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周组诗:二郎河(选章)

2014-04-25 19:34皖西周
江南诗 2014年2期
关键词:布谷村庄婆婆

皖西周,男,原名张驰,1985年开始诗创作,曾在《花城》、《诗歌报》、《诗刊》、《诗江南》、《诗歌月刊》等刊物发表作品。荣获过《诗刊》、《诗歌月刊》举办的全球华语诗歌征文大奖赛优秀奖。现居浙江临海。

引 诗

翻开嘉庆年间的族谱

发黄的斑痕,一块一块

像是谁滴下的泪水

末尾几页,还有明显的血迹

留血的人,一定经历着封皮之外的

兵荒马乱

如果他登记在册,一定是心生愧疚

所以流泪

如果他尚未编入,只能用血

跻身于先祖

把族谱抱入怀中,突然觉得

这胸怀是广阔的大地

他们在这里迁徙

也在这里安息

爷 爷

把爷爷生下来,迫在眉睫

把爷爷生下来

公公的丧事才好料理

把爷爷生下来

死与生的界限才更清晰

把爷爷生下来

锁呐可以吹得更哀怨一些

想象中,送葬的人群

也会加长一些

就这样,爷爷一生下来

就完成了一生中泰山压顶的大事

此后,他面对的全部是生

生儿育女

生意兴隆

买田置地,荣宗耀祖

婆 婆

婆婆爱做梦

她时常梦见烈火在炉子里燃烧

她想植入一些新的元素

让生活少一点药味

即便青春生锈,也要像铁

她不清楚打铁是否像草药,能赚很多钱

也不知道大大小小的铁块

到底能打出什么东西

她渴望打铁的过程

每当看到孱弱的二爷

她就像回到梦中,有火苗

在他身上串动

有铁锤在他身上锻打

我的婆婆,也是别人的婆婆

二郎河的婆婆

她像配中药一样,把儿、侄、婿、女

从一个个标有匠名的抽屉里秤出来

很快就配齐了一副雕梁画栋的大处方

此后,飘零的叶子

都有了各自的归处

布谷鸟

在村庄,替农民吹劳动号筒

替看禁佬灭松树虫子

甚至甘愿向赤脚医生捐献身躯的

布谷鸟

奉献一生,却背上许多骂名

画眉骂它鸠占鹊巢

苇茑骂它丢儿撂女

刺嘴莺更是骂它忘恩负义

它活在方言里,徒有精卫的传说

张家坂不一定都姓张

李家湾也不一定全姓李

衔泥的燕子串了东家,还串西家

只有布谷,倔强的布谷

从小就缺少母爱的布谷

一辈子走不出割麦插禾的宿命

那怕久旱无雨

心里惦记的,依旧是那几亩庄稼

木 匠

九佬十八匠中,善于抒情的

当属木匠

他只需目测一下,就能把握木料的心情

在他面前,那些料子

就是一个个痴迷于整容的女人

再剧烈的疼痛也能忍下

因为有如此本领

他挑徒弟也极为苛刻

三年时光,必须住在他家

为他养猪,替他挑粪

劈柴担水做一切家务

唯有出工才容许他摸摸工具

当当下手

稍有怠慢,一记耳巴就打在脸上

在村庄,犁田锄地,生儿育女

干的都是粗活

唯有木匠懂得细腻

从生到死,读懂了生命的私密

杀 猪

在村庄,多少心事

都得从猪说起

养一头,二头或是三头

比生孩子计划得还要周密

把猪圈进栏子,也意味着许下一个诺言:

从此,有人一口

就有猪一口

在村庄,猪比鸡、狗、牛之类的动物

确是要笨拙一些。然而

对命运的把握也做到了精准

大难临头的前一两天,猪会懒得进食

在夜晚,还会突然站起来

发出阵阵怪异的叫声

在村庄,杀猪是一件沸腾的事情

孩子们高兴地燃放爆竹

上了年纪的老人偷偷流泪

杀猪佬也会根据实际,将猪尊称为

年猪,寿猪,喜猪或者期猪

下刀子之前,通常也会对着猪说

你要疼就大叫几声吧,这一刀

算我欠你的,来世还你也行

棉 花

父亲当庄稼种

母亲当女儿养

父亲留意绽放的红

母亲关注隆起的白

父亲往田里灌水,排水

间或杀灭棉虫

母亲在心里盘算着长势

一天天感知它的温暖

女儿要出嫁了,整整三天

父亲帮弹花匠搭架,牵线

丝丝缕缕,只为置一床柔软的棉被

母亲静听局促而幽婉的声响

她清楚,那是弹击自己的心瓣

女儿走了,家就像脱棉的壳

空了

上 楼

对农民来说,上楼有点类似于升旗

他们一边唱着山歌,一边把自己

从地面上升起来

曲子短一些,只能升到二楼

再长一些,可以升到三楼

然而,喊破嗓子也只能升到四楼

或者五楼

那种高八度的撕声力竭

不是每个人都能喊出来的

为了练就一副好嗓音

他们变成了一群候鸟,天南海北

四处求艺

也让村庄不曾种植的酸甜苦辣

不曾看见的光怪陆离

从体内一一飞了出来

在中国,农民是最后一个上楼的人

在楼上,月满西楼是常有的事

但他们没有独上高楼的感觉

也没有望尽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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