位老人,怕他们承受不了。但娜佳觉得公婆有“知情权”,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中国,孩子病了,其他人要一起瞒着父母。在娜佳看来,家人的陪伴,会是丈夫最好的止疼药。

为了给丈夫活下去的勇气,娜佳从不在人前掉泪,见谁都笑脸相迎,有人却说她没心没肺,娜佳也不辩解。每次有朋友来看望赵新鹏,总免不了说一些同情的话。娜佳覺得这样会给丈夫很大的心理压力,她给亲友们一一发短信,请他们暂时别来医院打搅,让丈夫好好静养。

孙淑香知道后很不理解:“大家是关心新鹏,你这么做会伤了大家。”娜佳解释道:“妈妈,我从不觉得新鹏可怜,他需要鼓励而不是同情,同情心会把他的自信杀死。如果真如医生所说的那样,新鹏日子不多了,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走。”媳妇的话让孙淑香情绪更激动了:“你以后别再提走不走的话!”

在医院走廊,娜佳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她告诉自己,娜佳是快乐的,她要把这份快乐延续到丈夫活着的每一天。

为了让丈夫开心起来,不管他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娜佳都一一满足。可她的举动却遭到了亲友的强烈抗议,他们觉得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力保病人多活一些时日,这样才是尽了心。娜佳的纵容,不是爱他而是害他。这些娜佳能理解,可让丈夫整天待在医院,与冷冰冰的病房为伴,一天天等待死亡,他会快乐吗?与其这样不如多带他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做他想做的事,或许这样才是真正体面地面对死亡。丈夫就像一只鸟,他渴望的是自由。

一天,娜佳找病友借来轮椅,偷偷把丈夫推到了楼下的小花园,赵新鹏提出想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在商场,赵新鹏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娜佳试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在丈夫面前转来转去,高兴的时候,还会来几个舞蹈动作。逛完商场,他们还去了路边小吃摊,买了盒臭豆腐。以前,娜佳受不了这个臭味,从不敢尝试,这次,她想跟丈夫一起分享这独特的味道。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起来,娜佳调侃说他们现在是两个臭人了。

回到医院,娜佳被医生训斥了一顿,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严重,离开医院,随时会有特殊情况发生。一旦发生意外,责任谁来承担?娜佳指了指自己:“我是他爱人,我承担。”医生不能理解:“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家属,有什么比病人的生命更重要?”

被医生训了一顿,娜佳却没放在心上,她在丈夫耳边低语:“你下次想去哪,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不行的话,我们换个装,溜出去。”看着妻子调皮的模样,赵新鹏笑了,他摸摸妻子的头,哽咽着说:“你就像个孩子,我要是走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两个老人,你怎么办?”依偎在丈夫怀里,娜佳极力忍住不哭,她很坚强,可她不知道一旦失去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她还会坚强吗?“我要是走了,你就回乌克兰,那里有你的父母,他们能照顾你。”面对丈夫的嘱咐,娜佳没有说话。

赵新鹏不放心,特意告诉父母,一旦他走了,就让娜佳离开,孩子放在国内也行,带走也可以,总之,随她自己安排,任何人都不要强加给娜佳任何压力。他说过的话得兑现。

你快乐吗?我们很快乐

2007年11月7日,赵新鹏离开了人世。当时三个孩子分别只有9岁、7岁和2岁。娜佳父母从乌克兰赶了过来。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娜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她摸着丈夫生前最爱的那把口琴,想起从认识到结婚的点点滴滴,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母亲在门外听到了,只能陪着一起哭:“娜佳,跟妈妈回家,我们会陪着你的。”安静下来后,娜佳带着红肿的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她告诉妈妈,她不走。丈夫去了,公婆需要她照顾,即使要回乌克兰,也要等三个孩子长到18岁再说。

赵希才听后,劝媳妇:“你跟你父母回国吧,这是小鹏的心愿,你不走他不放心。”娜佳死活不答应,她硬把父母送走了。

冷静下来后,娜佳决定好好安排一下全家人未来的生活。首先,她把公司转给别人,只留了一份翻译工作,虽然他们存有积蓄,可她不想坐吃山空;其次,她决定把三个孩子带回宁波,让公婆独自在新乡生活一个月,一个月后她会来接他们过去一起生活。之所以给公婆一个月时间,是因为老人的情绪需要发泄,这一个月他们可以哭,可以什么都不做,可以尽情地想念儿子,但一个月后,生活得重新开始。

媳妇和孙子走后,孙淑香每天都去儿子的墓地待着,回来后也是搂着儿子的照片入睡。

一个月后,娜佳回来了,她把家里所有丈夫的照片都收了起来,婆婆要去丈夫的墓地她也拦着。孙淑香觉得媳妇不近人情,娜佳却跟公婆约定,除了丈夫的忌日,平时谁也别去打搅他。

来到宁波后,见不到儿子的照片,孙淑香伤心地吃不下饭,娜佳便让三个儿子去哄老人,这个喂一口那个喂一口,直到把老人喂饱。

有了孙子的陪伴,老人的情绪逐渐平复了。娜佳开始去公司上班,每天出门前,她都会把自己打扮得精致美丽。虽然嘴上不说,但邻居都觉得她心肠狠,丈夫才走没多久,就像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打扮。娜佳听了就当作没听到,丈夫在天上看着,他一定不想看到一个狼狈的娜佳。

几天后,娜佳做完饭,突然对大儿子喊:“洋洋,快给你爸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老人和孩子都愣住了,小儿子颤歪歪地跑到厨房,对妈妈说:“妈妈,你不是说爸爸不会回来了吗?”娜佳这才回过神来,她搂着儿子,笑了笑:“对,宝贝,爸爸去了天堂,他在那里吃晚饭。”躲在厨房里,娜佳捂着嘴偷偷哭了,她想丈夫,比任何人都想,可她不能说,她得帶着全家人走出失去丈夫的泥潭,要让家人冰冷的心再度热起来。

看着儿媳妇掩面而泣,孙淑香心如刀割,媳妇看似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比谁都重的伤痛。两位老人开始帮着打理家务,接送孩子,尽可能帮媳妇做点事。

娜佳知道后坚决反对:“爸爸妈妈,照顾孩子是我的责任,不是你们的责任,我没权要你们给我当保姆,你们也没义务帮我做事。”赵希才解释说,爷爷奶奶带孙子天经地义,在中国每家每户都这样。“你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家里的事我能打理好。”娜佳跟三个孩子约定,有事找妈妈,不许给爷爷奶奶添麻烦。

考虑到老人在家确实没事做,娜佳手把手地教他们上网,玩微博、微信、网上购物等,家里要采买的小东西,全都交给他们去买。为了办好媳妇交代的事,两位老人变得忙碌起来,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这样还不够,娜佳约定每周五是全家人特定的“文艺汇演日”,大家都要表演节目。为了逗孙子们开心,赵希才两口子开始走出家门,跟别人学秧歌、学打鼓。日复一日,伤痛在减少,快乐在增多。

每年丈夫的忌日,娜佳都会带着全家人去看他,每个人有十分钟和新鹏单独相处的时间。走出墓地,大家就要把这份思念藏在心底,开始下一年美好的生活。几年下来,两位老人的情绪逐渐平复,慢慢走出了丧子的悲痛,他们提出回新乡生活,娜佳没有阻拦。

2013年5月,由新乡市委宣传部、新乡市文明办联合发起的“最美新乡人”评选活动正式启动。赵希才知道后,第一个想到了自己的“洋媳妇”娜佳,他写了一篇《我家的洋媳妇》:“儿媳妇叫娜佳,一个热情大方的乌克兰女孩。她汉语说得不好,也不太懂中国的传统礼仪,可她在丈夫走后,担负起了照顾全家人的责任,她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着什么叫爱,什么是真正的孝顺。”

2013年9月,娜佳高票当选“最美新乡人”。参加颁奖晚会之前,娜佳去了丈夫的墓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心依然隐隐作痛,她想问问丈夫,你快乐吗?风在呼呼地吹,似乎在反问她,你们快乐吗?对,我们很快乐!

(当事人均为真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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