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思禹+赵福帅
本期嘉宾
口述| 东方汇富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裁 阚治东
口述| 威立雅环境服务集团中国区总裁 周小华
口述| 富华国际集团总裁 赵勇
口述| 作家 岳南
理想,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理想的可贵之处,在于它表达了一种对当下的不满足,意味着对更高品质的追求。
遥想当年,陈胜在田间说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时,随后当是“哥的世界你不懂”的凄然长叹。但正是有此鸿鹄之志,方有日后豪情万丈之辞——“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中国历史由斯而改变。
中国古语有云,有志者事竟成。理想就是指路的航标,有方向,才能到达好的远方。
有理想是重要的,但仅有理想却远远不够。比理想更宝贵的,是坚持。
你还记得年轻时的理想吗?你还在坚持心中理想的路上吗?
哪怕经历大挫折
口述|东方汇富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裁 阚治东
“文革”爆发前,我还在上小学。那时追求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好学生。突然爆发的“文革”,把这一切都打乱了。1969年,我以知青身份来到黑龙江黑河市逊克县。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想的就是将来要做接班人,在黑龙江还是抱着好好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想法。
1970年代末,从北大荒返城以后,我们也不知道将来干什么。这时候恰逢上海招干部的考试,我报名参加人民银行的考试,结果就考上了。于是我有幸参与了金融改革的一系列过程。
1987年,我又赶上一个机会,团中央提供机会让年轻人去日本研修,我被分配的是研究证券。于是我从银行业转到了证券业。
从日本研修归来后,我做了一段时间工商银行上海信托投资公司的副总经理。1990年,工行上海分行组建申银证券公司,我出任总裁,想做中国最好的证券公司。
当时申银是以美林、野村为标杆。后来申银证券与万国证券合并,在业绩最好的1996年,申银万国赚了8亿,在券商行业数一数二。
但是一年后,因为陆家嘴股票事件,我被免职。当时申银、万国、海通等进取心都很强,都要做中国的美林、野村,但是不少人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
为什么在中国,有事业追求的人容易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我觉得我们的一些做法可能是需要改进的。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就造成了很多肯努力的人容易受打击。中国需要敢冒头敢突破的企业家,一出头就把他打掉,谁还愿意出头?所以,我们需要足够包容人们的梦想和追求的氛围。我在日本研修时有一个心得,就是他们后人对前人的尊重。前人犯错误是因为他还没经历过,有前人的试探,后人犯错就能犯得科学点。所以对前人不必太苛求,不要用后人的标准衡量前人。
2006年3月2日,已经辞职一年多的我被逮捕,失去21天自由后,获准取保候审。2007年5月,我终于被撤诉。事情的原委大家都很清楚,我不便再细说。要说遗憾,南方证券这段经历确实是遗憾。
离开南方证券后,我决定自己在体制外继续做投资。募集资金并不容易,我的好朋友尉文渊提供了一笔宝贵的资金,但没有参与具体工作,主要还是我来做。
我们做创投,同样有高远的目标。世界上做创投最好的基金在美国、以色列和台湾地区,我们都派人去学。
我觉得,要实现梦想,取得事业的成功,首先就是要坚持。你做任何一个行业,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你的理想目标,过程中都会有困难,有挫折,甚至是大挫折。但是如果因此就消极地看待社会、看待自己,最后你就会一事无成。
(采访|本刊记者 赵福帅)
这才是生活
口述|威立雅环境服务集团中国区总裁 周小华
1982年,我大学毕业后,进了建设部一个建筑设计研究院,从事的是水处理、垃圾处理方面的工作。
后来深刻地感受到,我们的研究工作一直就是在原地转圈。1987年,我就去了法国,在法国国家研发中心的一个实验室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做的题目是关于如何降低垃圾焚烧产生的污染。
出国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学一门技术。去了以后才明白,中国环保的真正问题不在技术,而在精神方面、文化方面。
法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深深地震撼了我。法国人确实很浪漫,他们时刻想的都是怎么让生活更精彩,不管有没有钱,家里总要摆着花,真的以家庭和生活为中心。
这些年来,我观察欧洲推动环保事业的逻辑,和中国的逻辑是不一样的。他们会先去寻找一种根源,去找我的逻辑是什么,终极目标是什么,就像他们的哲学,要把大的理念先定下来,然后再具体落地。
巴黎的下水道是16世纪开始修建的,《悲惨世界》中就有冉阿让在里面奔跑、划船的情节。他们建设这座城市的时候,已经把这些都想好了,几个世纪下来,还非常完好地运行着。你再看看北京下大雨时的情景。
中国是技术主义者,你有什么技术设备,我买来就行了。但这样恰恰是不行的。
上海苏州河的治理已经花了几百亿美元,但现在还没有完全根治。十几年前,上海市的一位领导说,如果上海刚刚建阜的时候,就考虑到排污问题,总花费要远远小于后来。
所以在中国做环保,绝不仅仅是做技术、做运营那么简单,而是要改变社会的观念、文化。当然,现在国内越来越多注意到这些问题。
我是浙江人,周围很多人在做企业,一直有很多的诱惑,但都没改行,可能是命中注定吧。
在法国,我感受到强烈的反差:这个国家的百姓一个星期能看两次电影,有各种闲情逸致。我就想,这才是生活。而生活的一个前提就要有一个好的环境。中国当时真的是只顾及地皮,根本不顾及环保。结果这一做就二三十年。
(采访|本刊记者 赵福帅)
最需要热爱endprint
口述|富华国际集团总裁 赵勇
小学时,因为有体育天赋,我被体校老师相中了。我每天上午上课,下午就到东城区体校参加训练。专门的体育训练是非常辛苦的,每天十几个400米下来,累得躺在地上动都不想动。后来见到教练就紧张,看到跑道就觉得累。
于是我就和母亲说,不想练了。母亲感到很意外,生气地说,如果不能坚持,你就是逃兵。母亲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刺激。从那天起,我就下决心,一定要练出个名堂。除了教练安排的任务,我还逐渐给自己加码。随着越跑越好,跑步也就成了一种乐趣。
1976年,我终于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拿了冠军,还打破了60米短跑纪录。
那时候一直梦想成为一个企业家,非常羡慕他们提着公文包,去某某大饭店跟国际人士谈判,或者飞到世界各地。
毕业后,我选择了到深圳做公务员。那时候去深圳的人很多是抱着办公司、挣大钱的目的。但是我的想法是坐机关更稳定,未来可以走仕途。
期间,我获得了去日本北海道银行进修的机会。第一堂课,我就被提问:“你对董事会有何看法?”当时国内哪知道董事会为何物。“连董事会都不知道,你还来我们日本学什么?”日本老师很不客气。这激起了我的斗志,一定要学好日本的企业管理。
借着进修的机会,我得以深入学习索尼、松下、日立等公司的运作,包括待人接物、部门协调等。
1990年,我终于有机会走上做企业的道路,发现公务员的经历对我后来经商有很大的帮助。在政府工作过一段,再去下海从商,跟政府打交道就不一样。所以我对公务员这段经历有一种感激之情。
实现梦想总会遇到各种困难。我做的第一个项目是长安俱乐部。项目建成后,我找到美国一家知名的会所管理公司。他们参观后告诉我:“赵,这不是会所,而像餐厅。你必须重新装修。”我这才明白,在会所建设前,就应该找到会所管理公司共同设计。
母亲听了不同意拆:“就凭人家一句话,上千万的装修说拆就拆了。就不能找一个补救的方法?”
“对方是行家,说得有道理。将来我肯定能赚回来,不成就记在我的账上。现在只能这么做,否则损失会更大。”母亲觉得我成熟了,就表示同意。得益于这次改装和教训,俱乐部没有像京城许多会所一样从人们视野里消失。
我觉得,实现理想最需要的品格是诚信、对事物的热爱、对社会的贡献等等。只为了挣钱,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无所作为。
其实,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主要得想办法。太难就变一变,绕过去,什么事都别着急。
(采访|本刊记者 赵福帅)
理想没那么重要
口述|作家 岳南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小时候很羡慕当“大官”的人,比如村支书。常常幻想自己有一天也当上“大官”,不会受人欺负。如今,年逾半百,小时候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作家。
我的作家梦的萌芽,并不是多么崇高,最初不过是源于虚荣心作祟和想走出农村的简单愿望。
追根溯源,中学时,我开始羡慕那些名字能印在语文课本上的人,幻想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印在课本上,让别人仰慕,这绝对是为了一时的虚荣。中学毕业后,我没有考上大学,只好回到农村。我不喜欢干农活,也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就天天琢磨怎么可以改变命运。从那时起,我开始试着给报社投稿。最初给《中国青年报》投稿,投了十几篇后都杳无音信,就放弃了。又自作聪明地给《少年报》投稿,以为会容易一些,结果投了100多篇都是石沉大海。
写作的路走不通,我又尝试其他的路。当时,我们村正好买了一辆拖拉机,很漂亮。村里的年轻人都希望能够成为拖拉机驾驶员,我也不例外,到处找关系求亲戚,渴望能够成为拖拉机手。但最后还是没有竞争过更有后台的人,为此我郁闷了好长时间。
后来,有了当兵的机会,我到了部队,总算实现了离开农村的心愿。在部队,我又开始尝试投稿,终于有几首小诗在报纸上发表,这让我兴奋不已。但冷静一想几首诗无法改变我的人生,三年服兵役期满后,我还是会被发配回农村。想来想去,我认定只有考上大学才有更多机会。于是,离开校园几年的我又重新拿起书本,学习文化课。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考上了武警济南军事指挥学校。从此,命运真正发生了改变。在有把握定居城市后,我才开始真正热爱上文学,并走上了创作之路。
当然,作为一个作家,我也希望能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在奔那个方向努力,但是我不再把理想看得那么重要,更多的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心态。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算实现了理想?
记得当年有一个同学和我同期入伍,我们不在一个部队,靠写信联系。他是狂热的文学爱好者,他的作家梦比我要坚定。到了部队后,他每天的心思都在写作上,立志要成大作家。领导们看到他的豪情壮志,还特意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供他写作。但是他一直也没有写出成果。现在,他还是农民。
我提到这些,并非是瞧不起劳动者,只是想说,任何理想都要基于现实的基础上。古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认为对待理想,也是一样。人要先解决生存压力,才能获得生命的尊严,否则理想只会成为空想。
(采访|本刊记者 修思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