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一颗出轨的心

小疼

【一】

程浩的目光落在那个叫米嘉的女子身上时，余蓓的心，忽然就没来由地那么一紧，清晰感觉到呼吸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很快，程浩的目光便移开了。

早有耳闻，米嘉是程浩公司所有男士公认的女神，一见之下，作为同性，余蓓也不得不承认，米嘉是有女神范儿的。不仅漂亮，气质、风度和风情兼备。简单的一袭长裙只配了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换作旁人这样穿会显得单调，但米嘉轻易就将这种单调穿出了无限风情。天下的男人都喜欢女神，程浩也不过是男人中的一个，这点儿余蓓能接受，可是凭借做妻子的直觉，余蓓感觉到，程浩刚刚的眼神中，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还有一种……类似于心有灵犀的默契，是有内容的。并且之后，随着程浩的目光，余蓓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到了呼吸节奏的失调。尤其是，有一次，她看到了米嘉对程浩的回应——在程浩注视的时候，米嘉不动声色地冲程浩轻轻眨了眨眼睛，并調整了嘴角的弧度。

余蓓在一刹那确定，程浩和米嘉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余蓓的心忽然跌到了谷底。这段时间，因为某明星的出轨，朋友圈里的微信也热闹起来，女人都在断言男人这种动物，全天下没一个可靠的……

那时余蓓还想，程浩不会！余蓓和程浩是大学同学，从大一开始恋爱，毕业两年后结婚，如今在一起也有8年了。不管做男友还是做丈夫，程浩从来规规矩矩，余蓓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一根筋。不论做事情，还是对待感情。

余蓓忽然想，或者程浩一直没有碰到让自己蠢蠢欲动的人吧。那么现在，他碰到了吗？

【二】

宴会的后半场，余蓓全然是强颜欢笑，应对着程浩同事的寒暄。直到结束打车走出很远，余蓓几乎还能感觉到米嘉的气息。

当然，她不会为此质问程浩，不管怎样，做妻子和做女人的理智，余蓓都不缺，因猜测而给对方定罪，当然不是明智之举。何况离开米嘉的气场，程浩依然是程浩，为余蓓开车门、关车门，因为余蓓穿着高跟鞋背着她上楼，并为她按揉站了一晚后疲惫的双脚，完全是体贴入微的好丈夫。

只是余蓓知道，这风平浪静之下，其实已经暗潮汹涌。然后，余蓓很简单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那天下午，随着程浩的下班轨迹，余蓓在一家影院外面看到了程浩和米嘉出双入对的身影。两人并没有牵手或相拥，只是离得很近，并排走进了影院。甚至，程浩并不曾东张西望，半点儿没有偷情的猥琐，反倒是有种光明正大的气势。

余蓓苦笑，半个小时前，在电话里，程浩是这样对余蓓说的，一个“小应酬”。

果然是应酬，这个词用处宽泛，他倒也不算撒谎。余蓓亦没有选择冲过去当场拆穿程浩谎言，她此举的目的，只是为了证实一个结果，而不是制造一场“捉奸”的事端。

然后呢？余蓓的心忽然狠狠痛了一下，然后，事实确凿，她就可以和程浩说“再见”了。余蓓并不打算“且行且珍惜”，这不是她的性格。平日里那些小矛盾、小分歧都好说，但彼此忠诚，是婚姻的底线。

至少，是余蓓对婚姻要求的底线。

事已至此，余蓓反倒不再像那晚那么紧张了，甚至连心疼的感觉都淡去，涌上心间的，只有悲哀。

余蓓悲哀地在影院对面的那个小咖啡馆坐了两个小时，喝了三杯清咖都未曾感觉到苦。

两个小时后，程浩和米嘉又肩并肩地从影院走出来，接下来……接下来却并没有按照余蓓断定的那样，去开房，或者，去米嘉的住处。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在路边站了片刻，说了些什么，然后，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而程浩朝着的，正是家的方向。

【三】

那天晚上，余蓓回去的时候，看到桌上一捧新的拂朗花。那是余蓓最喜欢的花，隔几天，程浩会买一捧回来。

这一日，并不例外。连程浩的表情都没有例外。

但余蓓的心还是凌乱了，她不知道是程浩太会伪装，还是他们之间，真的发乎情止乎礼？

可是现今，男女之间真还会有纯洁的感情吗？余蓓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一连几日的心思恍惚，程浩终于察觉到，询问余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是身体不舒服？

余蓓摇头否认，可是却依然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几天后，当一个出差的机会出现时，不顾此时甘肃大风沙的天气，余蓓主动争取到。

和以往余蓓出差一样，程浩将余蓓一直送到车上，把行李归置好，叮嘱她路上记得吃水果、下车别忘记拿东西、看好自己的物品……絮絮叨叨。

余蓓心不在焉地应着，直到要发车了程浩才下来。在车子开动的一刹那，余蓓心里微微透出一口气来。想，是逃避吗？逃避就逃避吧，逃得一时算一时。

【四】

靠窗坐下，看到城市的建筑在暮色中向后退去。片刻，余蓓自窗外转回视线，才看到对面，静静地坐了一个年轻男子，也正看着窗外。

在目光掠过男子面容的一刹那，余蓓的心微微一顿。

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容？算不得英俊，却透着率性不羁，棕色的肌肤和略显冷峭的眼神，都说不出的迷人——正是余蓓闲暇时所看的影视剧中最迷恋的那种男主角的气质。

当男子的目光也不经意流转回来，在余蓓脸上停留的时候，余蓓一下就听见身体里那颗之前还茫然的心，急切跳动的声音。

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慌乱，余蓓回身取出包里的一本书坐下来翻看，只是眼睛盯在书页上，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好半天，情绪慢慢平和下来，放下书，余蓓抬起头来，才发现刚才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

车厢里亮起了灯光，有乘务员推着装满水果和各种零食的小车来回吆喝兜售。余蓓打开行李袋，想拿盒牛奶，却发现程浩在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包括洗好的圣女果和去了皮切成丁装在保鲜盒里的芒果肉……

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刚刚离开的男子拿着洗漱杯走了回来，将物品整理好，在余蓓对面坐下，然后，冲余蓓笑了笑。

不是漠然也不是唐突地打招呼，那个暖暖的笑容，刚刚好。

余蓓回应对方浅浅微笑，心里有慌张感，只好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洗漱。

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男子正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吸烟。

余蓓悄悄走过来，像是怕惊动对方，更像怕，惊动自己那颗……已经被惊动的心。

其实并不太容易在火车上安睡，余蓓还是早早躺了下来，面朝挡板。

【五】

躺了一会儿，余蓓隐隐腹痛起来，用手轻揉片刻，无效，腹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余蓓知道，是刚才吃东西吃砸了。终于承受不住疼痛，余蓓捂着腹部坐起身来，正想求助乘务员，忽听对面的男子轻声问：“不舒服吗？”

余蓓轻轻吸口气：“肚子疼，大概吃坏东西了。”

“别着急。”男子起身取下自己的行李箱，打开，在底层找出一个小药包，拿出一包递给余蓓：“把药吃了，很管用的。”

一系列动作果断迅速，余蓓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一时愣怔。

“相信我，我是医生。”男子将水杯递给余蓓，“乘务员的药未必有我的管用。”笃定的眼神，让余蓓乖乖服下了药。

去了一次洗手间后，坐了片刻，余蓓的腹痛开始减轻，才想起来对男子说“谢谢”。

他笑起来：“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一看就是被宠坏了。”

竟是这样的话，丝毫不像陌生人之间的对白，有一点儿亲昵，一点儿宠爱，一点儿……暧昧。然后，他忽然抬手拍拍她的手背：“睡吧，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触电一般，余蓓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从她的手背一直传递到心脏。余蓓着魔了，她觉得如果此刻男子对她说“跟我走吧”，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她在这一刻看得到自己的心从她的身体和婚姻中出走了，带着一种背叛的气息。

这让余蓓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余蓓在下一刻就将这种决绝的意念拦截住了，她听到她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有婚姻的女人。

然后，余蓓并没有流泪，额头却爬满了细细汗珠——她不无惊恐地发现，原来她的身体里，也藏着一颗想要出轨的心。不是为了和程浩赌气，而是，情不自禁。

重新躺下，整晚，余蓓再也没有转头。

早上，余蓓起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床铺已换了另外的人。那个男子在中途不知哪一站下车了。他没有打扰她，没有和她说再见，却把他的药包放在了她的枕边。

【六】

两个月后，余蓓生日，程浩准备了丰盛晚宴，开了红酒。许是借着一点儿酒意，说过了甜蜜的情话后，程浩慢慢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单位那个米嘉吗？”

余蓓一怔。

程浩笑起來：“前一阵子，米嘉失恋了，硬拉着我陪她吃了几次饭、看了两场电影，我一直没告诉你，但一直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你。宝贝，请原谅，以后不会了。”

说完，程浩脸红了。

余蓓兀自舒一口气。他终于还是说了，但当真是如此吗？只是她硬拉着他，他没有动心没有心猿意马过？未必！只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智，选择了忠于婚姻。

可是需要追究所谓真相吗？并不！因为余蓓已经知道了，这世间，感情的诱惑太多，红尘男女，其实都有一颗出轨的心，只是很多人懂得自律罢了。比如，她和程浩。而婚姻，本就是爱情和诱惑之间一场持久的对抗赛，能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