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尔的生态圈保卫战

卜娜

当下真正威胁英特尔的，既不是即将停摆的摩尔定律，也不是市场风向的快速变化，而是微处理器产业生态圈的巨变。

在2014春季英特尔信息技术峰会（以下简称IDF14）上，人们终于看到了英特尔急切的样子。面对ARM的冲击，它要通过促进产品形态的创新、降低成本的同时精耕细作、为最终用户带来更多体验挽回PC市场的颓势，它要借价廉质优的计算平台和与安卓的深度合作帮其挽回在平板电脑市场的失势，它要借数据中心市场的优势让用户重新选择端到端的计算平台，它要让中国最大的消费电子市场为它创收……英特尔正在为它的生态圈保卫战布局。

在IDF14上，英特尔公司高级副总裁PC客户端事业部总经理施浩德谈的最多的已不再是超极本或混合本，而是英特尔促进PC市场恢复增长的三大举措：促进产品形态的创新，在降低成本的同时精耕细作，为最终用户带来更多体验。

英特尔对PC市场的焦虑终于上升到调整战略的地步。过去一年，在个人计算市场，英特尔的困境不仅表现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的强势入侵上，还表现在传统PC市场的严重衰退上。Gartner的最新数据显示，2013年全年全球PC出货量为3.159亿台，同比下降10%，PC出货量水平已经回到了2009年。与此同时，极低的利润率依旧困扰着英特尔在PC领域的同盟。市场分析公司Guardian去年对业务覆盖PC市场六成的五家企业——联想、惠普、戴尔、Acer和华硕的财报数据进行了详细分析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2013年第三季度，每台Windows PC的利润仅有14.87美元（约合90元人民币）。为了摆脱主营业务低利润的困境，这五家企业无一不在进行转型。

市场的低迷和生态圈合作伙伴对PC未来的疑虑，直接导致了英特尔业绩的下滑。英特尔发布的2013年财报显示，其全年整体营收为527亿美元，毛利率为59.8%，相对2012年的533亿美元和62.1%分别下滑了1%和2.3%。英特尔PC业务2013年的营收仅为330亿美元，相比2012年跌幅达到4%。尽管表面上看降幅并不明显，但对将PC作为主营业务的英特尔而言，无疑已敲响了警钟。

但这三大举措能否换回PC市场的春天，却还有一连串的问号？

让PC生态圈摆脱低利润

在几年前，英特尔就产生了通过驱动产品形态的创新，改变PC市场低利润怪圈的想法。2011年6月的台北国际电脑展上，英特尔首次提出“超极本”概念之时，便为驱动PC生态圈实现产品形态的创新埋下了伏笔。当时，英特尔就表达过希望借“超极本”概念，带动整个PC生态圈摆脱低利润并进入高价值市场的想法。虽然英特尔的这个想法，目前还没在市场中兑现为PC产品利润率增长的明显趋势，但在去年的台北国际电脑展上，从不断升级的“超极本”到二合一混合本，再到手掌大小的盒子式台式机，屏幕大小、功能不一的一体机，PC产品确实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百花齐放局面。而今年，这一趋势依旧在继续，屏幕可以单独拆卸并当作平板电脑使用的台式机，也已出现在市场上。

PC市场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多少都有英特尔自己的原因。低利润的生意，不是英特尔的选择。在PC市场，Wintel的联盟足以让其长期从计算性能的提升和成本的下降中保持收益，英特尔几乎从未真正关心过PC产品形态的同质化会导致PC产品利润趋薄这样的问题。在笔记本电脑、台式机一统天下的时代，这个问题只是OEM的问题，但在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当道的时代，这个问题便也成了英特尔的问题。2013年，英特尔在PC市场业绩的下滑便是它不得不为此买单的证据。

看到平板电脑的发展态势后，英特尔认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它必须留住那些正走向ARM阵营的PC生态圈的合作伙伴。改变PC产品长期同质化竞争的局面，对PC生态圈中的合作伙伴显然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同质化竞争导致的利润下降，即使在当下最热的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市场也避免不了。

经过三年的努力，英特尔发现这条路还是走对了。施浩德表示，根据英特尔的调研，去年第四季度虽然PC市场的出货量整体有所下滑，但高端市场的出货量却在全线增长，只是低端市场有所萎缩。iPad的出货量自问世以来首次同比下滑，也是受到了大量二合一设备上市的影响。

英特尔今年驱动产品形态创新的重点工作是二合一产品，这体现了英特尔对个人计算市场发展的一种预判——只要用户体验足够好，无论是平板电脑还是笔记本电脑，都不会比这种介于二者之间的、可随意转换的PC产品更适合移动时代个人工作、生活、娱乐的需要。尽管英特尔还不能完全解决“让用户体验足够好”的问题，但至少它能让英特尔保住自己在PC生态圈中的聚合力。

“大象”转身并不慢

当高通的市值超过英特尔后，英特尔在移动市场的迟缓反应开始被媒体戏谑为“大象的转身”。但清醒后的英特尔，“转身”速度并不慢。

在IDF14上，多个英特尔平板生态圈的合作伙伴表达了这样的观点——暂时丢了平板电脑市场，不等于英特尔会永远跟不上移动计算市场的节奏。

去年，英特尔在平板电脑市场的出货量只有1000万台，和ARM阵营的出货量相比，远不在一个“吨位”上。今年，英特尔决定在平板电脑市场追赶对手，它的目标是在这一市场实现3倍的增长，出货量达到4000万台。如何实现呢？

英特尔并非没有能力为移动设备提供高性能、低功耗且功能强大的计算平台，而是价格因素一直让其处于劣势。被ARM惊醒后，去年9月英特尔便在IDF上发布了Bay Trail架构，拉近了英特尔与ARM之间的距离。在发挥英特尔22nm制程工艺优势的同时，Bay Trail重点解决的正是x86架构过去在功耗、成本等方面的短板。目前，市场上已经拥有了超过135种基于Bay Trail平台的产品。基于Bay Trail架构的处理器正被广泛应用于二合一产品，整机价格可低至349美元，和基于ARM架构的产品相比，BayTrail的性价比优势已非常突出。endprint

此外，英特尔还专门针对平板电脑研发了BayTrail-T高效能芯片， 不仅能为平板电脑提供超长的电池续航能力，更有优秀的性能表现，大部分10英寸或更小尺寸的Windows平板电脑都可以采用Bay Trail-T芯片。除了Windows系统，Bay Trail-T还能支持Android。据称，英特尔马上会推出至少9款BayTrail-T处理器，其中一些型号的显卡性能将会提升16%。新的芯片都会采用四核处理器和英特尔高清显卡，与英特尔第三代Ivy Bridge处理器基于相同技术。

施浩德在IDF14上还表示，英特尔接下来会为低端设备推出64位Braswell芯片，以及采用14nm的 Haswell的下一代平台——Broadwell。在低端市场，英特尔甚至可以覆盖到低于100美元的移动设备。依靠在移动计算领域的重新布局，从入门级的产品到发烧友级的产品，这将让英特尔有机会绕过与ARM阵营交锋的正面战场，进入更多细分市场。就平台布局来看，Intel也不乏与ARM对抗的平台阵营。特别是英特尔在成本上的巨大变化，有利于它从ARM阵营争取更多的合作者。

在IDF14上，身着大红西装的英特尔公司全球副总裁、移动通信事业部总经理贺尔友透露了英特尔在平板电脑市场的新目标和生态圈计划——让英特尔全球经销商网络中的企业所提供的产品，在所有采用英特尔架构的平板电脑中占比超过三分之一。英特尔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通过在2014年改进英特尔交钥匙解决方案，提供两种全新的参考设计、全新的开发工具、更多的营销资源，拓展20家以上的全新合作伙伴，落实这一计划。

让个人计算重新依赖英特尔

苹果把“触控”功能植入了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当人们开始对这种方便的操作体验难以割舍时，便是苹果成功之时。英特尔也在学习这套方法，并试图颠覆PC市场的用户体验。通过“手势”玩游戏，通过语音操作PC和其他设备，与机器“对话”，用QQ实现分辨率高达720p的高清视频通话，让小米盒子不用任何线缆也能将视频节目投射到电视上……英特尔正在不断为PC增加新的用户体验。当然，支撑这些用户体验的感知计算技术、语音识别技术、3D成像技术、WiDi技术等，无一不是高度依赖处理器计算性能的。

“只有将最好的用户体验带入到平板电脑、智能手机中，英特尔才能实现在平板电脑市场发货量破4000万台的目标。”贺尔友在IDF14上明确表示，无线显示、无线充电、下一代显卡、无需密码、安全性、成像、个人助手、RealSense3D等技术与功能已经整合到英特尔凌动平台中。

从游戏生态圈下手

英特尔已经把感知计算变成了能与PC完美融合的成熟产品。今年英特尔展出的RealSense 3D摄像头体积更小，完全可以实现与台式PC、笔记本电脑融为一体的设计。新的英特尔RealSense 3D摄像头RealSense 3D技术是英特尔改变PC体验的“杀手锏”，通过摄像头内置的感应器，PC将具备对人的手势和面部表情进行精准识别的能力。在IDF14的游戏展区，安装了RealSense 3D摄像头的“抓娃娃机”已经变成了手势控制游戏机。腾讯在IDF14上展出的重点游戏产品《轩辕传奇》也搭载了英特尔的RealSense 3D技术。与以往游戏操作不同，新版本的《轩辕传奇》可以通过手势控制完成对于角色的移动及战斗操作，游戏玩家在现实中的感受如同魔法师。腾讯游戏的开发团队正在计划将英特尔Realsense 3D技术全面植入游戏，整合目前最尖端的开发技术打造全新的《轩辕传奇2》。

在移动时代，游戏娱乐领域出现了对个人计算能力的更高需求，特别是在中国市场。中国游戏产业正迎来高速增长。相关统计显示，2013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达到831.7亿元，同比增长38%。得益于移动互联网基础设施的改善、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设备的普及和更加安全灵活的支付方式，移动游戏异军突起，市场占有率从2012年的5.4%提升到2013年的13.5%。

在IDF14上，英特尔宣布了一系列产业合作计划，其中就包括和腾讯建立联合游戏创新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将基于英特尔架构平台，利用双方的资源，为游戏玩家开发和优化更多、更好的产品。腾讯游戏同时还宣布，将全面支持英特尔架构平台，包括PC和移动设备及多种操作系统。英特尔则会通过其先进的计算架构和技术，从PC、移动终端设备到云数据中心为腾讯提供全面支持。

在平板电脑冲击传统PC的背后，并不是个人计算市场对计算性能需求的降低。相反，触控等功能成为必需后，对计算性能的要求反而更高。摩尔定律依旧在按照“tick-tock”的节奏演进，可英特尔却无法继续获得预期的收益。英特尔的失误在于，它没有意识到计算性能的提升已经到了为用户体验服务的时代，而不是为某个操作系统服务。利用感知计算技术，英特尔架构对个人游戏体验的改变是颠覆性的，但英特尔无疑需要更多的“试验田”。与游戏娱乐产业伙伴的合作创新，将为英特尔在个人计算市场打开另一扇门，而且并不只是让PC市场受益。一个紧密围绕英特尔计算技术的高价值的生态圈将由此产生，依靠RealSense 3D这样的技术，英特尔可以驱动娱乐、游戏市场规模化地引入英特尔架构，并长期依赖英特尔计算平台的性能提升。借游戏，英特尔还能打通在PC端、移动设备端和数据中心端的一切市场障碍，通过端到端的英特尔平台重新成为计算市场的霸主。

“3D摄像头带来的体感操作，无密码技术带来的便利，以及更多类似的新体验，将会促进消费者更新自己的PC，让整个PC行业重现增长。”如果PC市场会像施浩德预言的那样重现辉煌，英特尔就是下一个苹果。

不再纠结于Wintel联盟

“英特尔芯片搭载Android平台，更出色的平板应用体验”。在本届IDF上，随处可见这句广告语，它似乎暗示了英特尔不再纠结于Wintel的决心。就在不久前召开的CES上，英特尔CEO科再奇也提到了将在PC上同时搭载Windows和Android系统的计划。这种做法，至少可以帮助英特尔不再错过平板电脑商机，并在混合本市场复制平板电脑的成功，从而推动PC销量的再次增长。英特尔也有能力通过虚拟化技术让Android在Windows系统内部运行，让用户无需重启电脑即可进入Android环境，使用丰富的Android应用。endprint

在移动时代，平板电脑和混合本的销量决定着英特尔能否挽回PC市场的颓势。但搭载Windows系统的平板电脑和“二合一”产品，其市场依旧增长缓慢。从实用性角度来说，终端的跨界虽然能够融合传统PC和平板的特性，但仅靠实现软、硬件功能上的简单叠加还不足以打动消费者。移动互联网带来了终端智能化的竞争，当下的市场竞争已不单单是终端产品的竞争，更多是“平台+软件+内容”的整体较量。英特尔想在这样的市场中生存，死守Wintel联盟显然是不明智的。

机会稍纵即逝，向Android系统靠拢，目前需要的不是英特尔的决心，而是行动力。英特尔一直希望将Android系统移植到x86平台上，这个想法已经伴随Braswell的面世而变为现实。在IDF14上英特尔发布了最新的Braswell处理器，作为Bay Trail的继任者，Braswell使用了全新的SoC架构，由于采用英特尔14纳米的制程工艺加工，相比Bay Trail处理器有更好的性能和更高的能效。更重要的是，Braswell是专为64位Android系统打造的处理器，专为Android进行了优化。英特尔称已经验证和测试了IA上的Android开源系统代码，开发者可以省下不少功夫，因为这个版本的64位Android系统可为下一代移动设备上的应用开发提供更好的环境。其潜台词则是，64位Android会在Braswell上有相当优秀的表现。除苹果外，ARM阵营的64位处理器还未大规模投入商用，这让Android仍停留在32位时代。对在移动市场落后于ARM的英特尔来说，这样的良机不可错过。如果英特尔率先铺货，改变Android市场的硬件格局并非没有机会。不仅如此，Braswell同时兼容Windows和Android系统的特性，还能让英特尔在支持这种双系统设备的处理器市场保持唯一性。

除了改变操作系统联盟的阵营，英特尔在开发者联盟中的参与度同样很高。每一年，都有大批开发者参加IDF。去年的IDF上，英特尔还发布了HTML5开发环境，其中包括英特尔XDK、应用开发中心和HTML5应用移植工具。开发者无需许可证，就可以在英特尔开发者社区上免费获得英特尔HTML5开发环境。作为面向跨平台应用的出色开发技术，HTML5的开发者生态圈已经受到了各大IT厂商的重视。英特尔平台对HTML5的支持，让软件开发者能够一次开发应用软件即可部署到多种平台上，未来有潜力影响到数十亿的设备和用户，这在各自割据的操作系统环境中，通常是难以实现的。所以，英特尔的HTML5开发环境目前也受到众多开发者的拥护。

透过数据中心影响用户的选择

在数据中心市场，英特尔的霸主地位越来越巩固。通过x86架构处理器，英特尔改变了整个数据中心市场，并将传统的RISC架构逼到了墙角。现在，RISC架构在这一市场中仅有0.6%的份额。在高性能计算领域，英特尔也占据了82%的市场。2013年，英特尔数据中心业务的营收达到了112亿美元，相比2012年增长了7%。

面对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和移动化的发展，英特尔的数据中心战略却变成了一个——用统一的计算架构满足端到端的计算需求。

这样的策略并不盲目，在公有云市场，有实力也有基础与英特尔直接竞争的对手，目前只有ARM阵营和IBM的Openpower阵营。不管选择哪个平台，公有云的主要服务商首先考虑的都是TCO（总体拥有成本）问题。就像英特尔公司高级副总裁、数据中心事业部总经理柏安娜所说的那样，单一架构比混合架构在TCO评估时的优势更为明显，更符合用户的利益。只要云计算数据中心追求更低运营成本的诉求不变，用户就能看到英特尔架构的价值。当然，用统一的计算架构提供端到端的服务交付能力，需要微处理器厂商从控制、服务到应用交付，都能为开发者提供更好的支撑，这又是一次英特尔与竞争对手之间的生态圈之战。

ARM的优势在移动终端，英特尔的优势在数据中心，双方目前都想向对方的市场渗透，用统一架构影响用户的选择。微处理器厂商在数据中心市场主要有三大机会：服务器、存储和网络，其市场规模比例约为5∶4∶1。在服务器和存储市场，英特尔的x86架构依旧牢牢控制着大局，ARM的份额微乎其微。唯有在网络这个后发市场，ARM可以与英特尔平分秋色。在IDF14的数据中心技术展台，为记者介绍产品的工作人员承认，尽管ARM在这一市场的份额还非常有限，但其低价、低门槛的生态圈玩法，对英特尔还是造成了一些威胁。

ICT融合的大趋势，为英特尔实现用统一平台打通整个IT基础架构的野心创造了些许有力的条件。英特尔数据中心事业部副总裁、通信与存储基础设施事业部总经理Rose Schooler告诉记者，华为若干年前造访美国英特尔总部时就曾提出，希望英特尔能提供一种整合架构以适应ICT融合的趋势。像华为、中兴这样的OEM厂商，在ICT融合大潮中，已产生了新的硬件、软件需求，而这些需求恰恰为英特尔融合架构的发展提供了机会。

生态圈，是微处理器厂商赖以生存的根基，成败往往均系于此。“如果整个产业链不能上下互动，英特尔无能为力也无所作为。”几年前，英特尔公司全球副总裁、英特尔中国区总裁杨叙曾在博文中说过的这句话，在当下看来，这句话却更像是对英特尔的警示。英特尔的生态圈保卫战，才刚刚开始。endprint