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电厂:关于夜的涅槃

2014-04-25 19:51灵鹫
江南诗 2014年2期
关键词:热电厂肉体母亲

灵鹫

第一夜:没有了爱

爱会用完,会夭折。会在我突然心悸的时候像锋利的刀刃朝我捅上几刀。一切都会失去保质期。失去分寸和理智的爱还原了爱的真理,我不是在解释被大家嚼碎了的爱的泡沫,那些包围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占据流行歌词和艺术的半壁江山的爱。

热电厂有男人稀薄的影子,和我的欲望一样稀薄。冬天的天窗打开,他就会偶尔出现,用身体堵住荒凉和缺口,这是男人的方式。在热电厂我一遍遍教育和发现自己,我省略了见闻,我不愿教育别人,向别人说明某种自身遭遇。残酷的不是形式,只是过程。高楼大厦下的树是被阉割了的树,出现在树下面的男人都有股邪恶的味道,在热电厂,我无法和人谈起灵魂和童年。谁会信呢?

那些形式上淫荡的女人,春天没有发情,只是在被窝里自己解决,度过一个个破产的春天,她们是白骨的化身,凌驾于观念之上,那些站着的、躺着的、叫卖的、横七竖八的、咧嘴一笑的、愤世嫉俗的、看不出谁和谁最投缘。她们因为失去过多而感到耻辱,用饱食终日来确定平凡的价值。

热电厂有很多关于混乱的男人、女人的问题,那些被抛弃的男人、女人,在大街上游荡,他们顽固,难以教化,没有生存法则,失去生活底线。他们不仅是底层的疼痛,还是祖国心脏的疼痛,随四季的更替一遍遍出现,他们有时站立,有时被陌生人旁若无人地撂倒,记住,是旁若无人。看看就知道了,那些没有老婆的单身汉,形成这个城市孤单的风景,上天为什么不能让他拥有一个女人,残废的也好,不漂亮的也好,不然怎么会滋生强奸的愿望。

无人问津的城市里,一颗渴望艺术的心显得岌岌可危,没有了爱,还有艺术吗?研究一些滑稽的美好和违心的恐惧,才华和暴脾气都没有闪光。我发现我喜欢的东西,我不能为它做什么,或过多地想什么。美好不是因为我而更美好,只是事实上的美好。迫于形势,我加入追求美好的大潮,努力栽培美好,热电厂旁边的枯枝败叶死灰复燃。

夜的神谕,执着于狭隘,在狭隘的人群和街道。过多裸体的侵犯和描写,那些相互交易的肉体,在夜晚停留,没有过多地记载,没有被带入白天的情绪。夜晚,羸弱的肉体,傀儡的肉体,隐藏于市井,慢慢下沉、燃烧。肉体的爱是一种直截了当的爱。夜晚,被伤害过的男人和伤害女人,以不同的方式,毁灭爱和欲望。

夜的贞操和骚动,还有热电厂旁边漂浮的白骨,被我一一说出并连续泛白。在高档的世界里研究一些廉价的问题。我想弄清楚一个问题:假如你有灵魂,还需要证明吗?

第二夜:流血事件

很多事就建立在这些遥不可及的梦之上,没有人生来就感谢梦,只会指责和抱怨,以前我有一个梦就是痛痛快快地流血,像是还债一样拼命,在一个遥远的年代,垒砌在父母的精卵之上,在他们遥远的精卵之上流血,是偶会牵扯到他们的心脏。到现在,我应该感谢的是肉体的成功分裂,才不会被他们完全复制,才有我后来的所谓的意识的独立和完整。

现在,我躺在病床上秘密地流血,失去理智地流血,独立地流血,安全地流血,与任何人无关,我在流血,不需要止血,我不用去爱任何人,也可以不去想未来和自己的关系,除了没有血液的干树枝和阴天,所有人都可以跟我撒一个谎,因为没有太阳的见证,他们也很安全。

去年的月经流完了,它跳跃、乖张、妙不可言、迟迟未曾归来,女人都要以这种方式来挽住自己的青春,但是这种流血并不可怕,月经是一种萦绕而未曾落地的繁华。在热电厂,只有内与外两种方式在反复出现,新鲜的乳罩和黄色的头盔,它们都可以保护它们竭力保护的对象。

更多流血的事件每天都在上演,更多的人是想多流别人的血,少流自己的血,冬天的血流得不畅快,跟不上心跳的节奏,那些跟爱有关的流血,跟传宗接代有关的流血,跟疾病有关的流血,跟烧杀抢掠有关的流血,看得见、看不见的流血,高尚的流血、可恶的流血,轻松的流血,紧张的流血,受伤的流血,无畏的流血,道德与不道德的流血都混为一谈,那些游荡在街上的献血车,是高尚的祭祀台,在表扬流血者的勇敢,那种厉害的颜色与我不符,我要走开。

在病床上我完全脱离了精神生活的诉求,只有流血可以粉碎精神生活的憧憬和不切实际,也只有流血可以治疗精神伤害。护士说我的血管很脆,我不知道这样说专不专业,庞大的肉体和微小的血管很不相称,连续半个月多的输液,受伤的针眼密密麻麻,那种透明的液体流进我的血管就突然胀痛,这是血液对外来液体的直接反抗,我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液体和护士,我觉得她们好像就掌握了我的生命,在一个摇摇晃晃的位置上,慢慢滴下来,慢慢地还给我,慢慢完成循环,慢慢地和自己合为一体。

在病床上,所有与女性有关的词汇都爬上来,爬到血管里,爬到我的核心。思考过多以致神经错乱,以致女疯子。我想等病好以后,就把以前的文字烧掉,就像烧掉我坏死的细胞和没有起伏的人生。

走出病房,爱和冷空气一样锋利和狡猾。爱作为人的精神向往,应该和冷空气一起吹走,和血一起流走。

充盈的血可以安神补脑,我是慢慢充盈起来的,又慢慢流失。我刚来到世上的时候,遍布血丝,净身后,是个天使,母亲贫血,我和母亲一起造血。这一年,我的流血没有应该不应该,我只是陈述,我仅仅在流血而已,似乎平稳中不带伤痕。那些藏不起来,也放不出去的事,权当笑柄。

第三夜:被引力牵制

世界被距离切成一段一段,我被我的母亲分割开来,单独放置,在很多时候我都不相信我有母亲,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大逆不道,我更知道,我和母亲是一个性别,我的谶语会遭天谴。分割太久,而没有合拢,母亲,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有可能,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个母亲,我不敢想。

她应该在我童年的时候才生下我,继续吞食羊水,加深与她熟悉的程度,或者将我放置在世界的极地,找不到我,闻不到我,看不到生长的痕迹,不告诉我的父亲是谁,不告诉我的名字,不告诉我她生育的疼痛,最大的一次伤害是我出生时,对母亲的宫颈口致以致命一击。

我不想再次提起这个事实,我像是一个被她发配到热电厂来的孩子,用年轻的生命来书写苦难和冷漠。我靠近她有多难,和她对话有多难,我从不否认母爱,只是我感觉母爱没有覆盖在我身上,无增无减,无影无踪。在漂泊的时候,我就开始坠落,却落不到出生的地方。

夜晚,母亲的感觉由二氧化碳上升为氧气。我不知道是他们背弃了我,还是我背弃了他们,这些文字太写实了,我相信我们的距离绝不是一列火车的距离,不是一个电话的距离。

没有信仰很危险,没有母亲的感觉危险到极致,虽然我们生活于同一个时代,在小时候见过几面。我经常走火入魔,脱离所有心经,在夜里漫游,找背叛,探私密。

我感觉我是一个丢失骨头和母亲的人,在有光线的地方反复徘徊,回忆过于完整容易自伤。有多少疲惫,就有多少伤害。有多少责备,也就有多少无奈。陌生的脸,牵强的亲情。

有两种得不到的爱在牵制着我的身体和心灵。对不起,母亲,我不应该写下这么多精神攻击的话,来摧残更年期的你,因为你仅仅是个长着死茧和浑身苦味的女人,多年在福州的贫民窟里受够了痛苦和折磨。那些平凡而抽象的爱像标本一样都在文字里。

这一夜,为一种感觉而书写。

第四夜:摧毁之后又是什么?

霜降,继而愁起,曼陀罗像诗人一样哭泣。夜晚的燃烧在没有进入白天之前都是热烈的,我把内心最痛苦的部分以毒药的方式吐给你。你似兽非兽,你的感冒停滞在12月15日,在词语闪烁之前,你瞬间封喉,不用怀疑,所以悲剧色彩都已经成功受孕。不要说因为黑,你牵我的手是虚幻主义的。事实上我很虚无,爱上一个虚无的人呢,你不觉得很可怕吗?有时,我听不见你在哪一个方向恸哭,你的鞋像只笨猫掉落在地上,我嫁接在你的肢体上,我们很难长成一株草木。

如果想象的东西憋得太久而没有实现也成了遗憾。接近地气的生活,我最终被风吹皱了眼,这个冬天,我行动迟缓,思想泛滥。风把寒冷带走,我心爱的人不再受到惊吓。在冬夜里行侠的孤独,撞落了苦柬树的叶子,而我的孤独并不伟大。换个说法,我难以进入任何一座城市,未感到一座城市真实的存在,所谓的城市只不过是高楼装点下的躯壳。这个寄生了几年的城市,绵阳,方格,局限,不纯粹,各类建筑千篇一律,不断加高加粗,没有血肉,用现代的机器垄断了历史和尘埃,连打喷嚏都是软绵绵的,事实上,每个城市都被传染,所以我没有离开。

我们的世界中又有很多不同个体的世界,有些世界又被另一些世界俘虏、吞并、抚摸、践踏或自甘堕落。像性交易所里男人侵占女人的身体一样,男人最好的事物是女人,他们趴在床上像吞食美味一样吞食适合他们胃口的女人。那些乳房,人体隧道,以及毫毛的空隙都通过金钱购买。接近黄昏的女人,两个乳房分开得很厉害,分别朝肚脐的位置下垂,她们的想象力在世界的哪一个方向立足?

对面的锁链像连环节,在我的耳畔复活。硬币掉入路边缝隙,行人已离去,旅途遥远,热电厂之外停靠的长途货运车和市内公交,远离旅行的愿望,告诉我,我们都不要在原地继续等待。我害怕写出毫不费力的诗句,暗示我过一种毫不费力的生活。我应该去书写禽兽,书写摊贩,书写见缝插针,书写变异的男人女人。

破碎的比完美的更能吸引眼球,因为它只占据眼睛的一部分。在脱胎换骨的夜晚,不无故悲悯,不无故叫嚣,不无故期盼。我像一个经受时间胁迫的人,在城市的洞穴里淘金,清洗铜器。在这里,大家集体泡澡,集体欢愉,每一项事物的滋生都不声不响,每个人动摇大脑的姿势都是首肯,每一个人都是领队,都是探秘者。

第五夜:黑夜已经瓜熟蒂落

黑夜已经瓜熟蒂落,夜的犀利对我是一种警示,像刑警的嗅觉,吸住异类。包装后的热电厂时时要将我折煞,热电厂在地图上完成升降,这里没有虚拟的诗人。我和热电厂的距离缩减为零,和开始一样亲近,可以将它想象为考量后的村庄,在这里,我完成了内心的词不达意和知觉过敏,完成了中心的瓜分,脱离了合唱。

我的语言像轻盈的布袋,套在热电厂的皮肤之上,它不是受伤的强者。我知道我写不出绝情的东西,因为我还没有受够痛苦,那些来自精神世界的藏匿的快乐和痛苦做成两张脸贴在我的身体上,装神弄鬼,面对美好,我们也需要避难。

冬天的尸体都凝固了,凝固在枕边,压扁了爱做梦的瞌睡虫,失忆的人迂回了,老年痴呆的人的咆哮了、凋零了。不远的协和医院里,有人即将临盘,剖腹在蛇年的开端。我难以入睡,月经在整个体内滚动,朝着这个春天催眠。凌晨,我是否依然如此饱满?

打开窗户看看,夜行的几个人当中,谁显得最凄凉?在热电厂的最后期限,没有左邻右舍的日子和空间,我想起爷爷,爷爷,你疏松的骨质,咯吱的响声,如何敲碎我的梦?只有热电厂,它进一步,我退万步,该埋的都埋了吧。走时,我脱下衣服穿在它的身上,我并不是一个滥情者。我还是不会蜕变,还是像冷血动物一样在穿梭,我和热电厂共碎的气质已经彰显。这一次是真的转移阵地了,我来的唯一目的是在你最炫耀的时候对你痛哭流涕,而如今再也没有人从理想中哀悼现实的愚昧与不尽人意,我的脱离一目了然。

带得走的是雨伞、包裹、书籍,扔掉的是纸屑、废言废语、婆婆妈妈,带不走的是疤痕、埋葬、探望……

路人没有教我走路,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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